吳桐將面錢酒錢放在桌上,跟老板夫婦打了個招呼,便與秦河舉步走出鋪?zhàn)?,這時雨卻顯得小了許多,開始有些淅淅瀝瀝起來。
走出兩步,再回頭,那面鋪已經(jīng)開始打烊,只是慈祥的老板娘站在鋪?zhàn)涌诔藫]了揮手,便自顧自忙活去了。
“你和他們很熟?”秦河突然問道。
吳桐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又搖了搖頭,說道:“我剛到長安的那天,也是下雨,便是在這間面鋪吃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與九哥也來過這兒,算上自己單獨(dú)來的,也不過一掌之?dāng)?shù)。說熟卻也算不上?!?p> 秦河不由感慨道:“長安如今早已宵禁,卻沒想到居然在角落處還有這么一間面鋪開著,真是難得。只是他們居然也不怕被巡邏的金吾衛(wèi)們抓住投入監(jiān)牢?!?p> 吳桐微笑道:“老師,你也知道,這個角落到了晚上少有人來。金吾衛(wèi)巡邏到這兒,他們早已打烊,只是太過辛苦了?!?p> 兩人交談著,走過青石板路,跨過棧橋,在未見凋落的桃花落紅間踏進(jìn)那棟看起來愈發(fā)斑駁滄桑的舊樓。
樓梯還是如先前那般咯吱作響,像在傾訴不見陽光的哀怨。
二樓盡頭的那間房間,門是開著的,就像始終在等待著什么。
秦河帶著吳桐,就這樣,走進(jìn)房間,絲毫沒有去注意二先生此刻正在臨摹書帖,反而大聲喊道:“姓魏的……”
二先生沒有抬頭,依舊凝神在寫著什么,嘴里卻有些無奈地說道:“老三,你應(yīng)該叫我二哥?!?p> 秦河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好的,姓魏的。”
吳桐不由一陣好笑。這兩位先生,雖然互相扶持著打理天樞處的一切,但是見面時,總是免不了要各自調(diào)侃上幾句。
二先生抬起頭來,正要說上幾句,卻看到秦河身后站著的吳桐,頓時丟下手中的毛筆,柔聲道:“你回來了?”
“是的,回二先生的話,我回來了!”吳桐走上兩步,拱手一躬到底,朝著二先生深深地施了一禮。
秦河看著自己的這位二哥,想到他在多少個如此刻一般的雨夜,獨(dú)自沉默在房間里,聽著窗外風(fēng)聲伴著雷鳴,急迫的雨滴打在窗子上啪啪直響。這一切都在無聲地說著,又是一個雨夜,因?yàn)樗寄?,而變得憂傷而凄迷。
此刻見到吳桐,偏偏還要裝出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只是這番舉動看在熟悉他的人眼中,顯得分外做作。
吳桐直起身子,看向在油燈映照下的二先生。那襲青衫依舊隨著主人散發(fā)著風(fēng)~流倜儻的味道,只是,兩鬢似乎隨著時間的流逝又憑添了許多斑白。
看著這一幕,又想到自己老師額上的新增的皺紋,吳桐心中不禁有些酸楚之意開始滋生,隨即泛濫起來,這眼眶便不由地逐漸濕潤。
他們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他們本不用被繁雜事物所羈絆,因?yàn)樗麄兪欠堤摼车男扌姓?。返虛之下,皆為螻蟻。除了追求自己至高的道,又何須為這些螻蟻去影響自己的心。
可是,他們卻選擇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心甘情愿地去守護(hù)這座城池,去守護(hù)整個大唐,甚至,如果可能,他們愿意去守護(hù)整個天下。
“原來,還有人同你一樣,愿意用一切去守護(hù)這里。”吳桐對著遠(yuǎn)處的某人喃喃低語,心中一陣嘆息。卻有著說不出的滋味。
咀嚼著這份滋味,他將桌上的茶水斟滿,然后遞給二先生,束手站到一旁。
雖是初秋,可樓外的河邊,依舊有蛙聲在起伏。甚至因?yàn)橛曷洳恢?,那蛙鳴竟有些聲嘶力竭的模樣。
二先生端起茶杯,將冰涼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后砸了砸嘴。
突然,他仔細(xì)地看著吳桐,然后毫無征兆地一掌拍出。
秦河見他突然出手,頓時大驚,正想搶上的時候,吳桐早已因?yàn)楸灸埽沂治逯肝諗n成拳,揮向二先生。
“啪”的一聲脆響,拳掌相擊,奔涌的念力將空氣都激蕩起來。
二先生感受著吳桐散出的念力,驚詫地問道:“你入夢了?”
秦河自然明白對于一個修行者來說“入夢”代表著怎樣的意義,此刻聽到二先生對吳桐問出這兩個字,不由心中一震,看向吳桐。
他還記得,在出發(fā)前去伯陽城的時候,這個少年剛剛踏入化氣境。如今不過堪堪入秋,自己的這個學(xué)生便已經(jīng)入夢了?
于是,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吳桐,等待著少年的答案,唯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心跳有多么急劇。
吳桐正在詫異二先生為何突然出手,此時才有所恍然,再看到秦河有些患得患失的神色,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在伯陽城內(nèi),僥幸入夢!”
看著吳桐的神情,天樞處這兩位返虛境的強(qiáng)者終于忍不住相視了一眼,然后放聲大笑起來。
這笑聲中有欣慰,有歡喜,更有對將來的期待!
吳桐在兩人的笑聲中因?yàn)樾邼_始臉色微紅,只得裝作若無其事地看著墻上的那幾行不曾褪色的墨跡。
秦河笑聲初收,似乎是想到什么,忙問道:“你入夢究竟夢到了什么?夢中人可有我等二人的修為?”
吳桐搖了搖頭,目光卻有些凜然。
看到吳桐搖頭,兩位強(qiáng)者眼中的炙熱開始黯淡。
是啊,他曾經(jīng)是個都無法進(jìn)行修行的少年。如今勉強(qiáng)踏入修行之境,這入夢時出現(xiàn)的人物又怎么會有高深的境界修為呢?
“沒關(guān)系,不用太過在意入夢的夢境。”秦河心疼自己的學(xué)生,于是開口勸慰道:“我相信,即使入夢是沒有預(yù)兆到強(qiáng)大的潛力,你也會用自己的努力去彌補(bǔ)?!?p> 二先生附和道:“是啊是啊,不必在意,勤奮自當(dāng)可以彌補(bǔ),所謂天道酬勤,便是這個道理!”
聽著二人忍著內(nèi)心的失落而說出的勸慰話語,吳桐伸手撓了撓頭上的亂發(fā),然后輕聲說道:“那個,老師,二先生,我入夢之時,那夢中人確實(shí)沒有如您二位那般返虛境的修為?!?p> “因?yàn)?,他的修為遠(yuǎn)遠(yuǎn)超過煉神返虛之境,怕是已經(jīng)踏入煉虛合道了!”
一時屋內(nèi)寂然,窗外鴉雀無聲,便連蛙鳴都在這瞬間消失于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