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林青前世記憶中最后一次較為深刻的記憶,是高中畢業(yè)那年??纪曜詈笠婚T,幾乎是白卷的他早早離開了考場,回到宿舍收拾完行囊,獨自坐在偌大的操場上,感受著現(xiàn)實帶給他的迷茫,看著三五成行,高高興興走出考場,準備慶賀的同學們,他孤獨地拉起自己的箱子,離開了校園。
也許很多人都曾在那一刻有過這樣的想法:如果還能再來一次,自己會怎樣去做。而林青此刻的心境,卻跟那個時候有些相似,而不同的是,他不再那么在乎成敗,而更重視出現(xiàn)在生命中的那些人,一個人可以失敗,但絕對不可以害怕!
巴特爾、老白、白眉、扎木宏以及他的隨從,跟著林青一直來到小鎮(zhèn)外面的大路上。張馨已經(jīng)不能再騎上她的棗紅馬,而是躺在一輛馬車里面,對外面的事情沒有任何難舍,而其他人則不同,他們心里清楚這次道別意味著什么,亂世之中,他們能夠見面的幾十年里,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難以成行。
“回吧,已經(jīng)出鎮(zhèn)子了?!绷智嗷仡^看看送行的眾人說道。
男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真的能深入大海,卻絕對不允許自己在這種時候表現(xiàn)出來。他們個個都顯得很輕松,卻始終不敢跟林青的視線相對。
“林青,到了汴京一定得給哥幾個來封信,讓我們知道你小子還活著?!卑吞貭栒f道。
“沒錯,你要是不給我們寫信,我就不叫元成給你匯錢!”扎木宏跟著說道。
而此刻,白眉安靜地看著商隊,心中似有萬千河流奔騰,前路卻已然被畫好了航程。
“回吧,我相信我們還能見面的?!绷智嗖桓叶嗾f什么,只能稍微安慰一下大家的心情。
“等等!等等!”就在這時,商隊后面突然有一輛馬車疾馳而來,上面的馬夫大聲呼喊道。
車子靠近,完顏鈺猛地撩開簾子,蹭的一下跳了下來。
“林青哥哥……你走了怎么也不等我呢?”完顏鈺大眼里面已經(jīng)閃著淚光了。
林青頓時一陣內(nèi)疚,但確實是因為張馨,這幾****想事情不太周全。
“你怎么跑來了,身體痊愈了沒有???”林青趕忙上前問道。
“哼,你早就知道我已經(jīng)好了,為什么要不辭而別呢?”完顏鈺不依不饒。
“這里距中都有幾百里路,我不忍心讓你趕來,是哥哥做的不對,日后保證不這樣了?!绷智嗾f道。但不說這句還好,剛說完完顏鈺就哭了出來,“日后,哪還有什么日后,你這回去,還能回來嘛!”
見郡主都哭了,所有人都趕忙躲開了,留下林青跟完顏鈺說點悄悄話。
“鈺兒,我見過紫燕了,雖然只待了那么一會,但我能看出,這個人很正直,值得你去愛他,只是感情的事還是要慢慢來,有緣的話早晚都能走到一起?!绷智嚓P(guān)心的還是這件事,他看得出來,直到今天,完顏鈺心中還深深地愛著紫燕。
“我知道,但是以前我做了對不起他也對不起臻茗姑娘的事,只能慢慢償還我的過錯了?!蓖觐佲曊f道,“哥哥,你一定要把嫂子救活,我保證,等你們成親的時候,無論多遠,我都會到場的?!?p> 林青點了點頭,其實他已經(jīng)決定了,無論張馨能否醒過來,只要她不死,自己都會守著她一輩子……
“我先去看看嫂子?!蓖觐佲暸ゎ^跑到了張馨的馬車旁,掀開簾子看著她。這時,完顏鈺的馬夫抱著一個長長的錦盒走了過來,遞給完顏鈺。
“這是什么東西?”林青好奇地問道。
完顏鈺笑了笑,“哥哥你先猜一下。”
林青跟著微微一笑,看看錦盒,卻實在想不出這是什么東西。
“算了,你就別難為哥哥了,快點告訴我吧?!绷智嗾f道。
“真笨,這是我給嫂子準備的嫁衣,到時候如果你們成親,一定要穿這一身,可以嗎?”完顏鈺打開錦盒,一身紅色的華衣出現(xiàn)在林青眼前,那衣服做工精細不說,材料也必定是最上乘的,不知用什么勾勒的邊角,在陽光下還閃著金光。
林青點點頭,道,“真好看,你嫂子一定會喜歡的,我先替她謝謝你了?!?p> 完顏鈺搖了搖頭,“你不用謝我,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p> “恩?什么事?”
完顏鈺臉上突然出現(xiàn)紅暈,似乎有些害羞,但還是說道,“我想等我成親的時候,你跟嫂子也能過來,可以嗎?”
聽言,林青心中感慨萬千,因為恐怕到那個時候,金國早已經(jīng)滅掉了北宋,鈺兒也可能已經(jīng)隨著皇室到了大宋的境內(nèi),其實自己根本不用再來北方了。
“好,我答應你,到時候一定帶著你嫂子,送你出嫁?!?p> 希望總是說的很美麗,但現(xiàn)實又會怎樣,誰又能說的明白呢,而這也許就是送別時人們內(nèi)心惶恐不舍的最大原因吧。
兩人聊了一會兒,彼此祝愿后,商隊也該開拔了。站在隊伍最前面,林青代替把頭們吼了一嗓子,金國小鎮(zhèn)外,商隊開始返程了。
隨著身后送行人員變成了小黑點,林青才把目光收回,望著張馨,擺出一副“斗金八”。
“來小竹,陪我跟少奶奶來一把?!?p> 小竹識趣地爬進車倉,陪著林青和昏迷的少奶奶玩起來。不知道那天打了多長時間,小竹和林青卻一次都沒贏過。
東望山陰何處是?
往來一萬三千里。
寫得家書空滿紙!
流清淚,
書回已是明年事。
寄語紅橋橋下水,
扁舟何日尋兄弟?
行遍天涯真老亦!
愁無寐,
鬢絲幾縷茶煙里。
林青不記得這是陸游什么時候?qū)戇^這首詩,他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幾遍,在這猶如寫滿人間滄桑的商途中,他明白了當代人的那種愁緒,人在一個時代里生活久了,就很難再跳出來了。
商隊跋涉了不知多長日月,終究還是安全返回了大宋的疆土,林青知道,另外一個時代,要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