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
魏遇遙輕輕將手敷上臉頰,一個眼神便將欲要上前護(hù)她周全的四位宮女?dāng)r下并屏退至殿外,她環(huán)視周遭蓬蓽輝煌的殿內(nèi),眉尾一轉(zhuǎn)頗為不可置信的瞧向黎姜卻并未動怒的笑了笑。
“近黎姐姐,怎么說來我都是你的妹妹?!?p> 黎姜對于養(yǎng)在深閨中的貴女高近黎只是聽過名字罷了,談不上認(rèn)識,所以更不能了解她和魏遇遙之間的關(guān)系。
那么魏遇遙也是高政女兒的話,那么似乎她倒戈百里奚也更能解釋的通,但看現(xiàn)在她這對于這位姐姐的反應(yīng)似乎并不友好,是因曾經(jīng)被丟至靖安這又重新爬了回去嗎?
是了,作為細(xì)作她很出色,但是作為被選撥的細(xì)作她很艱難,只有一條命可用。
所以,黎姜淺淺猜測魏遇遙是要靠著百里奚報復(fù)高政還是高近黎?
黎姜曾清晰的記得她隨著那一批細(xì)作離開靖安時藏在眼底深處蓄勢待發(fā)的恨意,她很確信不是源于本身的任務(wù)。
她顧慮過但并未阻攔,不是信任而是一種選擇,若如是背叛也將會是她的選擇。
“你很討厭我?”
魏遇遙輕輕歪頭,沒有什么情緒的否決道:“我很羨慕你……高近黎。”
不知怎的聽到這句話,黎姜的胸腔會莫名一疼,周身血管仿佛被棉絮塞堵,漲悶的窒息,她忽的用指尖輕輕觸上眼睛,卻摸到一片灼手的滾燙,根本不受控制。
怎么會落淚?
難道是高近黎還在。
得到這個肯定,黎姜似要晴天霹靂,既然高近黎的魂魄還在,那么為什么現(xiàn)在擁有這具身份意識的會是她的魂魄。
一體雙魂,這不單單讓人驚悚更讓人無法接受,究竟是神明還是鬼怪所為。
黎姜無法接受自己占據(jù)一個同她沒有交集而無辜的身體,這不公平。
她寧肯隨著她的靖安,她的將士們一起魂歸幽冥,也斷然做不到繼續(xù)占據(jù)。
而她也不應(yīng)該回來。
“怎么突然就哭了呢?”
魏遇遙走近,距離一步之遙,施施然停下,隔著殿外涂涂璀璨的日光,一方碧空如洗的天穹,她伸手揩去黎姜臉龐滾落的淚滴,疑惑的皺起眉,平靜的詢問:“高近黎,你為什么會哭呢?”
話落,魏遇遙又近了黎姜一步,那青綠色衣裙撩帶起來的紗遙遙輕擺,像是透著陽光色的琥珀眼眸里細(xì)微的溢滿認(rèn)真。
“你為什么要在我面前哭呢?”
黎姜抬起漆黑色如同夜色的雙眸,緊緊的盯著近在咫尺間的魏遇遙,她的周身氣息無形中帶著無法仰視的壓迫,像是一個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王,捉住她驀然滑落過她臉龐的那只手,壓在砰砰直跳的胸膛前,解釋道:“因?yàn)槁牭侥銌疚腋呓瓒X得這里會疼?!?p> 魏遇遙蹙眉,神色里泛起絲絲遲疑,在覺察到黎姜漏出的壓迫氣息時回以并不怯懦的冷冽一笑,再次重復(fù)像是確認(rèn)答案。
“高近黎?”
黎姜的胸膛隨著高近黎的名字響起,那里就像是生生被一雙手掏空了一切,空洞的像是被卸空了一切物件的容器,最后如是掉進(jìn)不見底的深淵,她一雙星眸淬著冰雪一般,含著濃郁的霧,即是不受控的開口,一字一頓,“這個名字的主人是誰?”
分明黎姜的意識里這具身體本就是高近黎,但還是問了,似乎這是作為這具身體而問。
可是為什么會這樣?
或許黎姜可以猜測是因?yàn)樗紦?jù)了高近黎的身體而本來正主的她奪不回來,所以在聽見自己的名字被人喚起而難過。
魏遇遙驚駭,湊近黎姜,對上她的眼睛仔細(xì)瞧,那神情似乎有在分辨她話里的真假,并抽出了被緊扣在她胸前的手,搭在精致薄肖的下巴處琢磨了會兒,故作驚訝的疑問,“是因?yàn)槟愕男呐K源自于那位腦子不好的神棍所以才會這般驚奇嗎?”
“三天兩頭的犯傻?”
“不過,你可真要感激那位神棍,雖然腦子不好使,但……竟真的讓高政救活了你,據(jù)說是活刨出來的心?!?p> 黎姜霎那間愣住,反應(yīng)過來即驚恐但又震愕,晾她再不學(xué)無術(shù),可也涉獵天下兵書奇術(shù)醫(yī)學(xué)三千多冊,這刨換心臟之術(shù)也未曾聽說。
何況是將腦子不好的神棍,活刨出的心?
若不是神明鬼怪所為,這高近黎用了心也絕不可成活。
黎姜顯然并不信神明會施這取心之惡術(shù)但鬼怪在大靖百年也未有痕跡顯露。
所以眼前之人一定是在撒謊,可下一瞬黎姜卻猛然想起她本該魂歸幽冥,可卻一睜眼就占據(jù)了她人之身而活。
她不得不仔細(xì)斟酌這其中是有什么秘密或者古怪。
魏遇遙見黎姜認(rèn)真,不由堆出幾分唏噓,目光不偏不倚的投了過來,不緊不慢的語氣帶了幾分陰惻惻的打趣兒,“看起來用了別人的心就會被其靈魂所侵蝕!”
“你說這會是報應(yīng)嗎?”
黎姜的心咯噔了下,沒有答案而沉默不語。
但黎姜的沉默,像是某種默認(rèn),魏遇遙將手悠悠縮回袖子,似笑非笑的建議,“高近黎,我會看著屬于高政的報應(yīng)一一來臨,包括你!”
雖然猜對了魏遇遙的目的,但是黎姜摸上那聽見高近黎會生出反應(yīng)的心臟,在可能確定不是屬于這具身體本身而失措而困惑。
魏遇遙搖曳的身姿踏出殿外,由規(guī)矩守在殿外的宮女簇?fù)黼x開,隨之那重新閉合上的殿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光芒不在的昏暗殿內(nèi),落針可聞。
黎姜的臉色漸漸白皙,溫?zé)岬氖终聘糁”〉囊律栏惺艿叫呐K正常的跳動,冥冥之中像是某種感應(yīng),她閉上眼睛感受那心跳的規(guī)律,卻猶如晴天霹靂感受到了疼,卻一再堅持的一遍又一遍叩問,“你是誰,為什么要將我拉到這具身體里?”
可是除了心臟淺淺的疼痛外,她感受不到一絲除了她之外的聲音,睜開眼睛,黎姜對上的卻是梳妝臺上那面銅鏡,影射出不屬于她的容貌。
她堅定的步步靠近,近到隔著幾寸距離的空隙,她懇切的摸到鏡面之人的臉龐像是逼問。
“你是誰?”
“為什么要將我?guī)У竭@具身體里?”
“是這顆心的主人還是高近黎?”
鏡中那相同的相貌像是憑空落進(jìn)一滴水泛起漣漪,在鏡面不斷一圈一圈遠(yuǎn)去,逐漸倒影成黎姜那張死前滿臉血跡的相貌最后落成一位很陌生但又熟悉的乞丐的那陳年骯臟的臉。
與此同時,黎姜碰觸到堅硬鏡面的手猛然間探進(jìn)了鏡中,握住了同她一樣做出動作的那只手,而鏡面那兩張臉竟不斷的在重合,最終匯聚成高近黎的臉。
黎姜緊握住那只手將她從鏡中拽了出來,幾乎同她此刻一樣復(fù)制的人就赫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驚悚的屏住呼吸,用顫動的聲音發(fā)出質(zhì)問:“你是誰?!?p> “你回來了?!?p> 黎姜不懂的搖了搖頭,只想知道面前的人是誰,為什么她又會回來。
“你是高近黎還是那個神棍與我這死去的鬼有什么關(guān)系?”
“為什么我要在這具身體里重活?”
本該是鏡中的那人回答,“師承羅浮仙山,越女貊庠,渡劫未成,刨心藏尸,如今舊魂歸于前心,你是我而我亦是你?!?p> 黎姜像是被雷劈中,一片空洞的焦躁中不懂似董,“那高近黎呢!”
“死劫、生路。”
黎姜驚詫欲再細(xì)問,那鏡中之人逐漸消散,像是遺留的記憶碎片,鏡面之中只余一片寂靜,不再有任何異像。
“死劫?”
“生路?”
黎姜反復(fù)呢喃,思緒萬千,凝眉望向閉合的殿門縫隙處投射進(jìn)昏暗的殿內(nèi)那一柱一柱潔白的光線,手心淺淺的緊握那某一柱光線,擰眉沉思,她要回羅浮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