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蒲團空坐無人語
“誰？誰在那里！”
黑暗深邃的遠方，傳來的佛號讓三人有些緊張。
盡管這佛號將那襲擊者驚走，看起來似乎并無惡意。
但這種地方居然有活物存在，本身就透著一股詭異。
“阿彌陀佛，諸位不必驚惶，貧僧并非鬼蜮。”
“剛才那惡獠攻勢兇猛，各位可有受傷？”
遠處的黑暗中，慢慢勾勒出一個僧人的形象。
一身月白色的長袍，光頭，赤足，右手手掌中捻著一串棕色念珠，雙目清澈。
他慢慢向三人走來，看似不疾不徐，但每一步跨出都會縮短不少距離。
“青長老，怎么辦？”
“要不要發(fā)動攻擊？”
玄衣男子與藍師弟此時都望著翠綠衣衫的女子，顯然將她視作了主心骨。
青長老抿了抿唇，目光死死盯著緩步走來的白衣僧人，手中木劍引而不發(fā)。
白衣僧人對此仿佛一無所覺，仍是按照既定的步調(diào)走來。
“閣下是誰？行如大師，還是附身于他的妖孽？”
她猛然開口，木劍上提，正指向白衣僧人的眉心。
白衣僧人站住。
木劍離他的眉心僅有一寸不到，他卻絲毫不為所動，而是立定看著三人，眼中懷著最深沉的悲憫。
“貧僧正是行如”
“胡說！”
玄衣男子斥道：“行如大師早已圓寂多年，即使是位列金臺榜的高手，也沒有活到下個紀元的道理?！?p> “哦？看來你知道的不少?！?p>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對玄衣男子的斥責并不動怒。
“嚴格來說，貧僧是行如，也不是行如。”
“愿聞其詳?！?p> 翠綠衣衫的女子微微躬身，小施了一禮。
“準確來說，貧僧乃是行如的一縷殘魂?！?p> “殘魂？”
“正是，當年行如圓寂于此，料想后續(xù)總會有人來到此處，便分出了一縷殘魂——也就是我，替他把守此處?！?p> “把守......”翠綠衣衫的女子咀嚼著這個詞，“這么說，大師是要阻攔我們了？”
“當然，老實說，我也能猜到你們?yōu)槭裁炊鴣??！?p> 行如自嘲地一笑，說道：“貧僧當年雖然忝居金臺榜，卻終日青燈古佛，只知道參悟佛法，身家方面一窮二白，除了這位施主身后背的烈云杵，可以說是一無所有?！?p> “你們此次前來，想必是為了貧僧的那顆舍利子而來吧？”
“正是?！毙履凶拥?。
“這舍利子不能給你們?！毙腥缫豢诨亟^。
“大師為何還對這舍利子無法忘懷？”
翠綠衣衫的女子微笑道：“妾身曾聽人說起，佛家高僧對肉體這具臭皮囊可是毫無不在意，只追求精神上的超脫?！?p> “現(xiàn)在看來，似乎是妾身有所誤會？”
“那倒也不是?！毙腥珙D足嘆道，“萬法皆空，萬象皆我，肉體、舍利這種東西，你們拿去做什么我都是無所謂的，只是......”
翠綠衣衫的女子卻沒心思聽他啰嗦些什么。
見這行如仍是不愿意交出舍利，她眼珠骨碌一轉，曼聲輕吟道：
“西子湖邊襟袖起，三千青絲繞緇衣?！?p> “蒲團空坐無人語，木魚敲破眾生迷?！?p> “你......你這詩從何得來？”
行如再不復之前的淡定，臉色青紅交錯，失聲道。
翠綠衣衫的女子卻不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輕笑道：
“我道金臺榜中的前輩高僧都是六根清凈，四大皆空的?！?p> “卻不曾想到，大師的凡心萌動，也是與尋常男子一般無二吶?！?p> “這江南美景，絲弦聲聲，美人如玉，白衣勝雪，三千煩惱絲和一顆大光頭......”
“莫要再說了！”行如一聲大叫，隨即一怔，急忙誦了句佛號。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嗔戒不可犯，嗔戒不可犯?！?p> 翠綠衣衫的女子果然住了口，笑吟吟地看著他的反應。
“胡鬧，唉，真是胡鬧！”行如接連嘆氣，“這是貧僧當年的一段荒唐事，你們怎么......怎么又去尋了出來?！?p> “妾身倒不覺得有什么?！贝渚G衣衫的女子悠悠地說道，“這男歡女愛本是人之常情，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這男女相合好，佛祖......”
“禁言！”
她話尚未說完，行如輕斥一聲，一道金色光華落在翠綠衣衫的女子身上。
禁言之術。
“阿彌陀佛，諸位可以盡情取笑貧僧，卻千萬莫要玷污佛祖?！?p> 翠綠衣衫的女子美眸大張，似是有萬千的話想要說出來，但薄薄的雙唇卻被膠水牢牢地封住，完全張不開嘴。
“好了，諸位若沒有要事，就請回吧。”
“她的禁言之術，一個時辰后會自然解除?！?p> 行如袍袖一拂，下了逐客令。
剛才翠綠衣衫的女子的玩笑，讓他頗有些不滿。
“大師，我等要舍利子并非為了自身，而是要去救一個人?！?p> “救誰也免談！”行如油鹽不進。
“嗚——嗚——”
翠綠衣衫的女子口中嗚嗚連聲，仿佛很想說話。、
“大師您要不先把青長老的禁言給解開？讓她來與您分說?！毙履凶忧髴┑?。
“嗯......也不是不行?！毙腥缦肓讼?，來到翠綠衣衫的女子面前，緩緩道，“這位女施主，你能保證不再對我佛出言不遜嗎？”
“能做到的話，我就為你解開這禁言之術。”
翠綠衣衫的女子憤怒地與他對視。
行如的雙目平靜，有如兩汪深潭，將人的心神都要攝入進去。
良久，她才低下頭了，輕輕點了點頭。
“阿彌陀佛。”
行如宣了一聲佛號，困住翠綠衣衫的女子的金光頓時消弭。
“這位女施主有什么話，可以與貧僧說了?！?p> “不過貧僧有言在先，不論你們要去救誰，這舍利子是一概不能給你們的?！?p> 翠綠衣衫的女子眼珠一轉，笑道：
“若是常人，看大師這么寶貝這顆舍利子，我們再怎么沒有人情味，也不會沒眼力見來討要的?！?p> “但我們要救的，那位百病纏身，命不久矣的楚楚姑娘?！?p> “可是大師您的親生后代呀?！?p> “什么？”
行如猛然怔住。
“不可能，我當時......我當時......”
“大師當時如何呢？”
翠綠衣衫的女子笑道：“大師可不要說當時沒有......這個......沒有直搗黃龍?！?p> “不打誑語可是佛門重戒，輕慢不得呀?！?p> 這話說完，她自己臉上也有些發(fā)燒。
那邊行如的臉色更是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