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婚(一)
自從宮中的教引婆婆和宮婢入住楚府之后,提扶的自由活動空間越來越小。
袁道因在提扶襁褓之中便悉心照顧,再加上提扶生母病逝,楚令尹忙于朝政,除督促女兒課業(yè),在生活中他雖貴為一國之相,對國事精通無比,對家事卻一無所知。
加之袁道對提扶的照顧是其他奴婢和婆子們所無法比擬的,楚大人便從沒過問袁道出入提扶閨房之事,這許多年來,一直如此,大家都覺得非常自然,誰也沒有顧念到提扶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而袁道亦是少年情盛的時候。
提扶對自己日漸近了入宮的日子,心中著實煎熬。她還只是小時候隨著父親在元宵節(jié)王上擺圣宴時見過那個與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的長公子幾面。那時年紀(jì)幼小,提扶生性喜靜,孩提時代便是現(xiàn)在這個性子,到哪里都猶如一支散發(fā)著淡淡清香、垂著露珠、寧靜怡人的白百合,毫不張揚(yáng)。
或許,長公子對她的印象便似她對于長公子是一般的,僅只是有些許印象而已。
而對于袁道卻不同,在她的內(nèi)心世界之中,袁道如父如兄,自從她有記憶開始,袁道就在她身邊為她遮風(fēng)擋雨,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令她刻骨銘心。
提扶感到恐懼,恐懼入宮之后沒有袁道的日子。
但她卻從沒有想過為自己的命運(yùn)抗?fàn)幰淮?,哪怕力所不及,也要拼盡全力一試。她對于追求自己的愛情和幸福,不僅僅是缺乏勇氣,而是被鐫刻在骨子深處的三從四德牢牢的束縛著她的行為。
袁道被宮里派來的教引婆婆驅(qū)逐出提扶的閨房。而提扶也只能在他當(dāng)值時偷偷的看上他一眼。
僅僅是月余的時間,當(dāng)兩個人在杏花苑的天井之中偶然相遇的一剎那,兩人均愣住了,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句話:“你瘦了!”
袁道自覺失態(tài),慌忙跪下行了禮,看著提扶苦笑了一下,起身告退。
提扶心中有萬分不舍,卻也只能張了張口,想留住他說幾句話,終是沒有吐出一個字。
望著袁道遠(yuǎn)去的背影,提扶忽然覺得心里針扎一般難受。難道從此以后只能是形同陌路,不得再見了么?只要一思及以后再也見不到他,提扶的眼淚便止不住流下來。
濯纓水閣內(nèi),袁道正陪著兩個最親近的人,干爹道里和師父楚高義喝酒。
七分醉意之后,道里大著舌頭,搖頭晃腦的拽文:“有道是‘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艺f,那位博學(xué)多才的楚先生,給我們小子占上一卦,且瞧瞧這紅豆能開花結(jié)果不?哎呀,也不用你算了,閉著眼睛都知道他這顆紅豆呀,那哪里是紅豆,分明就是鐵樹嘛,怎開得了花呀!”
楚高義剛要訓(xùn)斥道里為老不尊,拿小輩消遣什么?話未出口,便見袁道漲紅著臉,一下子趴在酒桌子上嗚嗚痛哭了起來。
袁道這孩子打小便是個堅忍不拔的脾氣,楚道二人還真就沒見過他痛哭流涕的樣子。
道里這酒便給袁道的眼淚嚇醒了一半。
他長期的酗酒,導(dǎo)致白眼仁渾濁,再加上作息時間紊亂,滿眼的紅血絲,這酒一醒,眼睛瞪大,十分駭人。
楚高義忙道:“道里兄鎮(zhèn)靜,鎮(zhèn)靜一下!把你的眼珠子縮回去,太嚇人了!你老這副表情貼到門上都能辟邪了!”
道里越發(fā)瞪大眼睛使勁兒的瞪了楚高義一眼,道:“這孩子不是中邪了吧?我也沒說什么,他怎么哭得這般傷心?就是我死了,他都不能哭得這么傷心吧?”
楚高義頓時無語,這道里不鳴則已,是一鳴驚人,從他嘴里出來的話,你就怎么聽怎么四六不上線。一把年紀(jì)了,跟初相識那會一般無二,是毫無長進(jìn)。
楚高義懶得答理道里,他這號人屬于給點太陽馬上燦爛那種人來瘋型的,越理他越來勁。
于是,用眼睛狠狠的夾了道里一下,轉(zhuǎn)而對袁道說道:“行了,小子,你也別哭了。師父知道你的心思。奈何你和她身份相差太過懸殊,今生怕是無緣了!”
袁道借著三分酒勁兒哭訴,若在平時清醒時,你便借他三個膽子,他都不敢說出來。
俗話說得好,酒壯熊人膽,他一邊抽泣著,一邊哭道:“師父,干爹,我從沒敢奢望過我對她的感情能開花結(jié)果!正象干爹說的,我的相思豆種的不是紅豆,是棵鐵樹,窮盡一生,也是開不了花結(jié)不了果的?!?p> 說著,他拿起酒杯,一仰頭一飲而盡,壯了壯膽,續(xù)道:“我只是盼著能陪伴在她身邊就好,能讓我每天看到她,看到她過得好,看到她快樂,我便足已。我已二十好幾未曾娶妻,就是害怕一旦成家立業(yè),便按照規(guī)矩必得離開杏花苑,到外院當(dāng)值。所以,我寧愿終生不娶,只想陪著她?!?p> 下邊的話,袁道有些說的吃力,因為,他哭得有些緩不過氣來:“可是,現(xiàn)下卻不行了,眼見著她與長公子大婚的日子要來臨了。入了宮去,此一生若要再見,怕是千難萬難了!”
道里與楚高義均是吃了一驚,對望了一眼,對方的想法已了然于胸。
兩人一般心思,均想,雖然早知道袁道對提扶有情,但袁道是個明事理的,半點不敢逾越,想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經(jīng)放棄了這份癡心妄想。
袁道遲遲不肯娶妻,他倆以為袁道是這些年學(xué)了兩人的本事,心高氣傲,高不成低不就所致。萬萬沒想到,他為了提扶早已經(jīng)抱了終生不娶的決心。
楚道二人又對望一眼,只能搖頭嘆氣,這事他們二人是有心無力,誰也幫不上忙。
這頓酒喝得是極其郁悶。
忽然,門外響起一個粗獷的聲音道:“此事倒也容易!”
三個人同時站起身,大聲問是誰在外邊偷聽?
門扇吱呀一聲被推開來,一個跛腳的壯漢一瘸一拐的走了進(jìn)來。
楚高義不滿地道:“查教習(xí),聽人墻角可不是大丈夫行徑!”
查四兒嘿嘿一笑,滿臉的刀疤過了這么多年依舊猙獰可怕,雙拳一抱,道:“楚先生、道先生,在下是個粗人,不懂得什么是大丈夫行徑,什么是小人行徑,只懂得人活一世,便應(yīng)快意恩仇。這袁小哥兒是個性情中人,我喜歡!”
他一瘸一拐的來到紅檀木的桌子邊,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也不問主人是否同意,端起酒壺,看了一圈沒看到多余的酒杯,便拿起一只盛茶的茶杯,隨手將茶潑在地下,倒?jié)M了酒,一仰頭喝一杯,又夾了幾口菜大嚼了起來。
查四兒朝著那三個呆呆的站著看他吃喝的人做了個坐下的手勢。
然后,一邊嚼一邊含混不清的道:“坐,坐,先生們別客氣!來,來,來,為了袁小哥兒的真性情,咱好好干兩杯!”
瞧那架勢便象到了自己家里一般隨意。
道里氣不打一處來,剛想將他轟出去。只聽查四兒道:“既然袁小哥兒要陪伴在心上人的身邊,你們兩個便應(yīng)順了他的心意!人生苦短也就這么幾十年而已,何苦不做自己想做之事,沒的到死方才后悔莫及!”
幾句話便俘虜了袁道,他急急的給查四兒斟滿一杯酒,問他可有妙計能讓他入宮?
查四兒道:“這個太容易了!提扶小姐入宮之后,身邊常侍候的奴才有好幾種,你看看你自己適合做哪一種,然后想辦法去謀個差事不就成了?一呢,宮里可以接近主子們的當(dāng)屬小臣,不過呢,你年齡好似是大了那么一些,這個有些難度;二呢,各宮里都有守衛(wèi)的虎賁,當(dāng)然了,這個要求武藝高強(qiáng),你好似不會武藝,這個難度更大一些;三呢,各宮里都有專職的太醫(yī),隔三差五的要給主子問平安脈的,只是不得天天見面;這四么,當(dāng)然最親近主子的是宮婢和婆子,呃,這個貌似你先天條件不太允許。那就剩下前三個,你看喜歡哪個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