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北越各大宗門的議事閣皆是座無虛席,甚至不止北越,全天下的頂尖宗門都緊急召開了長老級別以上的會議,因為只要是有賢者坐鎮(zhèn)的宗派都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一絲氣息不止是方劍亭一騎北上,也不止是因為朝廷對此事作壁上觀的態(tài)度,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昨夜的天象——熒惑守心!
自古圣賢出世那自然是風毛菱角,如今存世的圣人更是不到兩手之數,畢竟天門已腐朽,人間氣數就這么多,要供養(yǎng)太多的圣賢境界顯然是不大可能的,因此,只有氣運斗轉承接,人間的圣賢數量一般來說還是保持平衡的,有人亡則有人替,根根相連,朵朵相生,可是就在剛剛,曲陽境內竟然短暫的爆發(fā)了一股圣者氣機。正好對應熒惑守心!
也就是說,昨夜有圣人坐化,而他的接替者,就在那小小的曲陽境內!
黃鶴樓。孟浩然立于山巔,雙目直視耀日,氣機浩然而上,萬里無云開。二十年前他孟浩然就已經是半步圣人了,如今依舊還是半步圣人,可若按次序來說,如果有圣者坐化,理應輪到他頂替而上,借坐化氣運沖破枷鎖。可是,眼下的情況就是,有人“插隊”,先他一步入圣,表面上看一人插隊而已,大不了再等一個就是了,但是圣者坐化豈是年年都有的?尋常圣人不說三百年,四五百年還渾身氣機充沛的都有,等下一個?難難難。
“曲陽?會是哪位老朋友呢?”孟浩然雖已歷經四甲子的風雨,可還是一幅中年面貌,鬢角微霜,面目柔和,一點由于沒有入圣而產生的憤怒之情都沒有。
中原一處山林,一方小茅屋,掛著一塊牌匾,龍飛鳳舞‘草堂’二字躍然匾上。顧西南一襲布衣,放下了手中的鋤頭,輕輕抬了抬斗笠,來不及擦去眉眼間的汗水,便遠眺溪河,師父在小泉之下閉關十七年了,這次入圣也沒有輪到他嗎?這天下的半步圣者當真如此之多?
正當顧西南思索間,那潺潺流淌的小溪忽然停滯住了。
一道漩渦緩緩蔓開,清澈的小溪泛起一些微沫,一道蒼老的聲音悠悠傳來:“西南,馬嵬有變,這事讓師弟師妹們都別摻和了。”
顧西南略微有些恍惚,已經十幾年沒聽見過師父的聲音了。
“這次可便宜老李頭咯?!变鰷u消失,水面恢復平靜。
片片落花拂流水,向遠方漂去。
顧西南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位,嘖嘖,這倆老人幾乎是明爭暗斗了一輩子,可到頭來,似乎是師父略遜一籌?可片刻后,顧西南又搖了搖頭,在這兩人之間,哪有輸贏一說。
方劍亭趴在馬背上,長發(fā)遮面,如同醉死過去一般,任由太阿馱著他在這黃沙之中漫無目的的馳騁。顛顛簸簸,烈日灼心,方劍亭多希望自己真的可以一壺酒就此忘掉所有,忘了家人,忘了師父,忘了仇怨,從此銷聲匿跡,哪怕做個馬夫,日日牽著太阿看日出日落也好。可是不行。因為他是方劍亭,因為他是北越武道巔峰,因為他是方百里的兒子。
“百事盡除去,盡余酒與詩?!狈絼νぷ炖锕緡佒樖洲哿宿垴R鬃,“太阿啊,等我出了這一劍,就帶你回家。”
太阿嘶鳴一聲,奔襲如飛。
一條線北上的最極限,子午軍營地。
何逡野潔衣凈袍,端坐在前樓中。他什么都沒做,是的,什么都沒做。李家驕子李修緣,黃鶴樓大弟子溫無極,詔獄指揮使王育成,三個人傾力而為都沒擋住那顛覆沙海的一劍,至今生死不知。他何逡野再多布置,再多準備又有何用?
此刻的他,真的有了一絲后悔的意思,如果當時出兵中原,會不會就不是今天這個局面了。可是于社稷,于江山,他鎮(zhèn)南將軍堅持不出兵有錯嗎?南下三千里,一路兵糧不能漕運,只能人力托運,他方百里能一氣登臨長安城,二十萬將士怎么去?又有多少北越男兒會埋骨他鄉(xiāng)無人問津?用你方百里一命,換一個清醒的圣上,換二十萬將士的性命,有何不可?
何逡野驀然雙目赤紅,手掌一發(fā)力,崩碎了手中的茶杯,縷縷茶香帶著一絲血腥氣漂浮而上,鉆入鼻中。呵呵,他自嘲一笑,現如今也知道朝廷的意思了,當今圣上愧于方家,決定忍此一時,用他何逡野的命換方劍亭的命!
“當年滅門一案朝中數位股肱重臣都明確站隊,我只不過是奉行君令而已,為何殺我!憑何殺我!”何逡野的咆哮聲透墻而出,天地皆聞。
“憑劍殺你?!甭曤S風至,馬嵬坡響起另一道聲音。
醉馬馱醉人,一劍自南來。
“思海?!狈絼νぶ淮硕?。
駐軍營地頓起大風,人馬嘶鳴,風起云墨色!不論是北越還是中原,就屬這一場馬嵬坡劍氣蕩春秋最為驚人。山云不遮花有盡,海霧若開見穹底。寥寥春風起君紗,驀然天地有剎那。方劍亭牽馬橫沖,一線而過,手中木劍擰直一戳,竟生生彎曲了一個巨大弧度,剎那間,又斷然繃直。這一劍,以天地為海,欲窮傾心之情。
“小娃娃,老夫來試試你這一劍!”忽聞一聲爽朗長嘯,遠處又是一人南來,萬丈匹練切開沙海,掀起巨浪。
瞎眼老頭須發(fā)飛舞,眉間一朵青蓮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