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相識 008
從王嘉林的辦公室離開后，曼迪立刻召開了緊急會議。她絕口不提所謂的“公共池權(quán)限”，戚澄也不敢亂問，但她記住了曼迪說的話。
“到了千鈞一發(fā)的時候了，我會記住為此出過力的每一個人，同時，是誰在關(guān)鍵時刻掉了鏈子，我也不會忘記?！?p> 戚澄盯著又一次被“姜餅人”掛斷的通話界面，她頭皮發(fā)麻，后背開始抽疼，很快痛感彌漫了上半身。她覺得疲累，像高燒了三天三夜那樣辛苦。
她想放棄了。每當(dāng)她想放棄的時候，她的身體都會這么難受。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戚澄陷入了回憶。
八歲，小學(xué)二年級，參加學(xué)校的文藝演出，她是班級大合唱的領(lǐng)唱員。
站在舞臺的正中心，一束燈光打在戚澄身上，她自信得像人魚公主愛麗兒。
但班主任叫停了彩排，她把戚澄叫出隊伍，對她說：“唱得很好。周末讓你媽媽給你準(zhǔn)備一條紅色的絲巾，正式演出的時候帶過來。你是領(lǐng)唱員，必須要和同學(xué)們區(qū)別開，知道了嗎？”
回到家，戚澄和媽媽求一條紅絲巾，媽媽不給。
那時候，她用眼淚當(dāng)法寶，因為鄰居奶奶和爺爺都跟她說：小橘子，你想要什么就哭！女孩子只要會哭，什么都有了。
果然，見她哭腫了眼睛，同學(xué)的媽媽送了一條紅色的會折射金色光芒的絲巾給她。
可是那條絲巾戚澄最終也沒有戴上。她吃了大虧，并開始懷疑眼淚不是女孩子的專屬法寶。
媽媽瞪眼睛的樣子讓她害怕，喊叫的聲音更是嚇得她發(fā)抖。
“找別人要吃要喝要東西，我的臉都讓你丟光了！讓你好好念書，你不聽，還要唱歌，還要打扮，出風(fēng)頭是吧？我打死你！”
起初，她忍著疼，噙著淚花求饒：“是老師要求的……領(lǐng)唱員要戴紅絲巾……”
可是，她沒有堅持下去。在瘋狂的抽打下，小小的戚澄哭啞了嗓子，放棄了。她病了，燒了三天三夜，迷迷糊糊中，她反反復(fù)復(fù)地念叨：
“不當(dāng)領(lǐng)唱員了，我好好學(xué)習(xí)，再也不唱歌了……媽媽，別打我了，疼……”
身體會記住人所經(jīng)歷的一切，它最終變成一顆秘丸，以另一種形式將一生的所得延續(xù)下去。
這種觀點，讓戚澄格外沮喪。
她的周圍很嘈雜，有的人將電腦打得劈啪作響，有的人則切換溝通風(fēng)格一刻不停地打電話，還有人為了爭取對項目有利的條件大聲爭吵，也有的人置身事外偷偷摸摸地更新簡歷。
戚澄覺得哪怕是最后一類人，也比她有活力。退路也是路，只有她，一直以來只會被動地等待裁決。
理應(yīng)情緒崩潰的曼迪此刻在她的辦公室里笑靨如花打電話，那樣子不像挨了教訓(xùn)，倒像是剛剛接受完榮譽的勛章。
戚澄為自己的脆弱感到羞愧，她去洗手間往臉上潑了一點涼水，想要從負能量里醒過來。
她看向鏡子里冰磚一樣的臉，忍不住用力拍了拍。
“有意思嗎？都成這副模樣了，還要躲起來，真的很丟臉唉！”
“你是女鬼嗎？為什么要縮在殼里？！”
“快給我站出來！”
嘩啦啦——抽水馬桶的聲響打斷了戚澄的自言自語，一扇門緩緩打開，受驚的女同事邁著猶疑的步子走出來。
“你……叫我？”
“沒有?！?p> 戚澄扔掉紙手帕，快步逃了出去。
她給姜妍發(fā)消息，說一會去她家拜訪。這次，即便姜妍不回應(yīng)，她也出發(fā)了。
她刻意改變了路線，沒有抄Sheldon旁邊的小路。這幾天，都是如此，想起Sheldon里那個愛看好戲的“梁先生”和神叨叨的“憨豆”，戚澄仍覺得尷尬。
姜妍的家門口放著幾個快遞箱，戚澄蹲下來查看，從盒子上的標(biāo)記可以判斷：姜妍至少有兩三天沒有回家。
她幫忙把快遞箱子疊放整齊，拍了張照片發(fā)給姜妍，留言說：“你的這些快遞要不要緊？需不需要我?guī)兔?？?p> 她坐在門口等了很久，從暮色等到了入夜，依舊沒有回應(yīng)。
戚澄起身跺了跺發(fā)麻的腿腳，抱起壘起來超過她頭頂?shù)目爝f箱尋到了公寓管理中心，請求公寓管理員幫忙代收這些快遞。
對方讓她登記，她趁機問：“1602的住戶是不是很久沒有回家了？有一個星期了吧？”
“這個我們不清楚。不過，前幾天也有人打電話來問過?！?p> 公寓管理員是個上了年紀(jì)的大姐，她的頭發(fā)大約半年前染了色，如今顏色掉得斑斕，戚澄注意到她的左胸口上別了姓名牌，她的名字叫：郝翠蘭。
“前天上午嗎？那個應(yīng)該就是我?！?p> “這樣啊。她還沒回家？你是她朋友嗎？”
“算是吧?！逼莩尾惶孕?，她客氣地說，“郝姐，你還有沒有她別的聯(lián)系方式？我找她有急事呢。”
“朋友的話……聯(lián)系她的辦法總比我們多吧?！焙麓蠼阊劬锏囊苫蠛途韪盍?，她有意識問：“你從事什么行業(yè)？金融嗎？”
“不是，我們是做潮流玩具的?！?p> 墻面裝飾鏡反射出戚澄毫無表情的臉，她瞄了一眼，抿了抿嘴唇增加動感，好讓對方不要把她當(dāng)成了討債公司的打手。
“你們能不能查到戶主的電話？方便給我一個嗎？”
對方在電腦上檢索了一陣子，卻似乎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她拒絕和戚澄透露更多信息。
“不好意思，我們有責(zé)任保護客戶的隱私，座機電話不能提供給你，請見諒?！焙麓蠼闼坪醪惶孕?，她和同事交流，小聲確認著：“小董……你看看這是什么號碼……啊……對，是分機號?！?p> “分機號是866，對嗎？”
戚澄的追問讓郝大姐的眉目松弛了，她點點頭，回答：“對?！?p> 果然啊……姜妍留下的緊急聯(lián)系方式都是一樣的，同一個號碼，同一個醫(yī)美中心。
太詭異了，詭異到她必須要再撥一次。
第一次打這個座機號碼時，戚澄一聽到廣告就把電話掛斷了。
這一次，她認真聽完了嬌滴滴的女聲的全套營銷話術(shù)，然后按提示語摁下了分機號，緊接著電話那頭告知她：
“正在轉(zhuǎn)接住院部，請您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