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雪迷茫起來,掙扎著想坐起。
“你醒了?”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從后側(cè)飄來,“太醫(yī)說你傷勢傷嚴重,還是先不要起身的好?!?p> 顏如雪循聲望去,只見榻側(cè)有一方紅漆案桌,桌案上點著紫金香爐,裊裊青煙中,一雙眼睛正望著她微笑,那面孔看著陌生,卻有莫名的親和感,眼眸溫暖。只是他身上一席水墨色古裝,頭梳雙龍戲珠金冠,打扮很是古怪。陽光通過柔軟的帳幔照在他的身上,那袖口用金銀錯交織的五爪金龍栩栩如生。他面前的長條書案上放著一套茶具,正在自飲自酌。
顏如雪的心中陡然生起警覺:“你是誰?”
不是她多疑,現(xiàn)在環(huán)境這樣蹊蹺,莫非是那黃鼬不甘心被她打傷,又幻化了別的模樣來戲弄她?想到這里,顏如雪默念口訣,手指捏了個定身訣,一旦有什么不妥,她就先下手為強!
“這是孤王的馬車,你傷的很重,孤帶你回宮療傷?!蓖扛枳臃畔虏璞K,翻起一個干凈的杯子倒了茶水,起身走來要遞給顏如雪,“渴了吧?”
顏如雪看他走近,二話不說就將定身咒砸過去,下一秒,涂歌就僵立在榻前,右手舉著茶杯,淺綠的茶水隨著馬車的頻率左右搖晃著。
“大膽妖孽,別以為幻化成這樣,姑奶奶我就不認識你了!”顏如雪咬牙伸手從腰間掏出尋妖瓶,她資歷尚淺,沒有識別妖怪的火眼金睛,只能靠這寶貝來幫忙判別,這尋妖瓶遇到妖怪就會熠熠發(fā)光,若是功力弱的,在這光芒照射下,當時就能現(xiàn)了原形。
眼看那涂歌依舊面容平靜,顏如雪強撐著身子將尋妖瓶一把舉到他面前,高聲喝道:“妖孽,速速現(xiàn)行!”
寂靜。
一秒,兩秒,三秒……尋妖瓶安安靜靜,仿佛就是支裝了水的小小許愿瓶,隨著馬車輕輕搖擺。
顏如雪上翹的嘴角抽動起來,眼前的男子的臉依舊溫和,只是眼中的笑意多了幾分興致。
難道這一切不是幻化之象,她倒是曾聽師傅說過,雷電可以打開時空之門,將人轉(zhuǎn)去其他空間,可是這只是傳說,而傳說往往并不可信。
寂靜被馬車夫悠長的“吁”聲打破,馬車漸漸停止。
“恭迎圣駕回宮!”馬車外整齊而恭敬的聲音響起,將顏如雪心中僅存的希望掐滅。
這絕對不是什么古裝愛好者的游戲!顏如雪的的理智告訴她。
“恭迎圣駕回宮!”片刻后外面的聲音再次浩浩蕩蕩地響起,顏如雪感覺汗珠已經(jīng)從自己的額角滑過,圣駕,她開始確定自己并非被妖物的幻想所迷惑,眼睛所見,耳朵所聞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那么現(xiàn)在被她施展了定身術(shù)的古裝帥哥,只怕也真真實實是一位皇帝。
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何穿越到了古代,但顏如雪選擇將疑問拋到腦后,只將所有腦細胞調(diào)動起來考慮目前最關(guān)鍵的問題,在太歲頭上動土后該如何自保?
此刻若貿(mào)然破窗而出,只怕立馬會被當成刺客給射成刺猬,若是開口和這位氣宇軒昂的帥哥解釋并道歉,只怕時間也不夠,三十六計,裝傻為上策!
“你是誰?我怎么會在這里?”顏如雪睜大眼睛,做大夢初醒的迷茫狀,收起右手的尋妖瓶,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我是不是又夢游了?”無辜地打了個哈欠,眨巴眨巴眼睛,左手悄悄掐決解了涂歌的定身咒。
又是寂靜。
他是不是在攢怒氣值要發(fā)大招了?顏如雪假裝揉眼,弱弱地從指縫中偷瞄,緊張地關(guān)注著涂歌的表情,心中盤算,倘若他大吼來人啊抓刺客啊,自己只能一把抓住他他做人質(zhì)然后硬闖出去了。
涂歌打量了顏如雪一番,眼中笑意更濃,開口卻依舊溫和:“你有傷在身,快躺下吧?!?p> “哦?!鳖伻缪┠阑剀浰?,只覺得小心臟跳得飛快,余光不忘打量男子,右手時刻準備著,只要情況不對,立刻挾持了他開溜!
“孤乏了,今日就不見各位了,回宮?!蹦悄凶踊厣砝事暤?,依舊是慢條斯理,沒有帝王的霸氣威嚴。
“喏!”外面穿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很快馬車又繼續(xù)行駛起來。
“喝口水吧?!蓖扛柙谒刈?,起而不舍地將茶杯遞上。
“謝謝……”顏如雪這才放松了身子,一邊接過那茶水,心中思忖著這皇帝脾氣甚好,居然沒有眉頭一皺把自己拖出去砍了。
莫非!
莫非他看中自己沉魚落雁的美貌?
想到這里,顏如雪心中一沉,果然還是這幅皮囊救了她。
顏如雪從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十八年前的冬天,師傅在雪地中撿到了她,據(jù)說當時她已經(jīng)凍得四肢冰涼,臉上慘白猶如雪娃娃一般,所以才取名顏如雪。在醫(yī)院搶救了一天一夜,顏如雪才靠著保溫箱活了下來,卻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她那沒良心的父母倒是給了她一副粉雕玉琢的小臉,師父常說,憑如雪那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三腳貓本事,若不是因為她那張臉蛋頗能招攬客人,早就將她掃地出門了。
明白對方是看中自己的面容,顏如雪反而放下心來,難怪自己如此無理,這位皇帝大人都沒有責怪,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從此節(jié)操是路人……
顏如雪美滋滋地喝了茶水,美滋滋地被扶下馬車,美滋滋地被安排在一處寬敞的宮殿,美滋滋地走到鏡子前,然后咣當一聲,她幾乎聽見自己下巴砸地的聲音。
誰來告訴她,鏡子里這個滿臉烏黑,頭發(fā)散亂頗有黑人搖滾巨星范兒的怪物是誰??!
與鏡子里那張完全看不出五官的臉龐對視半晌,顏如雪完全肯定,這位皇帝陛下,非常非常非常好脾氣!而且這脾氣渾然天成,絕對和她的“美色”無關(guān)!
好在一通沐浴更衣后,顏如雪在鏡子中終于又看見原來的自己,膚若凝脂,面若桃腮,左右顧盼,眼波流轉(zhuǎn),長發(fā)披散在身后,帶著氤氳的水汽,如出水芙蓉一般盛開在銅鏡中。
“姑娘想梳個什么發(fā)型?”一邊的碧衣宮女恭恭敬敬地問道,其他宮女嫌棄顏如雪臟,將她抬入浴室后都遠遠推脫躲了出去,只有她依舊恭恭敬敬地前來伺候,小心梳洗,卻沒想到這黑灰的面龐居然洗出一副天人之姿。
“你看著辦吧?!鳖伻缪┛粗菍m女頭上的發(fā)髻,補充了一句,“不要太復(fù)雜的?!比豚l(xiāng)隨俗,既然到了皇宮自然不能再頂著馬尾辮出去,而且她倒也很是羨慕這古人的裝扮,現(xiàn)代滿街的T恤牛仔男女莫辨,完全沒有古裝的精致韻味。
美麗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當顏如雪將被子上的百花圖案數(shù)了三遍后,不由得默默哀嘆道。即使斜靠在塌上,她現(xiàn)在依舊覺得脖子發(fā)酸,更糟糕地是她的小腹很脹,早知道就該先去解了手再來梳頭的。
小宮女敏感地察覺到顏如玉的坐立不安,柔聲道:“姑娘,再忍一忍,馬上就好了。”
“好,”顏如雪乖乖應(yīng)聲,“我叫顏如雪,你叫什么吖?”
“顏姑娘,奴婢萱草?!睂m女微微欠身道。
“杜康能散悶,萱草解忘憂,”顏如雪眼睛一轉(zhuǎn),挑了句好聽的詩詞朗誦。這萱草就是忘憂草,俗名也叫黃花菜,長得卻和黃色百合很相像。
在洗澡的時候顏如雪大致了解了下現(xiàn)在的時代,這個國家叫做荼蘼國,國人極愛花木,最為尊崇花神女夷,所以國人多以草木為名。在馬車上被自己定身的男子是荼蘼國的國君,名諱是涂歌,雙十之年,風華正茂,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君王,至今單身未婚,品學兼優(yōu),無不良嗜好……好吧,她承認,就算這是皇宮,女子的八卦天性也是改不掉的。
“顏姑娘文采真好?!陛娌菪∧樢患t,又繼續(xù)梳頭,卻不多言。
又過了片刻萱草終于將頭發(fā)擺弄完畢,捧著鏡子從后面照給顏如雪看:“顏姑娘可還滿意?”
“滿意,當然滿意,你的手真巧!”顏如雪忙不迭地點頭,這可是她第一次梳發(fā)髻,烏黑的長發(fā)如黑云般斜斜盤起,插了一支淡紫色的玉簪花,清雅中又帶出多了抹嫵媚。
“圣上口諭,今晚在這里用膳?!蔽萃庥心凶勇曇粝肫穑娌菝κ樟绥R子,疾步走到門口,只見八名宮女抬了四個矮矮的桌案進屋,在房中一字排開,后面跟著的八名宮女則捧著木漆托盤,將上面的盤盞一一擺放好,眾人又垂首退下。
“顏姑娘,我扶你起來?”萱草有些為難地看著顏如雪,雖然看起來只是輕微的皮外傷,但在洗澡的時候明顯可以看出顏如雪的痛苦。但圣駕親臨,卻沒有躺著接見的道理。
“好?!鳖伻缪┫肫鸾裉煸隈R車中對皇帝大人的不敬行為,心中也很是后怕,不敢再造次。
“不必起身,躺著就好。”溫潤的聲音從門口飄來,抬頭,果然是涂歌那玄色衣袍,他的身后還跟著兩個人。
“胡太醫(yī),先給她診脈吧?!蓖扛枵f著看了眼顏如雪,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沒錯,是驚訝而不是驚艷,他雖然知道對方是個女子,但在那樣驚悚的出場后,她黑炭般的面容實在沒有給人太多遐想的空間,馬車上顏如雪怪異的行為更讓他以為不過是鄉(xiāng)野女子,可如今卻露出這樣一副絕色容顏,且儀態(tài)萬方,倒像是落跑出來的大家閨秀。
想到這,涂歌連忙伸手攔住邁步上前的胡太醫(yī),吩咐道:“放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