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悵的空氣如染上窒息的墨,唯一的光芒來源于一閃而逝裂天閃電,我站在深沉巨城墻之上,任由撕天裂地的暴風雪打破身上的白衣,凝視著這座我軍最后的城池,心,很久沒這么平靜了。
“堡主!回去吧,傷了身體還怎么報仇……”身后傳來原道的呼喊,后面話音被風雪淹沒,再也聽不清。
我走下了城樓,策馬狂奔。
風雪下的欲仙樓異常飄渺,層層的積雪覆蓋在屋檐上,在燈光的輝映下,很好看。下意識地我居然來到了這個地方,可我本來是想回去城府的。我沒有從正門進去,而是爬著屋檐,飛快地上去,打開了四樓的窗戶,躥了進去,抖擻著肩膀上的積雪。
“好久不見。”
我黯然大驚:“誰?。俊?p> 黑暗中噗嗤一笑:“是我。”聲音剛落,一道火光瞬間燃起,照亮了熟悉的房間,也照亮了熟悉的臉孔——黃泉。
她一襲華麗的飛羽服,在燈火之下,影影倬倬。
我無奈一笑搖頭,這也是見慣不怪了,黃泉總是可以無聲無色出現(xiàn)在任何地方,我雙手揮舞著頭上的亂雪,口中卻問:“你怎么在這里?!?p> “你不在這里我就經(jīng)常在這里睡咯?!?p> 我疑惑地望著她:“好好的府邸不睡,來欲仙樓?你爹怎么不看緊你啊?!?p> “府邸太大了,太得讓我覺得無聊,所以等所有人睡了,就跑出來閑逛,逛累了就來這里睡覺?!?p> 黃泉的行為一直異于常人,她這么說我倒也不覺得和驚訝,只是天黑黑的,一個女子在外面有什么好逛的,我吹著手臂上的雪花說,那可不行啊黃泉,這房間是我的,你這么不打招呼就睡了,可要交我房租。
黃泉百無聊賴地一屁股坐在茶桌上,晃悠著小腿,側頭悠然對我說,你怎么又跑這里來啦?害我好好的覺給你吵醒。
“胡說,”我不禁展開笑容,然后坐在茶桌旁,自顧自地倒起茶,說,“少騙我,你衣服還穿著,根本沒睡?!?p> “脫了,”她皺著眉頭依然百無聊賴的口吻說著,“你進來我才快快穿上?!?p> 我咬住茶杯的追笑容不禁頓住,直直地望著她,她頭上扎著的發(fā)尾在她嬌小白凈的脖子晃來晃去,看她沒神彩的眼瞳,還真像剛剛睡醒。
我說,沒關系,又不是沒見過女人的裸身體。
黃泉發(fā)出不屑一聲,從我手中奪過茶杯,自顧自地喝起來,仿佛那杯子從來就是她的,倒是像是我拿錯了杯子喝。我不禁啞然。
她望著窗外的飛雪,淡淡地說,有什么可以幫你的嗎?
戰(zhàn)敗的消息可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吧,我心想。
我望著黃泉俏麗的側臉,認真地說,我還真的有事要拜托你。
“嗯哼~說吧?!?p> “幫我送一個人出城,讓她躲起來。”
“寧雪?”
“是的。”
“嗯……”黃泉發(fā)出思考狀的聲音,“我覺得她還是待在你身邊安全點?!?p> “敵軍這次的主帥用兵詭異,我一定能打敗他,要為寧雪留條后路?!?p> “既然你這么說的話,我?guī)h遠躲著吧?!?p> “謝謝你,黃泉。這次任務,我不會虧待你的?!?p> 她笑了一聲,笑著對我說,我爹怎么說也是商盟的人,我也不至于缺錢到這個地步吧?
“多好看。”
“嗯?”
“我說,你這樣多笑笑,多好看,別整天好像別人欠你錢不給的樣子嘛。”
黃泉立即收起了笑容,真的是不懂風情的女人。我說,畢竟你幫我,我也要有點表示吧?
“那好,”黃泉望著我眼神異常認真,“不要死。”
我不禁無話可說,想不到黃泉的要求居然是這個。
她重復了一句:“好好活著,不要死。”
我不禁啞笑,戰(zhàn)爭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已經(jīng)不是死不死的問題了,如果不將王佐打敗,死的將不是我一個人。我只是說,事不宜遲,現(xiàn)在跟我回城府吧。
“今晚就走?”
“嗯,今晚就走?!?p> 兩人騎一匹馬,穿梭在漫天飛雪之中。
在走廊上就已經(jīng)看見佇立在門前的寧雪,真看著庭院前的雪看得出神,以至于我和黃泉走到她身邊,她才發(fā)覺:“你來啦?!?p> 我點了點頭說,這位是我的朋友黃泉。
寧雪利益性地向黃泉微笑點頭。然而黃泉的舉止實出乎我意料,她伸開手臂搭在我肩膀上,笑容得燦爛:“寧小妹長的還真可人?!?p> 寧雪看到黃泉如此舉止,也不由一怔,我似乎應該為黃泉的行為解釋一下,畢竟正常人不容易理解她,我微笑著說,我跟黃泉兄弟一樣。
半晌回過神來:“哦……哪有,黃泉姐姐可比我漂亮多了。”
黃泉搭在我肩上的手臂突然一扯,將我整個頭顱拉下到她臉龐,對著我的耳邊低聲說:“原來這就是你喜歡的類型啊?”
我聽后不禁有點緊張,連忙咳嗽幾聲掩蓋。寧雪看見我們的舉動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連忙說,這外面風雪大,進去里面說吧。
等寧雪和黃泉進去后,我關上了門。
我對寧雪說,寧雪,該說正題了,我讓黃泉來,是帶你今晚離開天陽城。
寧雪驚愕:“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反正離開天陽城就可以了。”
“你呢?”
“我留下?!?p> “為什么?”
被寧雪這么一問,我有點不知所然,但還是很認真地對她說,我要你活著。
寧雪睜著無辜的雙眼:“什么意思?”
坐在一邊的黃泉卻先出聲了:“這里,大戰(zhàn)馬上就要開始,你跟我走吧,不然會受到戰(zhàn)爭的牽連?!?p> “不!”寧雪突然站起來,神情有點惱然,“干嘛又要我走!我又不妨礙你!”
“這不是妨礙不妨礙的問題,”我耐心地勸道,“只是……”
“你在這里他無法安心戰(zhàn)斗,”黃泉打斷我答到,“所以,寧小妹,為了他能安心全力以赴戰(zhàn)斗,還是跟我走吧。”
我對黃泉投以感謝的眼神,我難說出口的話她都幫我說了,真的很感謝她。
是這樣嗎?寧雪問。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p> 比我想象中還要順利,我以為要費上一番口舌才能勸得動寧雪,然而她卻居然這么快答應了,我不由望著她愣了一下。
“但記得來找我?!睂幯┪⑿χf。
“我會的?!?p> 事不宜遲,我立即送寧雪上馬上,我對黃泉感謝地點了點頭,黃泉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放心,我不會讓她有事的。黃泉的身影轉入車廂。一聲粗糙的吆喝,馬夫駕著馬車動起來。寧雪從車廂的窗門探出頭,大聲說:“你要記得來找我?!?p> 我只是想好好地說再見,終究還是無法開頭,我茫然地點了點頭,仿佛生離死別一樣難過,我不知道能否趕得上活著去接你,但至少我現(xiàn)在活著看你安全離開,沒有比這更讓人欣慰。我凝視著馬車在漫天的風雪之下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黑夜中。我不能和你一起,至少我該給你最好的出路。這樣的結局真是狼狽。如果此刻配上滕的一曲《重逢》,或許我會留下感觸的眼淚。我不禁一笑,仰頭向天,我什么時候變得跟師沅一樣多愁善感,我在想??上覜]師沅的文采能為此刻吟上一首詞,好好記錄這生離或許就是死別的一刻。
師沅突然出現(xiàn)在我身旁,望著我望著的方向,說,走了?
嗯,走了。
“堡主,師炎要見你?!?p> “誰?”
“師炎,天下第一暗殺團的人,也是末將同鄉(xiāng),以前有跟堡主說過?!?p> 我返去府內(nèi),在府廷接見了師炎。她手上提著不知道什么東西,看上去是用華貴的帛布包裹著。
我坐在座上以俯視之姿對師炎說,師炎小妹妹,找我何事?
師炎說,我奉團主之命,有一樣東西送給你。
“是什么?”
“一個人頭?!?p> “誰的人頭?!?p> “王佐的人頭?!?p> 我睜大的耳朵,仿佛不相信剛剛所聽,我?guī)缀跻蛔?,忙說,誰的人頭?
“王佐的人頭?!?p> “你不信?”她說著提著那盒包著華貴帛布的東西緩緩走上來。
我赫然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緊張而期待,如果王佐的人頭真的被天下第一暗殺團拿下,那是多么意外的事情啊。
她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隔,左掌托著盒子,右手解開包著的帛布,最后帛布落下,遮住了她整條左臂,露出了一個做工精致的木盒,不規(guī)則的漂亮花紋鑲嵌在整個表面。她微笑著說,打開看看吧,我們團主說給您個驚喜。
望著這個美麗得詭異的木盒,我仿佛真的聞到空氣中傳來一絲絲的血味。伸手雙手按在木盒上,我期待這打開的一刻,將會看到王佐的人頭。但我心中卻是更多的傷感,王佐不應該這么死去,理應由我來斬殺,希望里面的人頭是他也希望里面的人頭不是他,這種矛盾在我心底強烈交織。
無論如何,我還是得打開眼前這個木盒。
我雙掌用力向上,里面的一切謎團呈現(xiàn)在我面前。
是的,一切謎團都呈現(xiàn)在我眼前,我無限的驚訝。
我驚訝的不在于里面裝載的東西。
無論他是王佐的人頭或者是雞頭。
我驚訝的,
是師炎刺出來的那一劍。
帛布下的左手閃電般向前,手持鋒芒短刃。
我的心瞬間絕望,如墜深淵,持續(xù)幾個百年。
是師沅將我從絕望中拉了回來。
一聲尖銳的聲響,飛來的長槍刺穿了師炎持刃的左手,手被釘在了地上。
后來師沅告訴我,她那天見到師炎在解開木盒上的帛布的時候,看到她的左手在帛布的遮擋在,有不規(guī)則的扭動,他一直留意著,直到看見師炎刺出了匕首,他就將一直緊握的長槍毫不猶疑地扔了出去。
師沅身影立即擋在面前,我瞬間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扔掉手上裝著一束白花的木盒,站起望著地上在笑的師炎:“為什么?”
她笑得詭異的嘴角帶著痛苦的扭曲,她說,這是我們首領送給你的禮物。
“你們首領要我死?”
“很高興地告訴你,你答對了,但是我可沒有獎勵給你。”
“為什么?”
“這個問題你得要親自問首領了,我只是奉命行事。呵呵,差點就成功了,只是算漏了沅叔叔?!?p> 師沅神情沮喪地說,師炎……
“不必責怪自己,沅叔叔,”師炎的右手按著手臂,左臂被師沅的長槍釘在地上動彈不得,粘稠的血液一地,她說,“你我只不過是各事其主。”
我拔起長槍,她瞬間慘叫一聲,響徹城府,她的臉色剎那慘白,她只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啊,對她來這一槍令她足夠疼痛,我淡淡說,你走吧。
她顫抖著嘴唇望著我,眼神仿佛在問我為什么。
“畢竟你是師沅的同鄉(xiāng),殺了你,師沅可要傷心死了,所以,你走吧?!?p> 師沅立即從我身側單膝跪下:“多謝堡主!”
說完,師沅隨即扶起師炎,利索地從自己身上扯裂衣服,迅速在她左臂上的傷口繞上幾圈,打了一個結,但很快血滲了出,慢慢染紅那塊布。
她依然倔強地望著我,說,我不會感激你的。
我說,我不需要你感激,你走吧,回去告訴你們首領,要殺我,就要他親自來,恐怕其他殺手還沒有這個能耐。
“哼……”她冷笑一聲,“你不要太自以為是,若不是黃泉姐姐遲遲不動手,你早就死了?!?p> 她的話如一道驚雷轟在我身上,我脫口:“什么!黃泉!?”
“哼……首領就知道黃泉姐姐猶疑不定,才派我來接替這個任務,我不知道你對我的黃泉姐姐做了什么使她猶豫不定,不然你早就死了?!?p> 師沅大喝:“住口!別再說了!”
師炎說,我說的沒錯,我只是告訴他事實,我看不慣他這么自以為是,我就是要擊潰他的自尊心。
啪——
師沅準確無誤打在了她臉上。她臉上瞬間出現(xiàn)了一個紅色手印。
師炎轉身就跑出府廷,消失不見。
我立即抓住師沅的雙肩:“師沅,糟了糟了?!?p> 師沅驚問:“堡主,怎么啦?”
“幫幫我,幫幫我?!?p> “堡主請說,末將定萬死不辭!”
“快去截攔馬輛馬車,那輛紅色的、有兩匹馬的、馬夫大概四十歲左右,穿著灰色的麻衣,寧雪在車上,黃泉也在車上!”
“堡主放心,我馬上發(fā)散士兵去找!”
師沅的身影也消失在府廷,剩下我孤零零一個坐下座上,望著寂靜的一切。仿佛黑暗中閃起的一道光,我想明白了一切,今天在欲仙樓見到黃泉,恐怕她是要準備殺我的吧?她沒有殺我,卻愿意帶走了寧雪,她究竟在想什么?
很久之后,多久?已經(jīng)天亮了。師沅和原道跑了進來,身上布滿雪,白皚皚一片。師沅喘著氣說,堡主,末將,末將辦事不力。
我疲憊地擺了擺手,示意師沅不要責怪自己,我說,黃泉應該不會殺她,她要殺寧雪很容易,她或許是要寧雪來要挾我,我們靜待消息就可以了,我相信她會來找我的。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上天誓要這場劇本再精彩一些、再錦上添花一些。突然跑進來了一個士兵,用急速的語氣帶來一個消息,堡主!敵軍兵臨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