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在羽鈞城第七天，各領(lǐng)地的援軍陸陸續(xù)續(xù)到達羽鈞城，合計十五萬，羽鈞城內(nèi)士兵數(shù)量達到了二十五萬。商量已定，準備揮軍北上，三路并進，左路軍原道，統(tǒng)領(lǐng)五萬人進軍碧城，右路軍師沅，統(tǒng)領(lǐng)五萬人進軍逸陽城，我和舞姬坐鎮(zhèn)中路軍，率十五萬人直逼皇城，三路軍將會回合在皇城下，最后的一戰(zhàn)。
然而遠在藍都的景藝派來的斥候帶來的消息打亂了所有的部署，他信中寫道：天下九城，七城在握，統(tǒng)帥號令天下，莫敢不從，末將斗膽，統(tǒng)帥應(yīng)天之意，順民之心，登至尊之位，則天下萬眾一心，皇城指日可破，懇請統(tǒng)帥擇日登帝位。署名——大先鋒景藝。
我忍著怒氣，將這封信讀到最后一個字，隨即狠狠地扔在傳信兵臉上：“要做皇帝就讓他景藝來做！抱歉我不會稱帝?！?p> 斥候惶恐伏地。
原道卻撿起了地上的信，讀罷隨即跪在地上：“堡主！景藝說得有理。”
我震驚地望著原道，還沒等我說出話，師沅也跪下：“堡主，這是天意！”
只有舞姬仍高傲地佇立原地，置身事外。
我不敢相信眼前這兩個人會說出這樣的話，景藝畢竟跟隨我不久，我無話可說，可他們兩個從起義前就跟我直至今日，難道還不理解我嗎？
我怒道：“哼，好啊，你們現(xiàn)在厲害啦，都敢逼我了?！?p> 原道說，堡主，此乃天意，望堡主早登天下之主！
師沅說，堡主，不是我們逼你，即使我們不請求堡主登帝位，萬民也會逼堡主，他們需要一個明主，眾士兵也需要君王帶領(lǐng)他們，是形勢所然，望堡主早登帝位。
我怒不可竭：“你們知道我為什么要造反，如果我稱帝，國家依然是這樣的國家，那我們今日的造反又意義何在？我說過，天下不需要皇帝，只要百姓安居樂業(yè)，才不會理天下有沒有皇帝！今日之事不許再提！”
“堡主！”原道還在糾纏。我立即劈頭大罵：“莫要說你們逼我，就算今天殺了我我也不會干這種事！”
我隨即對那斥候說：“回去告訴景藝！限他十日之內(nèi)率領(lǐng)黃金騎前來，不然……我親自去提他的人頭回來。”
“是?！背夂蚍匚ㄎㄖZ諾退下。
稱帝這件事最終被我壓了下去，我根本不稀罕帝位，我也不會讓誰去坐上這個帝位。帝位是這個世間的萬惡之源，我從小就已經(jīng)親身感受過?；蛟S天下人還不能夠明白，但他們遲早會為我這個決定感到幸福。
第二天，羽鈞城迎來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
仿佛整座羽鈞城都感到來者的強大而在顫抖。
瘋歌親率十萬大軍一夜之間來到了城下，駐扎在五十里外的火云山下，背山設(shè)營。跟他前來的，是帝國最為精銳的部隊，羽林軍。
他終究還是親自來了。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zhàn)。
但現(xiàn)在不是決戰(zhàn)的時機。
我下令原道加強看守，誰都不可以擅自出戰(zhàn)，違令者立斬。
我必須等待景藝的黃金騎前來。
然而三天后景藝派來了斥候，遞給了我一封信：末將景藝，在燕南城遭遇叛亂，不得不停軍剿匪，匪徒著實大膽，現(xiàn)今萬民歸心，還敢有恃無恐叛亂，末將以為，實乃天下之主未有確定，致使人心茫茫，若統(tǒng)帥能應(yīng)天意順民心，登帝位，末將以為，必定天下安定，燕南城之亂無可復(fù)發(fā)，如此，末將便能早日會師于統(tǒng)帥麾下。
我將信揉成一團，向斥候扔去，冷冷道：“把它吃了。”
斥候惶恐伏地，全身顫抖。
“不要我說第三遍，把它吃了。”
他沒有再猶豫，撿起信紙堵在口里，颯颯而響，吞了下去。
師沅和原道被這一幕弄得臉色疑惑。我就是不想被他們知道信中再提稱帝一事。
我問那斥候：“景藝在燕南城停留多久了？”
“末將前天出發(fā)，路上絲毫不敢停留，到現(xiàn)在，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三天了?！?p> 我冷冷一笑：“停留了三天，景藝還真不把我這個統(tǒng)帥放在眼里了?！?p> “統(tǒng)帥恕罪！景將軍到達燕南城就遇到了民眾聚亂，叛軍在燕南城肆意妄為，景將軍不得不得出兵平叛?！?p> 我現(xiàn)在像一頭忍聲被燒的獅子，瘋歌親率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天天挑戰(zhàn)，城內(nèi)士兵也不停邀戰(zhàn)，景藝這么緩慢的行軍速度，何時才能到達羽鈞城。
斥候退下后，師沅說道，堡主，景藝偏偏停留在燕南城不前，恐怕是……
我忙說，恐怕是什么？
“末將也不確定，只是猜測。”
“但說無妨?！?p> “堡主還記得景藝的身世嗎？”師沅說這句話的時候眼里仿佛盤旋著漫天的雪花，寒氣凌人。
我說，這有什么關(guān)系。
“景藝祖上在燕南城世代為王，而現(xiàn)在偏偏停留在燕南城，而又碰巧、碰巧他勸說堡主稱帝，恐怕是……末將不敢亂言，只是猜測?！?p> “難道他想……”我實在震驚于師沅的這番話，也同時折服他的深謀遠慮，我懷著驚詫說，“他想當燕南城的王??？平叛為假，稱王為真?。俊?p> 原道也不禁脫口：“什么！景藝要當王！要當也是堡主來當啊，他憑什么？”
師沅立即單膝跪下：“堡主息怒，這全是末將的猜測，全無根據(jù)?！?p> “哼，”我冷冷一笑，“恐怕也不是全無根據(jù)，景藝這小子十有八九是這個主意，拿回家族的榮耀，一直是他的追求。怪不得他要我稱帝，原來他想當王！”
“您就稱帝唄?！痹涝诩毬暪緡?。
我狠瞪他一眼，原道立即收聲低頭。
“那堡主……”師沅說
“沒門！”我憤然，“要當王？我絕不稱帝，我看他奈我何！”
“堡主不是要等黃金騎決戰(zhàn)么，他不來，堡主又有什么辦法?！痹佬÷暪緡?。
我很憤怒，卻也找不到反駁他的理由，現(xiàn)在大敵當前，我確實奈何不了景藝，畢節(jié)他這個大先鋒現(xiàn)在手握一萬的精銳黃金騎啊。
“那好，既然他要當王，”我掃視廷下的師沅、原道、舞姬，他們臉上都期待著我即將要說的話，我說，“那就讓他當吧，當他的燕南王。”
就連一直不熱于政事的舞姬都彌漫著震驚的神情。
“那么說，堡主愿意稱帝?。俊痹琅d奮地說。
我詭異一笑：“王，讓他當，帝位，我自然不坐?！?p> “景藝將會在堡主之上！那可怎么行??？”原道驚呼。
“誰說我就在王之下，”我微笑依然，掃視著他們的驚訝，我說，“規(guī)矩都是人定的，今日我給自己封為團主，是天下民團之主，王，應(yīng)在團主之下。”所有人都不會知道，這其實是我處心積累的結(jié)果，是我期望的結(jié)果，我是等待這個契機去實現(xiàn)，我自知隨著我軍摧枯拉朽的發(fā)展，稱帝是一個最終的結(jié)果，我一直等待一個機會順理成章地廢除帝制，無疑，景藝給我了這個機會。
“那跟皇帝有什么不一樣！還不是換了個稱號！”原道大叫。
“當然不一樣，”我笑然，“有根本的區(qū)別，皇位世襲，團主之位，天下之民推選，不可世襲?！?p> 他們?nèi)嗽俣认萑胝痼@，仿佛無法理解我說出的這番話，只有滿目的不可思議。
引領(lǐng)朝代，從來就是這么不可思議。
“沒錯，”我繼續(xù)說，“我們現(xiàn)在是開創(chuàng)一個嶄新的朝代，建立前所未有的新秩序?！?p> “我感覺我在做夢，師沅，你打我一拳看看?！痹阑谢秀便币粯?。
只有師沅從震驚中首先平靜下來：“這真是一個偉大的制度，我?guī)熴鋵⑷椭鷪F主建立起新朝代的秩序?！?p> “團主？”原道說，“師沅你瘋了吧，歷史上哪個朝代的皇帝是叫團主的？反正我是沒有聽說過，我理解不了?！?p> “慢慢來，以后你會理解的，我們只需跟隨團主的腳步就可以了?！睅熴渑牧伺脑赖募绨颍χf，隨即轉(zhuǎn)向了武姬，“你說對吧，武姬?！?p> “反正，我也無法理解，不過，對于我這個女流來說，你們完全可以忽略我?！蔽浼дf。
“堡主……”原道說。
“是團主?！蔽掖驍嗟?。
“團主？呃……團主，王之上不是帝，我反正是覺得不可思議的?！痹勒f。
“有什么不可思議的，”我說，“我在百姓中，改革廢除官府制度，建立了團主制度的時候，你不也是很贊成嗎？”
“那自然是贊成，但是，總得有個皇帝吧？”
我說：“沒那么難理解，反正，你或許將我的團主之位理解成皇位吧?！?p> “百姓的民團制度也叫團主啊，跟你自己團主好像沒區(qū)別吧？”
“想想也是，”師沅說，“那堡主的團主之稱，就在前面加個大字吧，為了不必要的混淆，大團主覺得如此？”
我略為沉思：“嗯，就這么決定吧，師沅聽命！”
“末將在！”
“你立即前往燕南城，冊封景藝為燕南王，讓他揮師北上，不得延誤?！?p> 除了景藝，在我一生之中，便再無封王，他是唯一的一個王，在我的新制度中，簡直是一個奇特的存在，也仿佛是一個歷史的遺毒，在新時代中殘存。
但王不王的問題，對我來說只不過是思想上偏執(zhí)，只要確立的大體上新秩序，一個王根本算不上什么，它只是一個特例，并不能左右整個朝代。
況且，我既然可以冊封他，自然也可以削掉他，我現(xiàn)在只需要他的力量，這是我當時的想法。
可笑的是，終我一生，還是沒能削掉他的王位，拔出這個歷史遺毒。
我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投軍開口就要當先鋒的人，在非我意愿的情況下現(xiàn)今成為了一個王。
景藝，這個新時代的第一個王，也是最后一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