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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歌

第四十三章 烽火·重逢

瘋歌 滿城 4140 2015-02-08 15:46:11

  朝霧初升,我?guī)暇八嚶暑I(lǐng)領(lǐng)五千騎兵作為先鋒部隊向蒼狼城進發(fā),留下兩萬步兵分別讓師沅和原道帶領(lǐng)跟進,而我已經(jīng)急不可耐地向蒼狼城急行軍。我從沒如此心驚肉跳過,滿腦子寧雪曾經(jīng)的音容笑顏。

  十二月的寒風(fēng)在低吟,落葉飄零,枯枝颯颯,仿佛都在向我低聲訴說,可我永遠聽不清。我甚至聽不清腳下的馬蹄聲。

  半天之后,到達了蒼狼城。

  如果不是破舊城墻之上站滿拉弓待發(fā)的士兵,蒼狼城就像一座無人的殘舊城池佇立在這荒涼大地上。蒙承一襲白衣站在城墻之上,目無表情。他仿佛有很多話要說,也仿佛沒有任何話要說,背著手了然而立。

  我在城下凝視著他,聽?wèi){寒風(fēng)呼嘯。

  “統(tǒng)帥,要強攻么?”

  景藝在我身邊說話,卻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的聲音。

  “等師沅和原道帶領(lǐng)步兵到來再攻城吧,他們抵抗不了,破城只在旦夕?!?p>  師沅和原道到來的時候,天空已經(jīng)是黑夜,舉頭望去,繁星璀璨。

  開始吧,我輕輕說道。

  士兵的身影齊齊劃過了我,身上的戰(zhàn)甲颯颯而響,如潮汐涌去了城池,感覺下一個瞬間就會淹沒這座殘破的城池,如朽木一樣不堪一擊。半空飛落漫天箭,無情地刺穿士兵,死去的士兵倒地不起,如木頭一樣,然而上一刻仍然是活著的,能用兩條腿走路,會用嘴巴發(fā)出歡樂的笑聲,現(xiàn)在卻如木頭一樣,失去了一切作為人的特征;受傷的士兵,繼續(xù)站起來,舉起云梯,繼續(xù)前進,他只會在一種情況下停住前進,除非他死了。我現(xiàn)在會為士兵的死、士兵的受傷難過,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鐵石心腸,但當(dāng)你熟悉的面孔,哪怕是見過卻沒有說過話的臉孔倒在你眼前,跟你曾經(jīng)歡笑過、出生入死過的士兵倒在你面前,你真的會黯然難過,即使你是高高在上的統(tǒng)帥,生命也如螻蟻一般,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大概天下某一個地方,應(yīng)該會有那么一個人,舉頭望向明月,虔誠禱告,等待士兵中的某一個人回來吧?

  而等待我的那個人,望著明月為我無聲祈禱的那個人,又身在何處……

  云梯已經(jīng)搭起,士兵也爭先攀爬,毫無意外,無數(shù)的石頭也無情滾落,腦漲飛濺,血染一墻,像幾經(jīng)年代的壁畫,尸體如被燒的螞蟻,扭曲跌落。

  如果不取下這個天下,我又有何面目落到黃泉見這些子弟,縱然我不相信黃泉路,可這一刻我愿世間有輪回,喝上一碗孟婆湯,等待鬼卒一聲響,投入輪回道,醒來見到一個國泰民安。此生,我負你們一個承諾。

  來生還你一個太平天下。

  慘烈的肉搏戰(zhàn)在城頭打響,無數(shù)的殘肢斷腿飛落城下。鮮血如墨水一樣低賤,肆意潑灑。

  半個時辰后,城門在火光中盛開,我透過城門望去,只是空洞地說了一句:“屠城?!币驗槲铱吹胶艹穷^上肉搏的敵軍中有著許多的平民身影,他們身穿粗布麻衣,手持利刃,奮力抵擋,他們跟真正的帝國軍沒什么區(qū)別,除了身上的衣服。

  “堡主?。俊睅熴湓谖疑磉呎痼@喊道。

  我只是面無表情地重復(fù)一句:“屠城。”

  “蒼生何辜!”師沅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竭嘶底里。

  “統(tǒng)帥的決定末將覺得甚是英明,那群刁民確是要教訓(xùn)一下,要讓天下人知道,幫助敵軍是什么后果?!本八囌f。

  我用近乎傀儡般的音色說,景藝、原道,屠城。

  景藝毫不猶疑帶兵首先沖進了城,原道遲疑了一下,也揮手令士兵齊齊進城。

  那一夜,粘稠的鮮血流過每一塊古老的方磚,令人窒息的腥臭充斥在每個角落的空氣,扭曲的尸體倒在任何可以站立的地方,高樓平房倒塌在火海當(dāng)中,眼前所望,亮如白晝。

  我站在破敗巨城墻之上,漠視著火光中拼命疏散小孩的師沅?!吧n生何辜”這句話猶在耳邊,殺這一城的蒼生,卻可以救整個天下的蒼生,我要用一城的蒼生告訴天下,不可出哪怕是一絲的氣力幫助帝國。

  “堡主!發(fā)現(xiàn)了蒙承的蹤影了?!卑毓疒s過來說道。

  “在哪?”

  “城府?!?p>  “帶路!”

  我立即隨柏桂跑下城墻,上馬奔跑在火光沖天的大街,慘叫、火光、廢墟交織成一道模糊的光影,向身后遠去。蒙承生死微不足道,但寧雪不能出事。

  城府正被士兵們包圍,火把照亮雕著“蒼狼城府”的金花牌匾,府門前剩下零星敵軍守著,聚成一團,擋在胸前的長劍在發(fā)抖,臉孔驚惶。

  戰(zhàn)馬還沒停下,我就急不可耐翻身下馬。柏桂緊跟我步伐,用急速的語氣說:“遵堡主命令,找到蒙承下落不準殺,所以末將命令眾士兵保圍城府,蒙承無處可逃。”

  我二話不說提刀沖上府門,手起刀落砍殺數(shù)人,最后一個敵軍扔下了長劍驚叫跑進府內(nèi),里面一片漆黑。

  我佇立在門前大聲喊道:“蒙承!是男子漢就出來!”

  我不確定聲音能否通過偌大的城府傳到蒙承耳里。

  一切寂靜,只剩下包圍四周的士兵手中火把嗶啵的聲響,我準備再大喊一聲,漆黑中卻現(xiàn)出一個人影,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不對,是兩個人影。

  直到微弱的火光映照出那個我朝思暮想的臉孔,血液瞬間沖上腦袋,我睜大了眼睛。

  寧雪跑撲在我身上,雙手用力錘在我胸膛竭斯底里大哭:“混蛋!混蛋!亂世你就是一個混蛋。”

  一陣灼熱涌上了眼眶,寧雪的咒罵讓我一陣溫暖。我立即扔下玄鐵長刀抓住寧雪的雙手,她手掌已經(jīng)現(xiàn)出紅塊,我心頭一熱:“打在我護甲上,不疼嗎?”

  寧雪舉起了頭望著我,哭成八字的眉毛下,眼睛紅腫著流淚,滴落在我胸膛上的護甲,熱度仿佛穿透護甲,直入我心,我經(jīng)不住重逢的感動:“傻瓜,我不是來了嗎?”我伸手擦拭掉她臉上的淚痕。

  寧雪皺著無辜的淚眼,用力點了點頭:“嗯,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我不禁無奈一笑:“寧雪還是那么天真。倒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寧雪?!?p>  “混蛋,你怎么忍心趕我走!”

  我笑了笑:“你認識的我不是一向這么狠心么?”

  寧雪聽到?jīng)]有說話,嘩啦一聲大哭,湊在我胸膛上,那一瞬間我?guī)缀跻詾槲业难蹨I奪眶而出,從爺爺死去之后,我從沒流過眼淚,我告訴自己無論遇到什么都不再流淚,因為我的眼淚在爺爺死去那一刻已經(jīng)流汗了,在爺爺入墓的時候一起埋葬了,然而此刻再也忍不住,多年來的堅守卻瞬間崩潰,抿嘴,一滴眼淚滴落寧雪的發(fā)絲上,它在漆黑中是那么耀眼,比景藝還要趾高氣揚,仿佛在發(fā)出嘲笑一樣宣告它的勝利。望著那滴眼淚,我不禁惆悵,傷感洪水般襲來,訴說著荒誕的此刻。

  突然之間,我意識到什么,立即拉著寧雪退下府門的階梯上,將寧雪拉到我身后,注視著府門那個佇立的黑影。

  久別的重逢讓我瞬間對外在的一切失去知覺,居然忽視了一直佇立在那里的黑影。黑影邁開了腳步,從府門內(nèi)走出,火光映出了他純白的衣裳,映出蒙承臉上秀氣的輪廓。

  “亂世,我很羨慕你?!泵沙杏悬c嘶啞的聲音居然帶著些無奈,“她,是那么地愛你,即使天天在我這里,沒有一日不想回去到你身邊?!?p>  我一陣愕然,寧雪愛我我一直知道,只是我給不了她幸福,不是她身邊相濡以沫那個人,所以一度選擇相信蒙承,跟著他至少不遭受****,至少不會每天心驚膽戰(zhàn),至少,可以安然度過余生。我隨即扭頭對寧雪問道:“他有沒有對你做什么?”

  “沒有,他很尊重我,但我討厭他?!睂幯┑穆曇魩е藓蟮纳硢 ?p>  我不禁好笑:“你不是很喜歡他么?”

  寧雪揮手毫不留力打在我肩上:“混蛋,我才不喜歡他呢!”但寧雪再大的力打在我身上,對我來說都猶如撓癢。

  放下了寧雪,收起了玩笑,我望向了蒙承,該要料理眼前的一切了。

  “我知道今日自己必死,從你帶兵來到蒼狼城,我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火光在蒙承臉上閃爍,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是悲傷還是釋然,他只是繼續(xù)說道,“但至少,死之前我該確保寧雪不少一根發(fā)絲親手送到你手上?!?p>  我不禁為這番話感到震驚,是啊,如果蒙承先寧雪而死,城里兵荒馬亂,難保逃跑的寧雪不遭到生命危險,而我在此之前還下令屠城,蒙承不是保住她,寧雪根本不可能活著出蒼狼城。我不禁心頭一熱,若蒙承不是帝國的城主,或許我不一定需要取他的性命。

  但,世道從來沒有假設(shè)。

  蒙承俯身撿起地上的玄鐵長刀,我才發(fā)現(xiàn)玄鐵長刀原來還留在那,重逢寧雪讓我整個人沉浸在喜悅之中,對一切后知后覺。

  很明顯蒙承撿起這把凈重七十二斤的玄鐵長刀費了不少力氣,他籍著火光打量著玄鐵長刀,刀身上的一道紅光劃過他臉龐,他對我說:“怎么,你不打算拿回這把刀?”

  我正欲邁步前去,卻被一把拉住,回頭望去,是寧雪的手,她滿臉懇求的表情,說,你放過他吧,雖然我不喜歡他,但他是個好人。

  “寧小姐,”蒙承說,“聽到你這么說,我很開心,真的,我很開心,我已經(jīng)在這個世間了無牽掛,心滿意足。但我有必須完成的使命,就如亂堡主一樣?!闭f完,他璨然一笑,璨若星河,雙眼笑成兩道令人恍惚的弧線。

  “不要??!”寧雪緊緊拉著我的手臂,滿目令人心碎的哀求。我的手臂是那么粗,她雙手抓住我的手臂也沒有形成一個相連的圓,我心里不由嘆了一口氣,你連我的手臂都抓不住,怎么阻止我去殺人呢,我善良的寧雪。

  我認真地對寧雪說,很多事情我都可以答應(yīng)你,唯獨你現(xiàn)在這個要求,恕我不能應(yīng)允,對敵人手下留情,抱歉我學(xué)不會。

  “寧小姐,”蒙承微笑,耀眼得仿佛一抹朝陽,“謝謝你的好意,我很開心,我真的很開心,但你這樣為我求情,可讓我感到十分羞恥哦。一個男人不該讓女人求情,那樣的男人是失敗的,我從沒在你面前成功過,不妨讓我成功一回吧。”

  我用力撥開寧雪的雙手,她瞬間蹲在地上哭的稀里嘩啦,雙手掩面,抽泣的聲音透過指縫傳來模糊的哀求:“不要……不要……”

  俯視著像孩子一樣無助的她,我說,寧雪,我曾經(jīng)說過,你不會喜歡跟我一起,你不會喜歡看到血淋淋的真相,你不會喜歡了解魔鬼的內(nèi)心,今天,就是如此……

  說完,我邁步向蒙承,他雙手捧著玄鐵長刀平放在胸前,等待我來取。我停在他面前,伸手抓向玄鐵長刀,突然,玄鐵長刀動了起來,在和他之間一個輪轉(zhuǎn),刀仞劃過蒙承脖子,一道瀑流般噴灑而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他一塵不染的白衣,更飛濺在我護甲上,刀和人頭同時落地,刀落地一聲尖銳的巨響便停住,而人頭卻順著階梯滾落,每劃過一道階梯,就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劃過了最后一道階梯還滾了幾圈,停在了蹲著大哭的寧雪腳前,人頭的嘴角上停留著一抹笑容。

  他居然不等我拿到玄鐵長刀就自殺了,他是想好的吧,只是引我上來,在我面前自殺,這算是他最后的抵抗。

  寧雪聽到動靜,縮開雙手睜眼,看到眼前的人頭,瞬間跌坐地上,哭的更加大聲。我索性坐在階梯上,靜靜地看著哭的撕心裂肺的寧雪,我不能去安慰你,因為這就是現(xiàn)實,往后的日子里還會有很多的現(xiàn)實,你要有足夠的勇氣,足夠到麻木,你才能走下去,不然,你只能選擇離開,而這個選擇權(quán),我正交回到寧雪手上。

  天上的繁星依舊璀璨得令人厭惡,仿佛在訴說這天之下正在發(fā)生的一幕幕與它無關(guān),天地寥寂,唯一的聲音來源于寧雪那撕心裂肺的大哭,我坐在冰涼的階梯之上,任由寒風(fēng)撕打在身上,凝視著火光中抽泣的寧雪,心、很久沒這么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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