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捧著水杯，絮絮地講著自己和爸爸的事，講得順序完全是亂七八糟，整件事也沒什么邏輯、線索可言，就是想起什么就講什么。杜邵光一直很耐心地聽著，時不時給錦繡的水杯里倒點水，加點蜂蜜。他并不會去打斷她或是問些什么，只是由著蘇錦繡這么顛三倒四地講著自己的童年……
“我特小的時候，家里都會被居委會評為五好家庭，那個五好家庭的紙條你見過嗎？紅色的，上面寫著五好家庭四個字，就把那個粘在大門上。那時候我們家家庭條件一般，但是爸爸媽媽都特別好，周末就帶我去公園玩。爸爸還會買棉花糖給我，棉花糖其實就是拿著好看，吃起來一點也不好吃。我每次都對著那個糖咬一大口下去，弄得滿頭滿臉都是糖絲，我媽就會拿手絹給我擦。爸爸就會笑話我，說我是小花貓，他還會拿相機拍下來……”
“后來，我爸爸自己下海做生意，他就開始忙了，在家的時間也不多了，但是他還是很惦記我的。有時候我早上起來，他已經出門了，但是我會看到床頭有他特意買給我的洋娃娃。有一次他難得回來的早一點，看到他我說自己想要吃糖葫蘆。那時候是冬天，天氣可冷了，他剛進門我就要糖葫蘆。媽媽讓我忍一忍，說明天天氣好了帶我出去買，爸爸卻二話不說就出去買糖葫蘆給我?；丶抑螅麅龅枚疾恍辛恕?p> “不要覺得孩子小，小孩子記憶力也是很驚人的。很多事大人覺得小孩子不懂或者以為早就忘了，其實一直記著呢?？墒沁@些事情，我到巴不得我忘了……”
“那天的場面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我在家滿心期待地等著爸爸，媽媽在廚房做著飯，蛋糕在飯桌上擱著。我一直想偷偷吃一口，但是一直忍著就是想等爸爸回來。結果爸爸沒回來，卻來了那個瘋女人。那個狐貍精勾引我爸爸，居然還好意思來家里鬧。我真是恨不得沖到廚房去拿菜刀砍她。你知道嗎？那是我第一次明白恨的滋味，是我爸爸和那個女人聯(lián)手教會我的?！?p> “我那天嚇得不行，被媽媽推到了臥室里。我就躲在大衣柜里，我緊緊縮成一團，還用手死死堵住自己耳朵?？墒撬麄凈[騰的聲音太大了。我堵住耳朵都聽得到……”
“那天大家的眼神我也記得，真的，全是震驚和同情?？墒俏液苡憛捘欠N眼神，我媽媽那么驕傲的人，憑什么要成為一個被人同情的棄婦的角色？”
“我特別恨他，這二十年他不在，我覺得我和媽媽過得苦，但是也熬過來了?，F(xiàn)在他回來了，還大模大樣地出現(xiàn)在太爺爺墳前，他好意思嗎？太爺爺要是還活著，一定舉起拐棍狠狠砸他！是不是覺得躲在深圳不過癮，要帶著那個外宅和孩子大模大樣地來太爺爺、爺爺奶奶墳前上柱香，告訴地下的他們他可算有兒子了！”
“他還說要和我談談，談什么？談我這么多年沒有爸爸有沒有被嘲笑過？談我媽媽辛辛苦苦養(yǎng)我供我上學累不累辛苦不辛苦？談我我們母女二人相依為命過得好不好？廢話，怎么可能好？只要他離我們遠遠的，那就是對我們最大的仁慈了?！?p> “還是午夜夢回的時候覺得良心不安，巴巴兒地跑回來贖罪來了，想求個解脫？”
“……錦繡，他畢竟是你父親?！倍派酃饴牭贸觯谔K錦繡講述這些舊事的過程里，那些被她深埋的心底的戾氣在向上翻涌，所以她才會越說越刻薄。
“我不想跟你說什么誰是無辜的，或者感情什么的。我只想告訴你，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媽媽會擔心你的……冷靜下來，你才能保護媽媽?！倍派酃庵?，此刻的蘇錦繡已經喪失了理智，聽不進去什么大道理。脆弱的蘇錦繡需要的也不是大道理，而是一個在此刻懂她的人。她是真的恨自己父親嗎？那什么小時候那么多溫暖的小事還是記得那么清楚，要一樁一樁一件一件地將給自己聽？她不過是至今都難以接受一個事實，就是明明是那么疼愛自己的父親，卻變心背叛了這個家。
無愛亦無恨，何處生怖懼。若不是因為在意，何必這么糾結，不過是因為放不下。
杜邵光看著如今已亭亭的蘇錦繡，卻仿佛從她身上，看到了當年那個五歲的小女孩，委屈地在大衣柜里縮成了一團。
“不要怕，我……我和莫顏啊什么的，我們都會陪你……”杜邵光安慰著蘇錦繡。
難過時需要的不過是一個肩膀，一句“我陪你”。這些已經足夠。
蘇錦繡講了很久，講到后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么了，不知不覺地，她就睡著了。
杜邵光將她身子在沙發(fā)上上擺正，又去臥室里拿出一套干凈毛毯給她披上，慢慢關上了客廳的門，準備去廚房給她做點吃的……
那邊莫顏跟領導請了假后，就按照杜邵光發(fā)給自己的地址匆匆忙忙往杜邵光家趕。到了之后，莫顏匆忙扔下幾張百元大鈔給司機，就跳下車拿著行李直接沖進了杜邵光家。
莫顏進門之后，杜邵光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就示意她說蘇錦繡在客廳睡覺呢。
莫顏輕聲問：“怎么樣了？到底什么事啊？”
杜邵光把莫顏拉進廚房，小聲跟她說：“她顛三倒四講了好多，我聽著大概意思，就是她爸爸在她小時候出軌了傷害了她。今天她出去，碰到了她爸爸。”
“什么，那個混蛋男人還敢回來！”莫顏一聽就急了，嗓門也不禁高了八度。
“你小聲點……話說你怎么那么仇恨她爸爸，聽你這語氣，比蘇錦繡還情緒激動?！倍派酃夂闷娴貑栔?。
“我跟你說，我最恨劈腿男了。所以蘇錦繡她爸爸啊，林翔遠啊，在我心里都是十惡不赦的渣男！你是沒見過蘇媽媽以前多辛苦。她媽媽硬氣，不要她爸爸給的錢，說女兒以后就是她一個人的?！蹦佒蓝派酃獠恢酪郧澳切┢剖聝海湍托慕忉尳o他聽……
這時候，蘇錦繡醒了，到廚房里來找水喝。看到了這倆人，尷尬地抓了抓自己頭發(fā)，找話說：“你倆貓這兒干嘛呢？”
杜邵光說：“給你準備吃的啊，來洗手喝杯水，吃點東西吧……”說著，杜邵光把自己做的飯菜端到了桌子上……
蘇落蘇
感覺最近都沒人搭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