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一如往昔,在白鶴的照顧打理下起床,不過每日清晨第一件事情,便來到王府司馬盧安壽身邊打熬身體。
越王司馬統(tǒng)帥王府兵將,可以看成王府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是有內(nèi)氣的高手。
李泰也想學(xué),不過因為自身只有八歲,所以自己還以鍛煉為主。
用盧安壽的話來說,這年齡正在長身體,可以來打基礎(chǔ),但真要練武,怎么也要等到身體長開了再說。
等完成鍛煉,洗漱后自然精神抖擻,不過白天的重心,還是要放在學(xué)習(xí)上。
畢竟再怎么牛叉,李泰八歲年紀該上學(xué),還是要去上學(xué)的。
教書先生是顏勤禮,是李世民從文學(xué)館中親點的儒生。
雖然自己被儒學(xué)所討厭,但身為親王總不能不識字吧。
而顏勤禮擅長訓(xùn)詁,就把他安排過來做自己的專屬老師了。
顏勤禮原本因孔穎達之由,還以為李泰是頑劣之徒,但真做了李泰老師,發(fā)現(xiàn)李泰勤奮好學(xué),聰敏非凡。
可惜自己在文學(xué)館中混飯吃,論身上官職水平也不過只是正八品著作佐郎,想推翻孔穎達的評價,怕是不可能了。
顏勤禮道,“大王聰慧,千字文、詩經(jīng)、禮記等書都已經(jīng)教授,接下來大王想要學(xué)什么?”
“學(xué)史吧!”李泰思索道,“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接下來便以史學(xué)為主!”
也許這就是有著專屬先生的好處,能自己挑選課程。
比較起自己在官府小學(xué)中跟一群人一起學(xué),結(jié)果隨口搭了一句大漢滅于儒,就被儒家莫名其妙給排斥了,想一想,自己也是悲劇啊。
“好!此話甚妙!”李世民人還未至,洪亮的聲音卻先到了。
他大步走來先對顏勤禮贊道,
“青雀能如此長進,顏佐郎你費了不少心思啊?!?p> “見過圣人,是越王天資聰慧,勤禮不過只盡了本分?!鳖伹诙Y連忙彎腰。
李世民把顏勤禮扶起,并沒讓顏勤禮行全禮,然后用略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語氣道,
“我尋青雀有些事,不知會不會打擾先生授課?!?p> “勤禮明白了。”顏勤禮轉(zhuǎn)過頭對李泰道,“今日越王把禮記抄一次,下次上課檢查?!?p> “諾,先生。”李泰恭敬回答,并對顏勤禮行禮目送。
等顏勤禮離開,李泰目光回到李世民身上,問道,
“阿耶,今日怎么有空來看青雀?”
“于志寧的奏章是你讓他遞上去的?”李世民開門見山道。
李世民話語間伸出手來狠狠搓著李泰的腦袋,讓李泰頗有種被怒搓狗頭的感覺。
嗯,自己就是那條狗。
“放手放手??!”
李泰一臉郁悶,拍掉李世民的手。
真不知道為什么,李世民養(yǎng)成了搓自己腦袋的不良習(xí)慣。
不過,李泰誠懇回答,“我文質(zhì)野,就讓于長史就著總結(jié)條陳,寫了送上去!”
“誰讓你這么做的,你可是親王,有獨立上奏的資格!”李世民臉色一正,收回手道。
“可是這件事情是公事啊?”李泰看著李世民,水靈靈的眼睛眨啊眨的問道,
“若是私事情,自然以親王之名上奏,但這是公事,自然讓于長史上奏尚書省啊?!?p> “公私分明做得很好……”李世民沉默了一下,問道,“那治理蝗蟲的辦法是誰教你的?”
“我自己研究的?!崩钐┡呐男靥牛孕艥M滿的對李世民道:“阿耶,信我沒錯!”
“碰!”李泰的額頭挨了一個扣指,李世民認真道:“說實話,到底誰教你的!”
李泰抱頭額頭微紅,略帶著幾分不屈道:“真沒人教我!阿耶等等,我去拿個東西!”
李世民聽到李泰的話語,還沒反應(yīng)過來,李泰已經(jīng)讓白鶴去拿了一本小冊子過來。
李泰說著便把這本小冊子遞給李世民,道:“我還未出閣開府時就研究過蝗蟲,后來被母親抓住了,可好生的教訓(xùn)了一頓,上面有我對蝗蟲習(xí)性的觀察?!?p> 李世民將信將疑的從李泰手中接過這小冊子,上面多是些對蝗蟲習(xí)性的觀察日記,從天氣,活力,食物,甚至到后面還記錄了交配。
李世民翻閱這一份日記,仔仔細細記錄了日子,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蝗蟲習(xí)性,但自己橫豎感覺奇怪,仔細看了一會兒,卻才這時間上看出,滿本都寫著“不務(wù)正業(yè)”!
李世民越看越氣,不由怒道,
“青雀,你從小學(xué)學(xué)習(xí)千字文就開始寫這日記了吧!
如此不務(wù)正業(yè),還氣暈孔穎達,難怪那些日子居然會說出大漢滅于儒的胡話來!”
李泰聽到這話說,心中叫苦,李世民你的關(guān)注點不對?。?p> 李泰連忙舉起雙手,擋住李世民的彈指,開口道:“阿耶,我是真研究過蝗蟲的。
儒生說什么蝗蟲出現(xiàn)是阿耶德行不修,都是聽董仲舒那個文盜胡言亂語。
只要研究過蝗蟲自然就知道蝗蟲生于何長于何,想要將其根除,自然就不是什么難事!”
李泰閉目半響,沒有感覺到彈指落在自己的腦袋上,微微張開眼睛瞄著李世民。
李世民的手到底是沒有落下,而是略帶幾分疑惑道,“真能解決蝗災(zāi)?”
“飛蝗解決不了!”
李泰搖頭道,聽到這話,李世民剛剛想要打李泰,不過李泰連忙道,
“飛蝗有毒,我真解決不了。
不過蝗蟲壽命有限,一般只有一季,這季控制得好,那基本上能遏制飛蝗擴張趨勢,至少蝗災(zāi)不會擴張開來。”
“從明天開始,給我去司農(nóng)府找竇靜報道,該提意見提意見,但一切以竇靜為主!”
李世民拿起這本日記,拍了李泰腦袋一下,道,“這本蝗蟲手記我拿走了!”
“等等阿耶!”李泰看著李世民闊氣的姿態(tài),連忙道:“阿耶,能不能給我點錢!”
“你缺了吃穿用度?”李世民皺眉。
李泰坦然說道:“這倒是不缺,但我需要錢財養(yǎng)鴨養(yǎng)鵝,這些對治理蝗蟲有用!”
“你不是說飛蝗有毒,難道你還想要用這些鴨兒吃蝗蟲?”
李世民馬上反應(yīng)過來。
“飛蝗有毒,但只要還沒飛起來,就是禽類好食材,給我一筆錢把雞鴨養(yǎng)起來,到時賣了雞鴨,我們?nèi)叻仲~?!崩钐┞詭е鴰追謶Z恿道。
“我七你三?”李世民聽到李泰的態(tài)度,倒是玩笑似的笑呵呵道。
“好!阿耶,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七我三,這可是我們皇室產(chǎn)業(yè),您可別不認賬!”
李泰果斷答應(yīng)下來。
開玩笑,皇帝跟你做生意,只是要七成的利潤,這是多大臉面。
李世民看著李泰這話說得果斷,卻有幾分哭笑不得,明白自己算是入了李泰的套。
“明天給我去找竇靜報道,若我從竇靜那里知道你胡作非為,我就把財跟人都收了!”
李世民揮揮手,倒也不覺得李泰能弄出什么東西來。
“好嘞!”李泰果斷答應(yīng),對李世民露出了一個大大笑容。
“另外顏勤禮也跟著你,他若覺得你有空了,就繼續(xù)教你識字讀書,你的功課可不能拉下了!”
李世民仿佛想到什么,對李泰囑咐道。
“知道了?!崩钐┥陨岳瓟n下了臉,看起來這禮記的五千多字是逃不掉了。
李世民手中拿著蝗蟲日記,倒也沒去尚書省,而是先回到東宮找長孫皇后。
長孫皇后見李世民到來,疑惑道,“今日圣人怎這時辰就來了?!?p> “還不是青雀的事!”李世民拿出那份蝗蟲手記,道,“觀音婢,你來看看!”
長孫皇后從李世民的手中接過了這份日記,臉色變了變,倒也翻了一翻。
長孫皇后讓左右人先退了下來,才開口說道:
“青雀自小喜歡體察農(nóng)事,擅長計算格物,雖觀察蝗蟲有幾分不正經(jīng),但也與國事無礙,圣人又何必苛責(zé)于他?說到底,如今青雀也不過只八歲而已?!?p> “……”李世民聽到這話,微微回過神來,抬起頭看著長孫皇后,道,“你知道這事了?!?p> 長孫皇后把手中日記放到桌子上,清澈的目光直視李世民,坦然道:
“青雀自從識字起,便有寫日記的習(xí)慣,所以他的心里話,我也知道一些。
貞觀元年時,你一直在講以農(nóng)為本,他便聽進來了,從識字開始,他便立志于農(nóng)。
他覺得自己身為皇族,應(yīng)當食天下人所食,衣天下人所衣,真正做到個以農(nóng)為本的皇族。”
“這些事情,你怎么不早說!”李世民聽到長孫皇后的話,又激動又歡喜。
李世民踱步走了幾圈,青雀那小子真有這么有出息,不敢置信???
“小孩子的話怎么能讓人信,自然是要看他所見所為,才能見其風(fēng)骨!”
長孫皇后頓了頓,突然低聲道:
“我偷看他日記的事若被青雀知道,還如何做人!”
“難怪你都不禁止他不務(wù)正業(yè)!”李世民若有所思,喃喃,“你覺得青雀,還寫日記嗎?”
“他自從學(xué)字開始便有這習(xí)慣,怎么可能出府后就沒了?!?p> 長孫皇后搖頭道,
“不過,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開府了,日記縱然有寫,也不像是當初在東宮時就放在書房,現(xiàn)在是看不到了。”
“嗯……”李世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著長孫皇后,道:“青雀原本說他擅長除蝗我還有些不相信,但若青雀真有志于農(nóng),我打算讓他跟著竇靜學(xué)習(xí)。”
長孫皇后聽到李世民這話,微微松了一口氣,說道:“竇司農(nóng)剛德克就,從晉陽起兵時,就一直都在處理屯田事宜,是我皇族親族。有他影響青雀,想來青雀定然能走上正道!”
說實話,不論是李世民,還是長孫皇后對李泰選擇立志于農(nóng)都很看好的。
因為李世民靠得是玄武門之變上位的,這讓李世民非常擔心自己后代也會有樣學(xué)樣的出現(xiàn)這樣慘劇。
現(xiàn)在,李承乾立為太子,豐姿岐嶷,仁孝純深,李泰立志于農(nóng),志向高遠,腳踏實地。
可以說,兩個兒子自己都相當滿意。
尤其是李泰,畢竟自古以來,只聽過帶兵造反的,可沒有聽說過從農(nóng)官造反的。
若他們二人能相親相愛下去,自己也就別無所求了。
這點,李世民與長孫皇后的心思都是一樣的。
他們可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們,將來為了李世民的座位而廝殺。
而現(xiàn)在李泰這個嫡次子不鬧騰,那李世民其他的兒子又有什么鬧騰的理由。
一想到這里,兩人也松了一口氣,感覺應(yīng)該多多照顧李泰。
李世民來找長孫皇后,是想知道李泰到底是真對蝗蟲有幾分研究,還是糊弄自己。
但有了長孫皇后作為人證,至少證明李泰是真的用心農(nóng)業(yè)。
對李世民來說,這樣就足夠了,只要李泰立志于農(nóng),那作為父親,推一把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說到底,這國家到底是以農(nóng)為本的,自己也不求李泰真能做出什么貢獻,只要李泰能勤勤懇懇務(wù)農(nóng)一輩子,做個逍遙王爺也就足夠了。
李世民想到這里,便跟長孫皇后溫存了一會兒,便下旨給竇靜,讓他帶帶李泰。
對于李世民的這條任命,不論是中書省,還是門下省都沒有任何反對。
尤其當這條旨意落入了長孫無忌、房玄齡與杜如晦的眼中,他們便清楚李世民希望讓李泰走人臣道路,讓李承乾做太子儲君的決心。
對三人來說,這自然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維護封建制度的傳承有序,對于絕大多數(shù)腦袋正常的官員來說,這本身就是正統(tǒng)。
更不要說,若真出現(xiàn)當初玄武門的事情,作為親身經(jīng)歷者的他們來說,那就等于再次大面積的重新洗牌,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想要再經(jīng)歷一次。
畢竟哪怕再強的賭徒,也不可能保證自己次次都贏,更何況只要輸一次,那自己連全族就沒了,所以讓李泰種田,實在是再好不過。
然后,這政令在官僚主義的高效運轉(zhuǎn)下,當天就送到了一臉蒙的竇靜手中。
“越王啊……”竇靜感覺晴天白日的,突然一塊燙手山芋就砸在了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