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通往北京的官道上,幾十名兵丁簇擁著一架馬車。嶄新的油布將馬車遮蓋得嚴嚴實實。從外邊看不出車上裝的是什么,但是從深深的車轍以及那匹健馬走路時緊緊繃起的肌肉便可以看出,這車上裝的東西,分量定然不輕。馬車上插著一桿大旗,隨風(fēng)飄擺的“威?!倍直砻髁诉@車的來歷。往來的人們從車邊經(jīng)過,看到那桿大旗之后,根本就不朝馬車看上第二眼。這樣的車,他們這一路已經(jīng)見得夠多了。每年一到這個時節(jié),全國各地的官車便要涌進北京一次。為的自然是那當朝閣老嚴嵩的壽辰。
“嘖,這些官爺也是當真不易,不管進不進得去嚴府,每年也都要走上這一遭?!甭飞弦粋€大腹便便的商人自言自語,旁邊與他搭伴的人慌忙去捂他的嘴,低聲道:“你說這些作甚,若是惹惱了這些丘八,回頭拿你撒氣便如何是好?”那胖商人聽了這話,立時反省過來。趕忙閉起了嘴,低頭匆匆趕路。
而就在這群丘八之中,混著一高一矮兩個人。這二人便是王參主仆。威海衛(wèi)指揮使周璋思索再三,才想到這么一個鐵定不會被人生疑的方法。就算是錦衣衛(wèi),也不會去查嚴嵩的壽禮。至于那些水兵們,僉事大人親口說這二人是指揮使大人的親兵,誰人敢再上前去問。
王參混在水軍當中,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輕聲問道:“臨走時你扛的那個包袱里裝的是什么?”他見朱奎拿著下了船,還沒來得及看,便被周璋給裝到了車上。朱奎也是低聲說道:“那是船長給的禮物,二十支火槍?!蓖鯀⒙犃搜壑幸涣?,“佑哥果然待我不錯,島上產(chǎn)的火槍可比神機營的那些垃圾貨好用得多。”說到這里,那王參忽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警惕的左右張望了幾眼。低聲朝朱奎斥道:“混賬!這種事怎么能在這里說!被人聽去怎么得了?”說完他便擺出一副淡定的樣子繼續(xù)朝前走去。走了沒幾步,那一臉委屈的朱奎便跟了上來。
裕王府的門口,一個張牙舞爪的小廝在大聲喊著。旁邊一張?zhí)珟熞紊?,坐著景王朱載圳。他的身后站滿了圍觀的人群。
“朱載垕!你給我出來!”那小廝嗓子已經(jīng)喊啞,但見主子滿臉的笑意,他依舊是賣力的喊著。“你若是不出來,那我們便沖進去了。”這也是唬人,擅闖王府這罪名,他可擔待不起。喊了好久,只見那裕王府的管事顫顫巍巍的從府里便走了出來,先是朝景王行禮,隨后說道:“我家王爺今天身體不適,不能見客,還請景王不要見怪?!?p> “啊哈!”那景王怪叫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身體不適?我看是心虛不敢出來見人吧?”朱載圳咄咄逼人的喊道:“他以為可以瞞得了本王?卻不知本王我慧眼如炬?!闭f完這景王便轉(zhuǎn)身朝眾人喊道:“本王得到密報,裕王朱載垕已經(jīng)無故離京,今天,本王便替全天下的百姓來討個公道,這樣的人,怎么配做皇子!”說完,這景王轉(zhuǎn)身朝裕王府喊去,“朱載垕,你這膽小如鼠的家伙。若是在府里,便出來和大家見上一面!”這景王的中氣可比那小廝足了許多,喊出的聲音也是響亮。聲音穿透了幾條街,又引得不少人過來圍觀。
景王在外邊喊,那前幾日還化名王參的朱載垕就扒在門縫邊偷看。此刻他早就回到府里,今天這景王在門口鬧了一上午,他就這么看熱鬧一般的看了一上午。一邊看一邊嘴里還嘀咕,“喊啊,喊些夠勁的!就說我奸淫擄掠,吃喝嫖賭,哪怕說老子謀朝篡位也行啊,你只說個無故離京,這能掀起多大點風(fēng)浪!”
看著門外的景王依舊是那幾句,這朱載垕一臉的失望,回頭掃了一眼朱奎,沒好氣的說道:“我讓你出去散布謠言,你就散了這么點東西?”那朱奎腦袋搖晃的像個撥浪鼓一般,“公子,啊不對,王爺,我可是按照您的原話,一個字都不落的,逢人便說,整忙了一個晚上?!闭f著便把昨天他自己寫的稿子從懷里掏了出來。
這朱載垕惱火道:“那就是這老四不爭氣,我連罪名都給他編好了,他卻不敢用,真是個廢物,這要是在船上,我早就把他扔到海里去。”他一邊罵著自己的弟弟,一邊走來走去的思考著到底要怎么樣才能把這皇子的位子給弄丟了。忽然他眼前一亮,說道:“這樣,你去找個御史,上朝參我?!蹦侵炜荒樋嘈?,“王爺,昨天晚上那一通謠言散出去,半個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今天可能會沒有御史去參王爺您嗎?”
聽了朱奎的話,這朱載垕一臉的喜色,拍手笑道:“哈,這茬我倒是忘了,那些御史閑久了,今天一定會有很多參我的折子,這可是太好了?!彼膊辉偃ス荛T口的朱載圳,高高興興的跑回自己的房間去玩弄那些火槍了。李天佑給了他二十支火槍,本意是讓他多些自保的能力。可誰知他卻像潘常一樣,全都給掛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還找了二十多把鎖頭,出門時就把鑰匙都掛在腰上,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御史們是勤勞的,折子早早就準備好了。只可惜嘉靖皇帝根本就沒想著要上朝意思。熱血的御史紛紛將折子送到了奏事處。然后就滿心期待的回家等著名垂千古了。
大內(nèi)深處,一間偏僻的殿內(nèi),一身黃色道袍的嘉靖帝朱厚熜坐在一個蒲團上正念念有詞。他面前的香爐煙霧繚繞,還真有那么一絲道骨仙風(fēng)的意思。不多時,一個人影輕輕的來到他的身后。即使不用看,他也知道,能不經(jīng)通傳就到這里的,只有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炳。
“都查清楚了?”嘉靖的聲音伴隨著口中的經(jīng)文,混雜不清。那陸炳畢恭畢敬的說道:“都查清了,裕王確實偷偷出過京。但是只能查到他去過海門,之后便沒了下落?!标懕f道這里,嘉靖口中的經(jīng)文明顯頓了一下,隨后又繼續(xù)念了起來,“這么說,現(xiàn)在府里的老三是假的了?那些傳言呢?”那陸炳說道:“回陛下,現(xiàn)在裕王府里確實是裕王殿下本人,而那些傳言……”說道這里,他的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態(tài),“那些傳言都是昨天晚上朱奎散布出去的,而且,還都是裕王殿下自己編出來的?!?p> 聽到這里,嘉靖皇帝口中的經(jīng)文終于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面無表情的看著陸炳,“你是說這老三躲過了錦衣衛(wèi)的耳目回的京城?”還沒等那陸炳回話,這嘉靖竟然從蒲團上站了起來。眼睛看著殿外,他的臉上居然還露出了笑容。陸炳有些驚恐,這許久沒有笑過的嘉靖皇帝,竟然笑了起來。只聽他幽幽說道:“朕這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短命,一個比一個廢物,朕自己清楚得很。我也沒想著能將這皇位傳個有道明君。朕只盼他能比朕活的長些,能死在朕的后邊就好?!闭f到這里,嘉靖在房中踱了兩步,“這老三本來是不如老四的,不過他出去野了幾天,竟然懂得對自己的兄弟下手了,這很好?!?p> 那陸炳都快將臉埋到腳面了,低聲問道:“那裕王的事還查嗎?”嘉靖臉上閃過一絲陰霾,“查,給朕查清楚,到底是哪個勢力敢干涉朕的家事?!标懕Я艘а?,思量再三,最后終于開口說道:“據(jù)說,裕王在海門的時候,曾和一個小水匪頭目有過接觸。會不會……”嘉靖面無表情,緩緩說道:“你這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差事若是做的膩了,朕就給你換個差事。一個小小的水匪,就算他有這膽量,干涉朕的家事與他有何好處?你人老了,心眼也不夠用了嗎?”說完,這嘉靖又盤腿坐回了蒲團上。
陸炳躬身退出了大殿。出了大殿之后,一個人影便跟了上來,輕聲問道:“陛下什么意思?”那陸炳一臉的鐵青,恨恨說道:“查,就在這北京城里,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員給我翻個底掉。敢干涉皇家事,就算神仙來了,也保不住他?!?p> 另一方面,李天佑的船隊沒有直接回到啟航島,而是先到了琉球。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巨艦停在海中。李天佑將那汪傲從艙里放了出來。說道:“這次我放過你,希望你以后好自為之。”說完扔給了汪傲一錠銀子,然后讓手下去準備小船。
若是按照汪傲以往的性格,這一錠銀子就算是不甩到海里,也是斷然不會接的??伤F(xiàn)在偏偏就伸手接住了李天佑拋過來的銀子,汪傲先是微微一笑,隨后將銀子塞到了腰間。說道:“這幾天我在艙里也想明白了。這一局就算是李少當家的贏了?!闭f完,用他那斷臂拱了拱手,說一聲:“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希望日后再見時,少當家的還能繼續(xù)贏下去。”說完,他便縱身跳到了小船上。
李天佑看著汪傲劃船朝岸邊駛?cè)?,大聲喊道:“你且在琉球等上兩日,自會有人將耗子送來?!蹦峭舭脸罩袛[了擺手,示意自己聽到。隨后便上岸去了。
眾人站在船頭不語,李天佑見汪傲走了,這才下令船隊出發(fā),朝著啟航島駛?cè)ァ?
武白
感謝書友94525312、shamang大人的推薦。 呃。。有讀者說老白更得慢。老白也很慚愧,確實是寫的慢。 不過老白會努力的,努力多寫一些出來給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