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平戶港的地牢中,汪傲手中的皮鞭雨點一般的落在了半空中吊著的葉麻身上。每一鞭就是一道血痕,那葉麻一聲不吭,只是咬牙忍著。持續(xù)了大概一刻鐘,汪傲將手中的皮鞭扔到一旁,朝葉麻獰笑道:“今天老子心情好,便宜你了。剛才嘍啰來信,你口口聲聲念叨的那個李家少爺,已經被耗子給抄了。他們明天就能回平戶,說是得了不少的好東西?!闭f完又狠狠朝葉麻打了一拳,頓時葉麻的嘴角就滲出了血絲。“你這狗東西,放著明主不投,反而豬油蒙了心一般的去投那個白皮少爺,活該你有今日下場。”說完,他放聲狂笑著離開了這間地牢。
葉麻虛弱的抬起頭,看著汪傲離去的背影。他的臉上竟然浮起了笑容,這也是他這些日子來第一次笑。上揚的嘴角牽動著臉上的傷痕,葉麻也是渾不在意。他的嘴唇微微顫動,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明天他們就會回來?呵呵,怕回來的是那頭已經開始展翅的鯤鵬吧。坐井觀天的蠢貨,不覺得耗子這次出門的時間久了點嗎?”說著,那葉麻收斂起了笑容,換上了一臉的嚴肅,“你剛才的表情與當初的我是何其的相似。還真得感謝你,用你的愚蠢來證明了我的選擇?!?p> 而就在此刻,李天佑的十條大船已經在平戶港的北方海域收帆拋錨。為了防止被汪傲察覺,他特意繞過了五島海域,準備從北方突襲平戶。
船只藏匿在洶涌的波濤中,任誰也看不出這里竟有還著這樣一支船隊。李天佑站在船頭觀望著遠處好似一個黑點的平戶港,心情猶如一汪清水,冷靜異常。面前的平戶港就是王直的大本營。攻破了這里,也就終結了曾經的這個海盜王朝。這個曾經有著上千艘船只,幾萬水匪的地方。在王直被捕,海盜組織已經支離破碎的現(xiàn)在。依然有著李天佑不可匹敵的實力。若想一戰(zhàn),只有突襲。以有心攻無意,打他個措手不及。
李天佑已經觀察了很久,碼頭上沒有一絲異常。這說明之前的計策已經成功。那汪傲相信了耗子的那個手下。想起那個膽小的水匪,李天佑的嘴角便露出了一絲微笑。當朱奎亮出王府侍衛(wèi)的腰牌,許諾事成之后給他個官職的時候。那家伙狂熱的眼神,恐怕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拋到九霄云外了。大概現(xiàn)在最希望平戶港馬上就被攻破的,除了李天佑,就是這個家伙了。早早的殺光自己這些同伙,他也好早些的平步青云。
望遠鏡中的平戶碼頭,三百名水匪在來回巡視。幾十條各種型號的船只中間,巍然聳立著那艘龐然大物,他曾經在舟山親眼見過的那條巨艦又被王直給弄回了平戶。李天佑陣陣冷笑,從耗子交代的情報上已經得知,這條船是完全仿寶船設計,光是購買那些能夠造船的柚木,就消耗了王直的小半身家??梢哉f這條船傾注了他稱王東海的夢想,同時也是他的移動藏寶室,上邊裝載著王直多年積攢的金銀財寶。除了財物,這船上還裝著他從弗朗機人哪里買來的大炮,整整八十門弗郎機炮,無一不落的全都在這條船上。若是開到海上,足可稱得上是海上要塞。這是王直的命根子,也是他東山再起的依仗。就算是現(xiàn)在王直不在平戶,這條船上依然常駐著一百名他的嫡系悍匪。任何人不準靠近。
可是,船體再大,火力再強,只是在那里放著,也不過就是個巨大的觀賞品而已。李天佑開始給眾人布置任務。
“潘兄,你身手好些,這最困難的任務就交由你去完成?!崩钐煊訉ε顺Uf道:“你帶上幾個精干的水手,一會趁夜色潛入平戶,摸清他們的倉庫所在,伺機放火?!迸顺nI命,剛要下去準備,李天佑卻拉住他說道:“倉庫中很可能存放火藥,潘兄縱火之后立刻遠遁,切不可在附近停留?!迸顺|c頭,轉身便去挑選水手。
安排完潘常,李天佑巡視了一圈眾人。說道:“小三你坐鎮(zhèn)船隊,隨時注意鎮(zhèn)內動向,待到火起,那些水匪去救火時,你便率隊進發(fā),炮轟平戶港?!甭犃死钐煊拥脑?,梁三皺眉道,“平日子不都是佑哥坐鎮(zhèn)船隊嗎?況且咱們那實心炮彈,就算是轟了,對那些房屋效用也是不大。”李天佑正色道,“你盡管轟就是,越是動靜大越好,給他們做出一種大舉進攻的樣子。那汪傲定然會分兵迎戰(zhàn),到時候,你還需小心應付?!?p> 說完李天佑轉頭對王參說道:“今晚這里不會有安全的地方,你現(xiàn)在就先離開這里吧,找個地方藏起來,等戰(zhàn)事結束。若是我們勝了,你就回來尋我們,若是敗了,你就直接回北京去,順便告訴胡宗憲防備汪傲劫人?!崩钐煊诱f的認真,王參卻挑眉笑道:“佑哥,莫要小覷了我。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我怕過誰來。你給我們都說了,唯獨沒說你自己,想必你是要去做更加危險的事?!崩钐煊狱c了點頭,“待他們將碼頭上多余的兵力派走,我便要去劫那條大船?!?p> 李天佑話一出口,眾人皆驚。梁三急道:“我與佑哥同去!”李天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要胡鬧,你若走了,船隊這邊誰來坐鎮(zhèn),真當汪傲手下那些水匪是紙糊的不成?你若是不拖住他們,我才真是危險得緊?!绷喝а勒f道:“放心吧,我一定不讓那些那些水匪活著回到岸上?!?p> 而一向嬉皮笑臉的王參此刻也嚴肅起來,“佑哥,我知道你這次是去做正事,我也不去給你拖后腿?!边@王參咬了咬嘴唇,轉頭朝身后朱奎說道,“朱奎,你給我聽好了,佑哥這次要去搏命,你跟著他。若是他平安無事回來,我便不再計較上次的事?!闭f著話,這王參忽然換上了一副惡狠狠的表情,“若是佑哥有什么三長兩短,不管你是生是死,我都去掘了你家的祖墳?!敝炜犃送鯀⑦@句話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想要說些什么,看著王參那嚇人的表情,也沒敢說出口。
李天佑分派完了各人的任務,眾人都分頭準備。準備著以最好的狀態(tài)迎接即將到來的戰(zhàn)斗。
也許是上天眷顧,或是這汪傲存心作死。得知了耗子明天回港的消息,汪傲竟然開始提前擺起了慶功宴來。酒宴就在平戶的當街舉行,從街頭到巷尾,擺滿了各種吃食。各地的美酒更是好像不要錢的一般靠墻堆放,不管是誰,轉身便能添酒。那汪傲赤著上身,站在桌上大聲喊道:“兄弟們,咱們已經得了李家的火器,又與弗朗機人搭上了關系。待到明日耗子他們回來,咱們便可以去杭州,打破胡宗憲的狗頭,把船主救出來!”說道這里,這汪傲頓了頓,又繼續(xù)喊道,“到時候,便讓船主帶著咱們揭竿造反,推翻那無能的朱明,我義父他來做皇帝,你們個個都是大將軍?!?p> 難怪他要舉辦宴會,原來不光是為了慶功,這還是造反前的動員。這汪傲,竟然起了謀反的心思。
聽了汪傲的話,水匪們頓時沸騰了起來。狼嚎一般的歡呼著。他們自然是高興,那船主王直費盡心思要招安,不也就為了混個官職嗎?這一造反,個個都是官,豈不痛快。在有心人的帶領下,這些水匪竟然紛紛跪在地上,朝那汪傲喊起“萬歲”來。雖然這些水匪喊得雜亂不齊。這汪傲也是聽得紅光滿面,咧嘴大笑不止。過了好一會,這汪傲才擺手示意大家停止。大聲喊道,“你們莫要弄錯了,可不是我汪傲要做這皇帝,是我義父他老人家來坐那位子?!?p> 他這一說完,便有水匪哄道:“你們是父子,誰坐還不是一樣!便是那船主做了皇帝,待他百年以后,這位子還不是頭領你的!早晚都是萬歲?!边@一番話說的汪傲喜笑顏開,只見他帶著滿臉的興奮罵道:“這兔崽子,好不會說話,我義父他成了萬歲,怎么還有百年之后?!边@話說的沒有半分誠意,剛一說完,他便帶頭端起酒碗,吼道:“承蒙各位兄弟不棄,汪傲這里感激不盡。這便先干為敬了!”說完,將海碗端到嘴邊,猶如喝水一般,幾口便將那碗烈酒喝盡。
看著他高舉的空碗,眾水匪的熱情被調動到了極致。也都紛紛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宴會這才算是正式開始。水匪們開懷暢飲,有人端著碗過來給汪傲敬酒,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開口便是,“萬歲賞臉,兄弟過來敬萬歲一杯?!蹦峭舭烈矝]駁他,直接端了碗便一飲而盡。這一開頭,接下來敬酒的便更多了。
趁著自己還沒醉,那汪傲滿身酒氣的朝手下說道,“吃的差不多了便去把碼頭上的兄弟替換過來。”那手下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已經有人過去替班了。”那手下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說道:“大船上的那些兄弟可是沒去?!蓖舭谅犃藬[擺手,“大船上不用去,放些飯菜在碼頭上,他們自然會取。”那手下點頭便要走,“好嘞,小的這就給他們送些酒菜過去?!眲傄晦D頭,便被汪傲叫住,那汪傲滿臉的笑意,卻瞪著銅鈴般的眼睛搖頭道,“只是飯菜,酒不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