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麻的話讓李天佑一驚，“入伙？不是一起投朝廷嗎？”“嘿嘿，船主他是招安，我不是，船主他老人家這么多年經(jīng)營的勢力，也許能給他換個一官半職。我們這些滿手是血的弟兄又該拿什么去換？”葉麻他淡淡的說道：“若是我們這些人都到了朝廷手里，那還不跟把小綿羊放在虎穴里一樣嗎。這么多死鬼，誰知道哪個家里親戚是朝廷里的大官，誰敢保那些人里就沒個皇親國戚?！?p> 李天佑聽著葉麻的話，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就是王直投了朝廷，也沒得到好下場，更何況他們。而葉麻也沒等李天佑開口，繼續(xù)說道：“最可笑的是，連我們幾個都看的清楚，反倒是那殺人最甚的那兩個人跳著腳的支持招安?！?p> 葉麻這句話讓李天佑感到奇怪：“殺人最甚？你們這還有計數(shù)的嗎？”葉麻也是奇怪的看了李天佑一眼，說道：“怎么沒有，你只聽說倭寇屠村，就沒有打聽過帶隊的都是誰嗎？”見李天佑搖了搖頭，葉麻便解釋道：“船主手下，我們這些頭目也都是各有司職的。前些時來找過你的那個毛海峰，還有個叫陳東的，他們兩人是專門帶著倭寇襲岸，專坐那無本買賣的。一個叫肖顯的南直隸人，專門拉攏那些與我們相好的倭人，讓他們出兵供那兩個驅使。還有個徐海，少當家的你應該認識，他是專門管海上貿(mào)易的，你們各家送的貨都是到了他手里。再由他運往各地貿(mào)易，這人心機最深，從來也沒聽他說起過對招安的看法。”
葉麻把其他的頭目都給介紹了，唯獨剩下了他自己。李天佑一時好奇便追問道：“那葉當家的你又是做什么的呢？”葉麻慢吞吞的說道：“好叫李少爺知道，我老葉是個粗人，算賬買賣的事是做不來的。和倭人打交道勾心斗角的我也沒那個腦子。平日里除了打打殺殺也別無他長，所以在船主手下，我是專管凈海的?！?p> 凈海，葉麻這兩個字說的平淡，李天佑耳朵里卻不亞于一聲炸雷。他的心頓時激烈的跳動了起來。他早就聽說過，船主王直，號令一出，凈海千里。不管是外邊來大明的船，還是大明出去的船，全都死在了半途中，所以他能才獨斷了東海貿(mào)易。原來這最關鍵的一環(huán)，竟然是葉麻做的。李天佑看著葉麻，心里嘆道：這才是真正的海盜啊。那些加勒比什么的，比他差遠了。
李天佑想了一下，開口把話題扯了回來：“這各個頭目的事，小弟已經(jīng)知曉。葉兄方才說要拉我入伙。不知道入得是哪家的伙？”聽了李天佑的話，葉麻嘿嘿一笑：“若是旁人的伙，那我過來干甚。我自是拉李家少爺你入我老葉的伙。船主要招安，他這一走，東海上勢必會起一場紛亂。到時候留下來的弟兄們，說不得就得反目。朝廷得了船主的那些手下，必不甘心再由我們控制東海，而薩摩的島津倭人，也在蠢蠢欲動。”
說著，葉麻將身上的牛皮坎肩脫了下來，露出了堅實的胸膛。胸膛上依舊是傷疤密布?？吹睦钐煊雨囮囆捏@，暗想這葉麻能活到現(xiàn)在想必是老天照顧不少。葉麻好像是從李天佑的眼神里讀出了什么，隨口說道：“這些算不得什么。”說完一轉身，把后背露給了李天佑。他這一轉身，不光李天佑，連旁邊的潘常都是瞳孔一縮。原來，在葉麻的背上，有一道橫貫左右的傷口，這傷口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痂，但是依舊可以看出這傷口之深。
葉麻也沒穿上他的坎肩，就這么****著上身坐了回去。恨恨的說道：“那些正經(jīng)的倭人武士，十分的兇狠，和那些打秋風的水寇有云泥之別。上個月初，島津和松浦兩家交戰(zhàn)，船主與那松浦隆信交好，便讓我前去助戰(zhàn)。這一去，就成這樣了。打退了島津家的船隊，我手下也折損過半。還差點讓倭人一刀給切成兩截。”
李天佑從小就對日本印象不好，經(jīng)葉麻這一說，不禁說道：“這倭人端是兇狠，不過葉兄你也該記住他的姓名，回頭定把這仇報了?！比~麻哈哈一笑：“你和我想的一樣，到了平戶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問清了那倭人的名字。只要我還活著，此仇必報?！崩钐煊訂柕溃骸安恢琴寥私惺裁疵?，若是日后小弟碰到了也好替葉兄報仇?！比~麻笑道：“名字說了無妨，這報仇那就不必了，海上漢子講究的是有仇親手報。我問了松浦家的武士，砍我的倭人小時候叫幼四郎，成年之后改名叫義弘。就這事麻煩的緊，倭人改個名字比吃頓飯都容易，得把他用過的名字都記住，日后才好找人?！?p> 聽了葉麻說的，李天佑也趕緊把島津義弘的名字默默記在心里。能把葉麻差點砍成兩半的倭人，一定要嚴加注意，萬一日后碰到了，也好有個防范。
此時葉麻繼續(xù)說道：“虧得我手下有個兄弟家里祖?zhèn)鞯牡秱胤?。我這才撿回條命來。經(jīng)那一戰(zhàn)，我手下實力大減，船隊也就剩下了五條大船，十余條舢板。本想找船主補些，可船主托詞說船已經(jīng)入了朝廷的賬冊，輕易動不得。又聽得毛海峰回去說了你的事。我這才動了邀你入伙的心思?！崩钐煊狱c頭說道：“葉兄是好意，不過小弟手里只有兩條大船五條小船。就算咱們聯(lián)手，斗得過那些兇人嗎？”
“兇人？”聽了這兩個字，葉麻一臉的怪異，轉而哈哈大笑道：“兇人怕什么？我就是兇人，待你隨我出了海，你就也是兇人了。”笑罷，葉麻繼續(xù)說道：“這不是船少嗎？船主又不肯給我補齊，來李家的途中，我又繞了兩家?！崩钐煊又浪f的是其他有海船的員外家，不由得說道：“他們已經(jīng)答應隨船主招安，恐怕不會入葉兄的伙。”
葉麻一臉的不屑：“呸，他們就算是想入伙我也不答應，在毛海峰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的貨色。我跟他們聯(lián)手，不是自尋死路嗎？我就是過去說了幾句話，討了兩條大船而已。李少爺若是不放心，回頭我就遣人把那兩條船開過來，由你支配?！?p> 聽了葉麻的話，李天佑陣陣無語，說了幾句話，就討來兩條大船？附近的兩家員外他是知道的，一家就那么一條大船，這還是要開去和王直一起招安的?，F(xiàn)在這兩條大船被葉麻給討走，恐怕這兩家得開著舢板去投朝廷了。說的那么輕巧，這葉麻肯定是把人嚇得不輕。說不準就是搶的，也或許是拿他們身家性命要挾，這才把船給他的。不過李天佑也不好說什么，畢竟葉麻還過來找他入伙，在那兩家可是直接搶船的。
此時的李天佑心里正在翻來覆去的思考：如果自己同意了和葉麻聯(lián)手，就平白多出兩條大船，就自己原本的實力，這相當于是翻倍了。如果不同意葉麻的提議，估計自己原本這兩條船也得被他開走。再或者是自己和葉麻拼上這么一場。有了新式火槍以及他腦子里的那些超越時代的知識，李天佑有把握守住葉麻的攻擊。不過那樣弄不好就是兩敗俱傷，結果就是誰也趕不上這王直招安之后的好時機?；蛘?，自己有沒有什么辦法把這葉麻吃掉……。
野心，李天佑不缺，作為一個知道歷史走向的現(xiàn)代人，他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是個什么樣的時代。如果王直不被招安，那么這就會一直是王直的時代，除了投降王直，他李天佑永遠都不可能離開中國近海。然后歷史就會恢復原本的走向。說不定等到幾十年后他還能在家門口看見歐洲人的巨艦。這個結果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李天佑在思考，葉麻也沒有打斷，就那么坐在那里等著。他在等，也在賭，他在等李天佑的決斷。葉麻不是善人，他是一頭狼，一頭隨時都有可能亮出尖牙利爪的餓狼。這樣一頭兇獸，又怎么可能找個初哥來合伙。他這次來就是要吞掉李天佑的實力，來補充自己的力量。然后去和那些海上的對頭們拼個昏天黑地，最后接替王直，成為新的東海霸主。但是在碼頭上的時候，他看到了李家擺出的那副陣勢，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不可能向對付其他家族一樣，一口吞掉李天佑的。那些訓練有素的家丁們，不是他手下這些殘兵在陸地上可以輕易戰(zhàn)勝的。所以他就必須得讓李天佑出海。等到了海上，這個菜鳥一般的少爺還不是任自己拿捏。想到這里，葉麻的眼中不由自主的閃過了一絲狡黠。
就是這一閃而過的狡黠，被李天佑看在了眼中。他的腦子頓時猶如被人用冰水給澆了一下，瞬間降溫。他立刻就想起了在碼頭上李福告訴自己的話：這個人是葉麻，船主手下的水匪悍將。狡詐狠毒之極，你可千萬要當心。
狡詐狠毒！狡詐狠毒！李福明明都那么提醒了，自己還差點就中了他的圈套。若不是此刻葉麻在旁邊，李天佑肯定會狠狠揍自己一頓。不過也難怪李天佑差點上當，這葉麻到這里以后，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讓李天佑本能的認為他的話可信。卻不曾想，在所有的真話下邊，有一個無比歹毒的陷阱。
李天佑心里已經(jīng)加了小心，但是臉上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來，裝作一副意動的樣子說道：“若是聯(lián)手，我該做些什么？”葉麻嘴角微微上揚，臉上露出了喜色?！安挥傻谜f道，有我在，李少爺你還用得著做什么？只消吃飽喝足，養(yǎng)好了精神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大戰(zhàn)他一番。”此時的葉麻，卻絲毫不再提那兩條大船的事。
葉麻不提，李天佑哪里肯放過?！皠偛湃~兄說那兩條大船要給小弟支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比~麻一窒，不由得喃喃道：“葉某剛才說過了，自然就是真的。晚些時候我便讓手下把船開過來。”本來他想著李天佑既然已經(jīng)同意聯(lián)手，就把送船這檔子事忽略過去算了。沒想到李天佑卻又提起這事。葉麻心里一發(fā)狠：舍不得青草，哪能套來肥羊。便答應了送船的事。
李天佑臉上帶著笑容，葉麻只當他是得了好處高興。他自恃李天佑即使得了這兩條大船也不是自己的對手。也不在意，說道“聽那個叫蔣州的官使透露，朝廷已經(jīng)安排好了船主的官職，只等他來了就能掌印。而船主那邊的安排，最多還有一個月，船主就會正式接受招安?！?p> 李天佑一愣，“只剩一個月了？”葉麻點了點頭，說道“下個月就要動真格了，等到船主招安之后，我找個機會帶你出去練練水戰(zhàn)。你也好能與人拼殺?！?p> 李天佑點了點頭，露出一副燦爛的笑容：“葉兄肯帶我，那自然是好。”心里卻明白，那可能就是葉麻要殺自己這頭肥羊的日子了。二人約好之后，葉麻遣人送來了大船。隨后千叮嚀萬囑咐李天佑這些時日要將養(yǎng)好身體，切不可生病。李天佑滿口答應著將葉麻送上了船。
看著那漸漸遠去的帆影，李天佑卻浮起了一臉的陰沉。
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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