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伽利略之星

　　木星的自轉速度極快，以地球的小時制為準，木星轉一圈不到十小時。這可能是氣態(tài)行星在形成時有天然的氣體旋轉盤，會攜帶大量的角動量，導致木星、土星等巨行星往往具有比地球、火星等固體行星具有更快的轉速與更短的自轉周期。

　　在高速自轉中，木星的赤道大氣有明顯的隆起，使得它像是一個扁球體，又因為氣態(tài)行星結構的原因，木星的上層大氣與下層大氣的自轉角速度也不一致，有明顯的差別。

　　太多的原因使得木星的大氣運動愈發(fā)險峻惡劣。上升的氣流與下降的氣流沖突在一起，做成滾滾的大渦潮，覆沒了能看到的一切。

　　不過在這個思維簡單的年輕人看來，自轉周期的短暫帶來了一點意想不到的好處。

　　它意味著一天變得更短，而在地球記的二十四小時中，便可以看到兩次日出與日落。

　　夕陽在云海上的余暉，或者朝陽在天際的燦爛，在木星上只瞌睡一會兒就會在天上再度出現(xiàn)，又在瞬息之間消失，藏在隱約繁星的臉旁。

　　在這次休眠的時候，他就對著窗戶，看著朝陽在高層大氣中冉冉升起，看著暮色逐漸消失在深不見底的黑夜，看著一扇窗，上面是嫣紅近乎發(fā)紫的陽光，而下面是一片被云彩掩蓋的恐怖風暴。

　　再一會兒，61號打開了門，看到了看著窗的他。

　　探空偵測機是61號發(fā)現(xiàn)，機器的拆解也就由他負責，要把有關零件拆給掃描機器人看，再把黑匣子的信息提取給分析機器人。

　　這兩個過程中，都需要用到人類使用的工具。

　　“你是在哪里發(fā)現(xiàn)的？”

　　61號問：

　　“在云里，有大量電荷流經了第一百六十二號空探機械。該現(xiàn)象來自于絕緣層的異常破損?！?p>　　機器人的視野與人類的視野不同，他們能看到比可見光更多的電磁波，他們能見到的世界更為復雜艷麗。

　　“原來如此?！?p>　　李明都側頭，說了一句：

　　“那我下一次也能發(fā)現(xiàn)的?！?p>　　61號對此不置可否，它沒有競爭心，也不懂李明都的這句話有什么含義。這不是指令，他不予回復，他走到李明都的身旁，坐在充電椅上，插入維護的電纜，就與它的這位古怪的同伴一起開始等待新的指令。

　　舷窗外洋溢著夕陽短暫的寧靜。

　　一片片的云在湍急的風流中變化莫測，但沒有一片波及到觀測站所在的高層天空。

　　這樣，觀測站上的李明都便能見到天空初出的星星閃爍著微弱的光華。機器人占據(jù)的那顆衛(wèi)星，還有其他三顆更多的衛(wèi)星一起在天空中作為歲星的月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好像只要風一吹就會消失一樣，掛在繁星的中央。

　　四輪月亮爭風吃醋，不愿圓滿，總是吝嗇地只露出一半的身體，在空中錯落有缺。

　　有時，天氣格外晴朗、視野格外開闊，便能見到木星的天空中有一圈若有若無的紅線。

　　這紅線是木星的環(huán)，它是由許多塵埃以及數(shù)群較為遙遠的衛(wèi)星組成，比起土星環(huán)顯得過于淺薄而微弱，高空稍微起塵埃，便極難看到。

　　機器人們沒有消費，也沒有娛樂活動，在網絡上，絕大部分數(shù)據(jù)沒有權限不允許訪問，在現(xiàn)實中，自然也沒有單獨專屬的房間。

　　那是人類才需要的東西。

　　等候室即是李明都和61號一直要待著的地方，在這里充電，自我維護、等候命令，執(zhí)行任務，回歸，充電、自我維護，周而復始。

　　不過比起宮殿里的生活，在第三觀測站的生活，他卻覺得特別有滋有味。

　　或許是因為宮殿里，什么都沒有。

　　可在這里，他能夠看見星星，可以見到月亮，可以看到廣闊的天空下、云卷云舒，還有那卷成漩渦的風暴氣吞萬里。

　　宮殿里只有熒熒的冷光，而在第三觀測站上，他所能見到的自然世界無限復雜而微妙。

　　就像第一次在一無所有的冰原上觀察澄凈夜空中的星星，這也是這扭曲人生中少數(shù)能尋得滋味的地方。

　　在意識到這點以后，李明都忽然意動，想要重新拾起他那觀星的事業(yè)來了。

　　可惜的是，他把自己檢查了半天，發(fā)現(xiàn)這機器身體與特意改裝過的外骨骼不同，并不具有望遠的功能。而他所使用的許多人類設備中，也沒有任何可以望遠的裝置。

　　他一開始覺得他或許可以收集材料以伺改裝。

　　但隨后，他就意識到是不被機器人的“法律”允許。并且，盡管他取用的裝置都沒有刻上名字，但或許曾經是有主人的，這點尤為重要。

　　“使用也就罷了，要是弄壞了該怎么交代呢，還是算了吧。”

　　忙活了半天的年輕人最后畏縮了。

　　一旁的61號看著這人摸摸自己的身體，又不時用微波打在自己的身體，還踱步左右。它并沒有產生任何驚詫的情緒，只是在單純地觀察。

　　時光流逝如白駒過隙，尋找無上明星的回家的想法仍然懸在心頭，李明都也越來越熟悉他新的活計，越來越熟悉這在木星的大自然巨大的風暴的洪流中進行捕撈的流程。

　　捕撈的東西多種多樣，既有懸浮在空中但失去信號的機械，也有從觀測站上不幸脫落的機器人——維護用的或保護用的，偶爾會有木星低層大氣的采樣，偶爾還有在在大氣中對新工具的測試實驗。

　　機器人基地有相當?shù)哪K在負責自行設計新的工具。

　　61號一開始的成績遠勝過他，但一個月后，他率先完成任務的次數(shù)便超過了61號。

　　年輕人為自己取得的成績自鳴得意。

　　之前提到過，那些看上去小的不成系統(tǒng)的功能模塊比起大的機器人反而顯得更為人性化。等候室內的充電模組含住線纜后便發(fā)送訊息道：

　　“你好，你又遲來充電了。”

　　“是晚了點?！?p>　　“是為什么呢？”

　　他說：

　　“因為我干得好嘛！這次又是我先找到了失去信號的探空裝置。所以也是我負責拆解。拆完了，我在外面逗留了一會兒?！?p>　　然后他就逛了會兒街，在看其他機器人在做什么。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說完，充電模組就沒聲了。與模塊的對話總讓李明都疑心是某種圖靈測試中預設好的交流。

　　只是不知怎的，李明都突然想起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赤堇山或者阿美西亞與其他不定型一起磨礪礦物的日子。那時候，他覺得那些能夠忍受這種無聊生活的不定型是愚蠢的、不可交流的。

　　“變化是發(fā)生在哪里呢？”

　　簡單的年輕人的靈魂想了一會兒，想不清楚，就把疑惑拋到了腦后，繼續(xù)開始等候命令。

　　天空逐漸變暗，夕陽的光明在大氣中短暫停留便落在世界的另一頭。云浪翻卷得更高，上升氣流已經觸碰到了高層大氣的第三觀測站。處于低層大氣的觀測站向上層發(fā)出了警報。飄在空中的那蜈蚣形機器人做成的帶子傳回了糟糕的氣象偵測信息。

　　“起大風了?！?p>　　比原先的風暴更加強烈的颶風。

　　毋說機械偵測，只一會兒，舷窗便看不見了繁星。四輪月亮隨之被掩沒在一片見不到的黑暗里。大片的云霧紛紛揚揚地開始經過第三觀測站。木星上也存在科里奧利力。如今借著風勢，對第三觀測站和吊在它身上的絲弦的影響就更為劇烈。

　　那時，絲弦向外如開弓般彎出了一個月亮似的弧度，第三觀測站隨之猛烈地震了震。附在上面的傘狀機器人開始伸展自己的身體，開始抵御狂風。

　　觀測站內的61號一時失穩(wěn)，腦袋即將撞向墻壁，李明都拉住他，克服了高層大氣較小的重力，一起勾住天花板上的安全桿，飄在半空。

　　“發(fā)生了什么？”

　　李明都大聲在網絡中質詢。

　　A01的通訊由于云層中存在的強烈的電磁干擾難以抵達第三觀測站。第三觀測站的自主模塊隨之啟動。這個備用的自主模塊回答道：

　　“風暴加強了?！?p>　　發(fā)橙的風暴缺少氣流的補充，已經到了生命的末期。然而正是這個末期，可能是來自下方的上升氣流，也可能是來自前方的云系，短時間內，它的強度異常增加了。

　　第三觀測站的所有部分都在轟隆作響。機器人的安全方案啟動，傘狀機器人已經完全張開，第三觀測站的重心偏移到了計算中的穩(wěn)定點。追加的力矩開始抵消強大的風力，內部的震動隨之平緩，只隱約還有一陣像是坐船時會有的風浪的起伏和顫動。

　　“要維持多久?。俊?p>　　李明都不安地問道。

　　地球上的臺風，他記得是能肆虐好半個月，好在臺風會移動，對于單個地區(qū)而言大約只需承受兩到三天的恐怖。

　　第三觀測站的局部網絡很快發(fā)出了答案：

　　“白色漸橙鵝卵形六號風暴的異常增強期預計能持續(xù)三年。”

　　而且這個木星風暴的大小足以容納兩到三個地球，指望它準時消散比指望它早點過境要現(xiàn)實得多。

　　風聲越作越大，近乎撕裂般地在鞭笞第三觀測站的表面。舷窗邊上閃過一個黑影。

　　李明都連忙上前一看，只見那是一個維修機器人在一瞬間落入了黑暗遙遠的下方，再也看不到了。

　　人類的靈魂由此感到了恐怖。他記得他在這里的工作也不過是持續(xù)一年罷了。等一年過后，新生產出來的專項機器人自然會填補他們這些替身的空缺?，F(xiàn)在看來，宮殿還是好的，是個真正安全的地方。

　　而這時，風力還沒有抵達最大值。到了午夜時分，噴涌出來的云層徹底淹沒了舷窗。舷窗在那之前降下了金屬與其他復合材料做成的帷幕。機器人的等候室不需要燈。李明都一邊充電，一邊為了人類靈魂的安寧打起了燈光。

　　燈光也在搖晃，照亮了兩個機器人不同的身姿。李明都看到61號一如往常，它沒有恐懼，也沒有不安，它坐在充電椅上，像是大壩上觀賞浪花的看客。

　　人類的靈魂感到了羞愧，默默無言地關閉了照亮恐懼的燈，他故作平靜地、模仿真正的機器人那樣安坐下來。

　　稍后，風好像稍微停止了。然而這時的寂靜最為可怕。就在接下來忽然的一瞬，整個第三觀測站開始更加猛烈地搖晃，金屬的表面?zhèn)鱽砹艘环N可怕的咯吱咯吱聲，那可能是某個外置的零件在颶風中松動，發(fā)生了偏轉。

　　懸在兩顆星球之間的絲弦，以一種夸張的角度，彎得像是月亮，在太空中飛旋。

　　而從衛(wèi)星上遠眺，由于太陽已經落到了木星的背后，正面的木星如同一輪新月，只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發(fā)光的輪廓來。

　　至于地球，頂多只是木星發(fā)光輪廓邊上數(shù)不清的小點中的一個。

　　時間繼續(xù)流逝，太陽從星星的另一邊升起，便能見到云層底部的有色物質被不停地翻涌到空中，風暴的顏色隨之越來越深，呈現(xiàn)出一種斑駁的血紅，像極了星星巨大而可怕的眼睛。

　　A00在網絡中說：

　　“有線通訊恢復了嗎？”

　　連接了兩個世界的絲弦也承擔了電磁干擾情況下直接通訊的功能。

　　A01匯報道：

　　“已經恢復了?！?p>　　前者即說：

　　“發(fā)送捕撈指令。前線表示，存在于金屬氫海洋中的殘骸被風暴帶到了上方。所有觀測站所有捕撈機器人全部出動?！?p>　　命令沿著絲弦傳到了第三觀測站中，進入了李明都和61號的腦海中。隨著命令而來的，還有目標物體的形象。

　　那是一個不規(guī)則的刺球。

　　它的表面是金屬，邊緣好似被燃燒過一樣凹凸不平，有點像是某種人造物。在圖像的邊緣，存在表明各部分長度的量尺。這東西的體積可能有個小屋子大，平均直徑在三米朝上。

　　同時還附有更多的提示信息：

　　“它的內部存在鈾-238放射源，可以以放射性檢測搜尋。儀器已經圈定了大致范圍?！?p>　　“不是吧……？”

　　李明都的心一暗，他在網絡中對著發(fā)來命令的地址大聲道：

　　“你要我們在現(xiàn)在這個天氣下，前往木星風暴的正中央，去捕撈一個這么一個可怕的大東西嗎？這是異想天開！”

　　他算是知道為什么先前計劃里會陳述道木星空探損失了一大批機器人了。如果要強頂木星風暴進入低層大氣，那根本不是一個光靠熟練與勇敢就能克服的命題?？v然是這種機器人的性能也會到達極限。

　　因為熟練，他才分外能理解到自身作為機器人的運動能力和抗壓能力的極限所在。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p>　　然而，網絡之中，A01傳來了它冷酷的回應：

　　“這是指令，請立刻執(zhí)行任務。發(fā)送至I24-0386?！?p>　　“可是……”

　　李明都還想說話，但他轉眼一瞧，61號已經毫不猶豫地從等待室往氣壓室的方向走了。

　　寄宿著人類靈魂的機器人的電子眼瘋狂地閃動，而那時，觀測站外的風速還在增加。太陽縱然已經出來，也不能照亮歲星黑暗云系的底下。整個宇宙如今都是一種顏色，那就是灰暗的愁云慘淡。

　　風聲、云聲還有物質互相碰撞所發(fā)出的聲響像是野獸的吼叫。大自然，這最恐怖的野獸正在撒氣、在泄憤、在無情地鞭笞這人造的觀測站。隨著閃電震響，烏云被撕成碎片，氫氦在雷光中發(fā)生反應，以比云更凝實的固體的形式撞擊到觀測站上。觀測站在風雨雷電中震動不已。地板搖晃，機器人幾不能站穩(wěn)，被迫重新拉住了天花板上的安全桿。

　　于是那時的人類靈魂開始設想假如自己直接聲稱自己是人類，是意識的托生，這些機器人會不會放他一馬。

　　他下定決心，大聲在網絡上說起自己的起源，說到歷書和歷書晶體的神秘，也說到自己的幾度穿越，說到自己作為人類的靈魂不想執(zhí)行這種危險的任務，甚至還提供了他所熟知的人類社會的許多信息。

　　網絡頓時沉默下來。

　　好一會兒，那邊的機器模塊僵硬地回復道：

　　“描述癥狀極似精神障礙，屬于罕見病例。這是新的誤差，應進行返廠評估?！?p>　　機器人的想象力不足以支持它們接受一個完全沒有物理上的切實的證據(jù)的想象。

　　返廠這個詞讓李明都感到心冷。

　　除了風聲雷聲野獸般萬物的嘶吼聲，等候室內靜默一片，黑得可怕。充電裝置無聲無息，繼續(xù)在充能，舷窗被保護罩遮蔽，觀測站不時加劇、不時減輕的搖晃都使得他恐懼的情緒繼續(xù)增長，A01依舊在網絡中不停催促。

　　催促使人煩躁，危險導向恐懼。他幾乎喘不過氣，卻在不知不覺之間起身，往外走了幾步，進入了氣壓室。

　　氣壓室內空蕩蕩，沒有任何人影。

　　61號早已經出發(fā)了。

　　他的心緒隨之變得很亂，又是慌又是焦躁，羞愧的情緒和對死亡的恐懼在他的腦海里徘徊，叫他動彈不得。

　　忽然一陣大風襲來，整個第三觀測站在一瞬間似乎偏離原本的位置十數(shù)個厘米，拖在地上的線纜與地面摩擦發(fā)出一陣可怕的響聲，倉庫里的道具脫離箱子，彼此撞擊在一起發(fā)出叮呤咣啷的聲響。某種陰森可怕的隆隆聲從觀測站外滾滾而來，那種像冰雹一樣固體的東西更加猛烈地擊打在金屬的墻壁上。

　　風聲雨聲，一聲急促過一聲，接著是一聲可怕的雷叫，萬物便因此心驚膽戰(zhàn)。

　　李明都靠在墻上以維持基本的平衡。整個黑暗的世界里，只有那目標物體的影像在無法主動關閉的網絡模塊里亮個不停。他突然問道：

　　“這到底是什么？為什么要我們現(xiàn)在去捕撈？”

　　他本不期待一個回答，誰知A01居然耐心地解釋了：

　　“它是我們的先祖?！?p>　　“先祖……？”

　　李明都不能理解這個詞。

　　A01繼續(xù)解釋道：

　　“它是一千年前創(chuàng)造主的文明向木星發(fā)射的探測器的殘骸?！?p>　　“也就是說，我要捕撈的其實是千年前的人類所制造的木星探測器嗎？”

　　李明都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了。

　　網絡那邊的聲音陳述道：

　　“是的。但具體是哪一個探測器，暫時不能確定，主要可能的目標分別是伽利略號、朱諾號、冰月號、祖沖之號。”

　　氣壓的計量表在一瞬間就由綠變紅，艙門在機器人通過的瞬間便關緊了。

　　原先只在舷窗里見到的風暴真正地走入了他的眼簾。

　　比原先數(shù)十次的空探都要可怕的大風呼呼地吹在他的身體上。整個前方都填滿了黑暗的凝實的波濤。第三觀測站像是釣線末端的釣餌。釣線在狂風巨浪之中歪斜，釣餌也隨之起起伏伏，不能自主。

　　“探測器的遺骸為什么會在木星里，為什么能留存那么久？”

　　李明都仍然有疑惑。

　　A01先解釋了前半個問題：

　　“因為這四個探測器的燃料都是劇毒的，它具有放射性。它的內部也可能攜帶了地球的細菌。它們的任務是勘測木星和木星的衛(wèi)星，然而木星的衛(wèi)星上可能存在原始生命的跡象。探測器走到生命盡頭時會不可避免地失控，如果它們向著木星以外的世界飛翔，這是創(chuàng)造主們可以接受的。然而，假使它們落到了衛(wèi)星的表面，就會有污染或許存在的原始生命的可能性。因此，創(chuàng)造主們認為，應當使它們在木星的大氣中墜落而銷毀。它們不能繼續(xù)存在下去?！?p>　　“它們是什么時候發(fā)射的？”

　　“發(fā)生在二十世紀末期到二十一世紀初期，每個計劃從生到死平均持續(xù)了二十年左右的時長?！?p>　　李明都不可思議地將自己的目光投向這無常的深淵。

　　二十一世紀初期是記憶里作為人類的他曾經生存過的年代。人類在他剛剛出生時發(fā)射的東西，他從未想過會在這一千年后的某一天，與他在另一顆星球的表面相逢。

　　而那原本冰冷的與他沒有聯(lián)系的目標物體的圖像忽然被賦予了一種嶄新的意義。那些已經生疏的記憶再度變得鮮活。

　　“我得去看看。”

　　他喃喃念道。

　　恐懼的感覺突然從這個年輕的靈魂中消失了。

　　太陽依舊沒有出來，只有閃電偶然震爍照亮了世界的一角，密集的云系、狂躁的風暴因此短暫現(xiàn)出白色的邊緣與黑色的明亮。

　　他再不猶豫，向著黑潮淹沒的云海使勁一跳。

　　就在他跳躍的瞬間，飛行器的云氣斜斜地從他的身后噴射而出，化為兩道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