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的親戚?”謝瀾驚訝的問道,“可有說是誰?”
下人搖頭道:“沒有,只說是您家的親戚?!?p> 謝家除了四房的姻親路家外,其余不是詩書世家就是官宦之家,清貴無比,有誰會親自來莊子上買花?不過也可能是謝家偏房的子孫,家里條件不那么寬裕,來她這里買花,想著是自家親戚,肯定價格上便宜。
“上壺好茶,讓唐莊頭先招待他。”謝瀾說道,“我洗洗手,這就過去。”
然而謝瀾還未起身,就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還有唐莊頭賠笑的聲音,“公子是尊貴人,這地兒又臟又臭的,您..”
話未說完,來人已經(jīng)進入了這個氣味不太美妙的花房,走到了謝瀾身邊。
謝瀾袖子捋的高高的,露出了纖細白凈的手腕,手上還有黑乎乎臭烘烘的泥巴,她趕忙甩掉了手上的肥餅,站了起來。
面前的男子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可能因為正處在躥個頭的年紀,身材高大勁瘦,上好的白色杭綢錦袍,腰帶上綴著紅絲線編著萬事如意結(jié),結(jié)上系著一顆翡翠葫蘆,黑色羊皮靴子,頭戴紫金冠,兩道凌厲的劍眉,一雙眼睛漆黑幽深,沉沉的像是見不到底的深潭。
從面相看,是個十分英俊的年輕男子,和這個臭烘烘亂糟糟的花房格外不搭調(diào)。
但謝瀾沒來由的覺得這男子長的有些兇氣,尤其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盯著人的時候好像能把人扒皮拆骨,從里到外看個仔細一樣。
她本能的不喜歡這樣的人。
不過這人既然是謝家親戚..謝瀾看了他一眼,腦海里不記得這個人的臉,又看了一眼,還是沒什么印象。
可能是她在鄉(xiāng)下呆了十一年,把一些只有寥寥數(shù)面之緣的親戚給忘了,畢竟她不過是四房不起眼的女孩,和謝家那些清貴的親戚見面不多。
謝瀾看向了彩繡,以為彩繡應(yīng)該知道這人,沒想到彩繡也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這位公子..”謝瀾只好笑著打起了招呼。
還沒說完,那人就開口了,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謝瀾,聲音和他的外表一樣,沉沉的。
“我是林紹?!彼f道。
謝瀾陡然一驚,下意識的就往后退了一步,在這么一瞬間,她手腳都沒了知覺,臨死前冰涼的匕首穿心而過的恐懼感一下子席卷了她的心,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心狠手辣,為了榮華富貴可以不擇手段殺人的兇手!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林紹發(fā)現(xiàn)她還好好的活著,上門來是為了再殺她一次一樣。
“五姑娘不必見外。”林紹又開口了,“謝二夫人和我家有些親戚關(guān)系,我稱呼她一聲姨母,你隨四姑娘叫我一聲表哥也是使得的。”
彩繡悄悄拉了拉謝瀾的衣襟,聲音中帶著不敢置信的驚訝,小聲問道:“姑娘,他是不是那個成國公府的林三郎啊?”
謝瀾一下子冷靜了下來,再抬起頭時,目光清明,神色平靜。
一切都尚未發(fā)生。
她不是被哄騙著嫁到林家的代嫁新娘,她和林紹一文錢的關(guān)系都沒有,硬說有關(guān)系,那就像林紹剛才說的那樣,不知道拐了多少彎,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guān)系。
林紹沒有理由再殺她了。
意識到這一點,謝瀾才徹底放下心來,冷汗已經(jīng)打濕了里衣。她不畏懼死亡,但她若有個好歹,母親必然同上一世一樣,哀痛而終,她不愿意讓悲劇再發(fā)生一遍。
“見過林公子?!敝x瀾行了個禮,“剛聽下人說您要買花,不知道您想買什么樣的花?”
林紹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沒有吭聲。
謝瀾為了干活,今天穿的十分簡單素淡,半舊的白色窄袖小褂,湖藍色碎花襦裙,滿頭青絲只用一根銀簪松松綰起,此外身上再無別的裝飾。然而謝瀾正是十五歲花一般的美好年紀,這個年紀的女孩水靈白皙,不用過多的打扮依然好看,安靜的站在那里,俏生生的就像春日里綻放的一枝鈴蘭。
就在謝瀾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林紹說道:“隨便?!?p> 糖兒看了看謝瀾,又偷偷看了幾眼林紹。她從小生長在這個莊子上,極少出去,林紹是她見過的最貴氣最英俊的少年公子了。
不過這公子雖然長的很好看,可那臉色著實嚇人,兇巴巴的,像是別人欠了他千兒八百兩銀子似的。還隨便?既然隨便什么花都行,那還親自來這里挑什么花?。靠隙ㄊ情e的沒事干了..
有錢人家的公子真奇怪啊,她一個小村姑怎么都理解不了。
謝瀾被林紹的回答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仔細想想,京里人人都說:“江東男兒千般好,不及林家有三郎!”據(jù)說林紹能文能武,又出身尊貴,那么一個天之驕子,被眾人捧慣了,脾氣孤傲也是理所當然。她又不了解林紹這個人到底是怎么樣的。
就像前世,她只是聽說過林紹的完美,跟著人云亦云,也覺得林紹這也好,那也好,是個打著燈籠沒處找的如意郎君。
既然他來買花,那就是客人,四房開門做生意,沒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
然而還沒等謝瀾開口,馮玉橋站到了謝瀾前面,笑道:“不知道公子買花是為了自己看,還是送人?”
林紹沉沉的看了眼馮玉橋,又看向了謝瀾,說道:“送人?!?p> “那在下冒昧問一句,是送給什么人的?”馮玉橋又問道,他是看林紹氣勢逼人,謝瀾一個小姑娘明顯有點怕林紹,便擋到了謝瀾前面。
這種事,本來就該男子上前的,雖然這里是謝家的莊子,他不該出面的,但他和謝瀾都那么熟了,幫個忙沒什么大不了的!
“長輩。”林紹說道。
馮玉橋笑容可掬,白凈的圓臉上露著一對可愛的酒窩,又問道:“是男子還是女子?”
“男子?!绷纸B說道,語氣中已經(jīng)有了不耐煩的意味。
“林公子,您看送蘭花怎么樣?君子如蘭..送盆景也不錯,有長壽延年,高風亮節(jié)之意!”馮玉橋想了想,說道。
林紹看都不看馮玉橋一眼,只對謝瀾說道:“你看著辦吧?!?p> 謝瀾低下了頭,皺起了眉,覺得林紹的眼神實在不善,加上前輩子的陰影,只想快些把他打發(fā)走,便抬起頭來笑道:“那就給林公子準備一盆君子蘭,一盆松柏常青的盆景吧!唐莊頭,勞駕你領(lǐng)著林公子挑下蘭花,撿上好的瓷盆裝了..銀子么,就按一半的價錢收吧!”
“不必。”林紹說道,“該多少就是多少。”
謝瀾搖搖頭,解釋道:“林公子是二伯母家的親戚,原本我是不該收錢的,但這莊子我舅父也占了股,所以收您一半錢,還請林公子見諒。”
唐莊頭半弓著身子,站在林紹身邊,聞言立刻做了個請的手勢,恭敬的說道:“林公子,這邊請?!?p> 林紹看向了謝瀾,謝瀾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和馮玉橋蹲到了花苗之間,重新擺弄起了肥餅,給花木上肥,他轉(zhuǎn)身走了。
彩繡看著林紹的背影,直到林紹走出了花房,彩繡問道:“姑娘,這莊子不是路老爺子給太太的陪嫁嗎?什么時候舅老爺也占了股嗎?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謝瀾專心致志的擺弄著肥餅,搖頭道:“騙他的,不這么說,不好收錢?!?p> 林紹和她非親非故的,她為什么要賣二房一個情面,免費送林紹兩盆花?就算不能賺錢,也得把本錢拿回來。
“他是成國公府的公子,那么有錢,還會賴咱們的賬?”糖兒不可思議的問道。
謝瀾存著把話題歪到天邊的心思,說道:“你沒見他一來就說是我二伯母家的親戚,又是表哥又是四姑娘的,不是為了拉關(guān)系想占兩盆花的便宜是什么?”
“原來是這樣!看著他打扮挺好的,沒想到啊..”糖兒驚訝的叫道,接著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怪不得他走之前看了五姑娘一眼,見五姑娘去弄肥餅了,他才走了,肯定是還想講價,見五姑娘不搭理他,沒辦法了!”
馮玉橋接口道:“其實也不奇怪,我有很多同窗說是出身名門,實際上家里早就是一個空殼子了,入不敷出,吃飯都是青菜蘿卜,但為了面子,每天打扮的貴氣,還瞧不起咱們做買賣的!”
謝瀾點頭道:“這世上什么樣的人都有,他們和咱們不是一個路數(shù)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咱們自己好好過日子就行,管不了他們那么多。”
馮玉橋自覺的認為謝瀾的“咱們”中包含了他,心中十分高興,沖謝瀾笑的眉眼彎彎。他是土生土長的金陵人,當然聽說過林紹的美名,雖然今日一見,覺得傳言夸大了事實,林紹英俊高大,家世優(yōu)越,可那性子真不敢恭維,但他站在男人角度上覺得林紹一般,架不住女孩子喜歡林紹這樣的人物。
現(xiàn)在看來,謝瀾不但長的漂亮,還是個頭腦十分清醒的女孩子,讓他既敬重又喜愛。
天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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