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水晶悠悠醒轉(zhuǎn),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山洞的石板上,身旁別無他人,唯有一個林世沖,當下急欲掙扎坐起,不料又觸及到了傷處,不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手肘一軟,摔倒在石板上了。林世沖急忙將她扶住,關(guān)切問道:“藍姑娘,你……你好些了嗎?”藍水晶推開她,冷冷說道:“我很好,用不著你假惺惺!”林世沖搖了搖頭,苦笑道:“你還在誤會我啊?惜玉姑娘已將事情的始末全都告訴我了,你我都中了魔教的奸計。昨日之事,都是他們設(shè)計的圈套!”藍水晶沉吟道:“但是魔教……,他們怎么知道……?難道是我們清水寨有內(nèi)奸?”林世沖道:“沒錯,你們寨中肯定有了魔教收買的奸細?!?p> 藍水晶忙問道:“他是誰?”林世沖道:“你們寨里是不是有個七香堂?”藍水晶道:“難道你說的那個奸細就在七香堂?”林世沖道:“他就是七香堂的堂主路成!”藍水晶思量少頃,點頭說道:“他這個人平日就急功近利,狐假虎威,我早該提防他了。那惜玉如今何在?”林世沖道:“她把事情說完就走了,如今可能已回驚猿山了吧!”藍水晶聞言暗暗起疑:“奇怪,她怎么會丟下我不管呢?”
林世沖又道:“對了,有樣?xùn)|西還你。路成從你那兒偷來的,你還不知道吧?”說罷,便從懷中取出那枚水晶片,雙手遞交于藍水晶。藍水晶道:“這不是我的。”林世沖驚道:“不是你的?那……”藍水晶隨即從衣領(lǐng)中取出了水晶片,道:“你看,我的上面刻有‘永樂’二字,而這塊卻什么都沒有。你……你就是因為這個才懷疑我的?”林世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藍水晶忽的握起水晶片道:“既然有人假冒我的水晶片,那么又是誰假冒你林少俠來我清水寨行兇呢?”林世沖怨道:“我涉足江湖不久,又沒得罪過什么人,到底是誰要嫁禍于我呢?這個人實在太可惡了,我一定要查出來,向他討回公道!”藍水晶道:“為了師門,這件事我也要搞個水落石出?!稚賯b,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你了?!绷质罌_笑道:“彼此彼此!”
藍水晶嘆道:“世事難料,想不到當日一別,竟會發(fā)生這么多的事情!”林世沖笑道:“是啊,不過最讓我想不到就是這么快又能再見藍姑娘你!我們……還是朋友嗎?”藍水晶抬眼望他,笑道:“當時是啊!”無意中與他目光相沖,頓時面上泛起一陣紅潮,尤是嬌媚動人。此次誤會冰釋,無疑又讓二人之間的友情更貼近了些。
過了良久,忽聽林世沖叫道:“哎呀,詠珊那個小丫頭又不知跑哪兒去了?都半天不見人了?!彼{水晶道:“詠珊?她是誰啊?”林世沖道:“她姓秦,是我的結(jié)拜義妹。她的父兄都被魔教的人抓走了,所以我就陪她去找魔教總部?!?p> 藍水晶問道:“被魔教抓走的?她父親是不是臨安鐵門幫的秦幫主?”林世沖奇道:“怎么你深居蘇州,也知道臨安的事?”藍水晶笑道:“那是自然,九月十三的魔教圍攻一事,早就天南地北地傳開了,江湖上誰人不曉?只是不知當日的少年英雄就是你啊!”林世沖靦腆一笑,道:“啊,看來你雖然呆在山上,江湖上的風風雨雨倒無半點不曉??!”藍水晶道:“那有什么?我們寨中那么多人進進出出,隨便幾個都能帶些消息回來,我自然也就知道了!”
二人暢所欲言,轉(zhuǎn)眼就過了兩個時辰。林世沖怕藍水晶勞神過度,有傷身體,當下便道:“你累了吧?那就好好休息,我會在你身邊守著!聽我說,現(xiàn)在你什么都不要想,等明日一覺醒來,你的傷自然會好一大半了!”藍水晶笑道:“你當我是三歲孩童,也要人哄不成?”口中這么說,但還是依言躺下,沒多久就入眠了。
此時已是深夜時分,朗月當空,繁星耀動。山洞無門,洞口唯有幾簇齊肩長草,幾縷月光透過草間,映照到藍水晶面上,黑夜之中更襯其白玉無暇。林世沖癡癡凝望她那極美的睡姿,秀眉長睫,烏絲雪膚,都足以令他魂縈夢牽,只覺心念如潮,急疾上涌,殊不知眼前這個天仙般的少女,自己已深深愛上。
藍水晶睜開雙眼時天已大白,她側(cè)目一轉(zhuǎn),但見林世沖俯身頭臥石板,猶沉睡未醒,心下一喜,暗道:“他果然沒有騙我,昨晚一夜都守在這里。”正自思緒間,忽聞一聲輕微的聲響,抬頭一看,原來是林世沖醒了。只聽他笑道:“對不起呀,說要幫你守著,自己卻睡著了。對了,身體有沒覺得好些?”藍水晶坐起道:“好多了,只是昏睡了一天一夜,頭有些暈而已。”林世沖急道:“要不要找個郎中看看?”藍水晶笑道:“還不至于那么嚴重!”聽他語調(diào)如此關(guān)切,心里也著實一喜。林世沖又道:“那我陪你到外面走一走吧?多見見光,呼吸一下大自然的空氣,可能會好一點。”藍水晶道:“那也好,反正我有好久沒出去過了?!绷质罌_見她答應(yīng),心下甚喜。
吃了些干糧填飽肚子,林世沖又在洞里留了張手書給秦詠珊,也好讓她知道自己的去處,然后二人便離開了亂石坡。
先來到蘇州城里,只見街上車水馬龍,甚是擁擠,最熱鬧的莫過于那些茶坊酒肆,彩繪店面,金字招牌。兩道眾多的皆是點心小鋪和水果攤子,也有提供騾馬、轎子的店鋪,以供外地商隊選購雇用,不過生意就淡了些。雖然人言“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但藍水晶自小便生活在驚猿山,自然不知人間有此樂土,此時眼界大開,頓覺眼花繚亂、入目皆新。
途經(jīng)一家首飾鋪,林世沖突然心念一轉(zhuǎn),拉著藍水晶進去。鋪內(nèi)飾物樣式繁多,形形色色,琳瑯滿目,觸目皆是,光是首飾就過百種了。藍水晶素愛清淡,平日里也極少像其她女孩家抹脂涂粉,更別說是佩戴飾物了,只是林世沖一番好意,也就不愿掃他的興,當下便粗淺地瞧上幾眼,飾物過多,直看得她眼花繚亂,突然瞥見右首架臺上擺有一支異于其它的透明長簪,兩端扁寬,中部細長,乍看去有點類似蝴蝶,肚尾長長的伸展出去,通體晶瑩,精雕細刻,是非同一般的難求佳品。
林世沖見狀笑道:“你喜歡是嗎?我送你好不好?”藍水晶忙道:“不用了?!绷质罌_卻執(zhí)意笑道:“得佳人另眼相看,定是好物,怎可不用?——老板,怎么賣呀?”那店主道:“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這支水晶簪子是小店新到的飾物,只此一支,而且別無分店可尋,它是用尼泊邊境的天然水晶雕刻而成的,所以這價錢嘛,嘿嘿,有點那個……”林世沖聞言喜道:“這真的是用水晶做成的嗎?”店主道:“哎呀,這位公子,我們店里可是出了名的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你就放寬心吧!”林世沖道:“那好,你開個價吧!”店主道:“不二價,二十兩?!绷质罌_即從腰間取出一錠二十兩的紋銀,道:“好,我買下了!”
藍水晶道:“哎,你干什么?我跟你說了不用了!”林世沖道:“你可不能推啊,一定要收下,這可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藍水晶便不好再拒絕了,當下只淺淺地低眉一笑。那店主見二人郎才女貌,還道他們是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婦,當下贊道:“姑娘,你的相公對你可真夠好??!”藍水晶粉頰一紅,忙解釋道:“不是不是,他只是我的朋友!”那店主呵呵笑道:“不是也不遠了,哈哈……”
林世沖倒沒在意店主的話,他買下那支簪后,就替藍水晶插于發(fā)間,看了好一會兒,贊道:“哇,好美啊!這支水晶長簪世所罕有,正好你的名字也叫‘水晶’,看來它真找對主人了!”藍水晶聽得林世沖贊她,心下一喜,但她素來矜持,也就沒在面上表露出來。
二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從市鎮(zhèn)游到了城郊的大運河邊。此時天上突然下起毛毛細雨來了。雨中的山水更有一番詩意,遠山是黛色的影子,河水是抖動的緞面,堤邊樹草是搖晃的畫卷,山光水色,盡收眼底。雨落河面,水花飛濺,波光粼粼。路邊的花,這時已不再似花了,儼若仙女遺在凡塵的薄薄輕紗。河堤兩岸的數(shù)千垂柳,綠絳輕搖,仿佛無數(shù)少女在浣發(fā)滌裙,輕歌曼舞……
二人沉醉在這一片大好的煙雨迷蒙中,面對如詩美景,不由發(fā)出陣陣感慨。林世沖笑道:“真不好意思,本來想帶你出來見見光的,誰知卻突然下起了雨,反倒累你陪我淋雨了!”藍水晶道:“在雨中漫步也未嘗不好?。∧阒绬??今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以前在清水寨,我成天只知習(xí)武修文,極少下山,從來不知山下的世界是這么大,這么美,也難得有這么好的心情欣賞雨景?!?p> 林世沖道:“你喜歡的話,我們可以經(jīng)常來呀!”藍水晶聞言嘆道:“經(jīng)常來?我怕是以后都沒機會了!”林世沖道:“怎么沒機會?”藍水晶顰道:“唉,只可惜我是清水寨的少寨主……”林世沖啞然失笑道:“你說的話我可是一句也聽不懂了!什么因為你是清水寨的少寨主,就再沒機會出山游玩?你師父對你很嚴厲,不許你擅自下山嗎?”藍水晶道:“那自然不是,師父待我很好。我的意思是既然我身為清水寨的一分子,又是他們的少寨主,那就應(yīng)該要為師門的榮辱著想?!绷质罌_道:“理當如此,但這并不矛盾?。 彼{水晶續(xù)道:“怎么你還不明白?路成勾結(jié)魔教,陰謀叛變,他的背后有整個魔教撐腰,極難對付。在我揭發(fā)了他的陰謀之后,武林中很有可能會因此而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正邪大戰(zhàn),難免生靈涂炭,你我那個時候也不知道會在何方。”說罷便長長嘆了一聲。
林世沖心道:“原來她在擔心這些?!碑斚抡f道:“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現(xiàn)下想這么多干嗎?不是有句話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嗎?以后的事誰也無法預(yù)料,我們要珍惜現(xiàn)在的短暫歡樂,你說是嗎?”藍水晶抿嘴一笑,道:“跟你在一起真的很開心!”林世沖道:“那就別想不開心的事!哎呀,雨越下越大了,再走下去我們都要成落湯雞了!”藍水晶道:“前面正好有家酒樓,我們上那去避避雨吧!”
上了酒樓,二人身上的衣衫已差不多全濕透了,望著彼此的狼狽相,都不覺啞然失笑。樓上雅座,布置古雅清幽,四壁都掛滿字畫,還有一些名人題詠等等。林世沖他們找了個沿街窗邊的座頭剛剛坐定,那酒樓的酒保就過來招呼了。
酒保道:“兩位客官要些什么?”
林世沖問道:“你們這里有什么好酒?”
那酒保道:“這可多了!單單臨安的名酒就有‘青碧香’、‘薔薇露’和‘思堂春’三種,還有本地的‘雙瑞酒’,外地販來的也不少,有揚州的‘瓊花露’、金陵的‘秦淮春’,對了對了,還有一桶西域吐蕃釀制的葡萄酒,那酒冰鎮(zhèn)起來,可別提有多美味!不知客官要哪一種呢?”
林世沖道:“那就西域葡萄酒吧,要冰鎮(zhèn)的!水晶你呢?”
藍水晶道:“我不喝酒的,來壺‘鐵觀音’就行了!”
酒保又道:“不知兩位客官要什么菜呢?我們這兒數(shù)‘櫻桃乳酪’和‘鳳肝鹿脯’最出名,另外‘蝦仁鱔羹’ 也挺下飯的,還有那七色糕點蜜餞味道都很好?!?p> 林世沖道:“七色糕點蜜餞?哪七色?。俊?p> 酒保對答如流:“哦,是綠豆酥,橘紅膏,荔枝膏,甘霖餅,玉屑膏,芥辣瓜兒和金絲蜜棗七種。”
林世沖道:“行,你說的都上吧!”
不一會,酒菜蜜餞等都上桌了,林藍二人邊吃邊談。特別是林世沖,他今日興致特別高,盡在那兒高談闊論,一會談?wù)撐涔?,一會談?wù)摻?。藍水晶在一旁聽得開懷大笑,直把剛才的憂郁全都拋之腦后。
藍水晶笑問道:“世沖,怎么你今天好像特別開心???”林世沖神秘說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么開心?”藍水晶道:“你說??!”林世沖道:“因為有你!”藍水晶道:“我?”林世沖正色道:“我天性狂放不羈,目空一切,從不把別人放在眼里,但在我靈魂深處,卻有兩個我視作最最重要的人,一個是我先師,另一個——就是你!一直以來我都有個心愿,就是在完成師命以后,只身遠走,遍訪名山,遨游四海,不過看來如今……”藍水晶道:“你放棄了?不要這游俠生涯了?”林世沖道:“自然不是,只是這游俠生涯,我希望能有我真心所愛的姑娘陪我一起走。水晶,你懂我的意思嗎?……”
藍水晶自然懂得,她默然不語,良久才道:“對不起,暫時我……我不能給你任何答復(fù)?!绷质罌_急道:“為什么?又是為了師門?水晶,你要認清楚,師門頂多是你的回憶,并不是你一生的歸宿??!”藍水晶苦笑道:“你不是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嗎?暫時就不要提這些了。我?guī)熼T危機一日不除,你叫我哪有心思談?wù)搩号角??”林世沖道:“可是……”藍水晶截口道:“你若真心對我,就應(yīng)該給我時間!”林世沖知她素重師恩,此時此刻,實是不宜再談下去,再說她雖然沒有答應(yīng),卻也沒有表示拒絕,那就說明希望猶在,心中仍是暗自慶幸,當下不再堅持,轉(zhuǎn)了其它話題來聊。
二人回到亂石坡巖洞,秦詠珊已經(jīng)等了好久了。這會兒正趴在石板上斗蟋蟀斗得出神呢!林世沖他們走到她身邊了,她都沒有反應(yīng),還一個勁地在大喊大叫:“對了,對了,沖上去,咬死它,快咬死它呀!”林世沖笑著搖了搖頭,拍了拍她肩膀,叫了一聲。秦詠珊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兩蟋蟀相斗,哪有空理會,當下煩躁地叫了一聲:“別煩我,沒看見我在忙嗎?”一語甫畢,頭腦才反應(yīng)過來,覺得這個人的聲音怎么跟義兄如此相像,轉(zhuǎn)頭一看,當下歡呼道:“林大哥!”忽的又噘起小嘴埋怨道:“哼,你現(xiàn)在才舍得回來呀?人家在這里都等上老半天了!”
林世沖道:“你還說呢,你一聲不響地跑哪兒去玩了?” 秦詠珊一臉委屈,站起身來反駁道:“玩什么呀?人家去辦正經(jīng)事了!”林世沖笑道:“正經(jīng)事?”秦詠珊點頭道:“是啊,昨天那個惜玉姐姐不是說那個不要臉的大烏龜就是奸細嗎?我看他跑了,心想他一定是回魔教總部,所以就悄悄跟了上去,準備跟蹤他到那個咱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的地方,把爹和大哥救出來?!绷质罌_道:“那你后來見到他們沒有?”秦詠珊道:“沒有啊,我跟到那個樹林就讓他給跑掉了!”
林世沖嘆了口氣道:“你啊,當時看他跑了,怎么不叫我們一聲?”秦詠珊嘟噥道:“那個時候你正把這位藍姐姐打傷了,我叫了你,你有空理我嗎?”藍水晶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藍?”秦詠珊道:“是大烏龜說的!”藍水晶聞言茫然不解,不知她口中的“大烏龜”所指何人。林世沖忙道:“哦,詠珊說的是路成。她平時說話就是這樣,你別見怪??!”藍水晶笑道:“怎么會呢?我瞧你這位結(jié)拜義妹倒是可愛得很!”秦詠珊聽她說起自己可愛,心里一下子就喜歡上了眼前這位“藍姐姐”,當下便拉著她到一邊東扯西扯的,直把林世沖一個人丟在那兒。
不知不覺,三人在洞中已然相處了半月之多,藍水晶左肩之傷也已痊,但這些天她心中始終掛牽著路成叛變之事,如今傷勢一好,哪里還呆得下去?這日一早便與林秦二人往百里以外的驚猿山趕去。
走著走著,突然半路上閃出一條人影,擋在藍水晶面前,躬身對她說道:“大小姐,寨主急著找你,請隨屬下回去!”藍水晶一驚,見是清水寨中的一個嘍兵隊長,心下一寬,當下答道:“我正要回山,你先走吧!”那嘍兵隊長卻道:“寨主吩咐屬下轉(zhuǎn)告小姐,驚猿山山勢不陡,小姐足可一人上山?!毖韵轮?,即是下了逐客令,林世沖和秦詠珊二人即使到了清水寨,他們也是不會招待的了。
秦詠珊聞言氣道:“喂,我們是跟藍姐姐一起來的,她都沒讓我們走,關(guān)你什么事???”那嘍兵隊長冷冷說道:“此乃寨主吩咐,屬下不敢不從,兩位請自便吧!”林世沖原本也不吃這套的,但清水寨寨主不但是藍水晶的師父,更是自己尋訪已久的那位武林前輩,當下收起狂性,靜靜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好強人所難,藍少寨主,我們會在驚猿山附近鎮(zhèn)上的客棧住上一陣子,有何差遣,隨時相候?!彼{水晶聽他突然對自己改了稱呼,心知他心中必定不滿,但她向來敬師,師父吩咐她不能不遵,當下唯有說道:“那對不起了,你們就先走吧,他日暇時我必下山相見?!闭f罷也不多言,即隨那名嘍兵隊長上山去了。
林世沖呆呆望著她背影遠去,良久默然。秦詠珊卻憋著一肚子氣,正自憤憤不平,道:“真是豈有此理,哪有還未進門就下逐客令趕人的?簡直太不給我們面子了!還有藍姐姐也是的,一聽是師父吩咐就不說話了,也不請我們一下!”
且說藍水晶同那嘍兵隊長回到清水寨,一路上心中卻盡念著林秦二人,直至到了師父的書房前,她才定下心來。那嘍兵隊長向內(nèi)報道:“啟稟寨主,屬下已將大小姐帶回來了!”其時,從房內(nèi)傳出一陣蒼老而渾厚的聲音道:“嗯,你可以下去了。晶兒,你進來,為師有話要對你說?!?p> 藍水晶應(yīng)了一聲,輕輕推開虛掩著的房門,只見前側(cè)的紫檀桌旁端坐著一位清須老者,面泛紅光,中氣十足,顯是久修內(nèi)功的武林高手,他正是清水寨的寨主楊天川。
藍水晶走上前道:“師父,你找徒兒有什么事?”未料楊天川卻如此問道:“水晶,你今年多大了?”藍水晶莫名其妙,心道:“師父怎么在這個時候問我這些?”當即答道:“弟子今年剛滿二十?!?p> 楊天川點了點頭,又道:“你的水晶片呢?拿來!”藍水晶更加好奇,當即從頸間取出她那枚隨身攜帶的水晶片,交到楊天川手里,見他端視著那枚水晶片良久,不覺詫道:“師父,有什么不對嗎?”楊天川道:“你知道你為什么會有這枚水晶片嗎?”藍水晶道:“這不是師父你在我周歲時送我的嗎?”楊天川道:“不,這是你爹留給你的遺物。水晶,你現(xiàn)在長大了,也是該告訴你真相的時候了?!彼{水晶驚道:“真相?”
楊天川道:“是的。二十年前,我與你生父藍鶴聲原是至交好友,同是對抗魔教的正派武林人士。有一次,魔教的教主冷夜常謀劃了一個奸計,使一些武林同道自投羅網(wǎng),你爹為救他們,不惜以身犯險,與冷夜常決戰(zhàn)三天三夜,結(jié)果被這個狗賊使詐殘殺至死,你娘也因此殉情而亡?!?p> “我聞到耳風,立時趕來相救,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我怕冷夜常會趕盡殺絕,連孩子都不放過,當下飛身趕往你爹家中,想要把襁褓中的你和你妹妹帶回清水寨,以防遭他毒手。不料到場之時,卻見房里房外一片大火熊熊,相信定是那幫沒人性的畜生干的好事。我進了里面把你抱走,卻是怎么也找不到你妹妹,可能她已經(jīng)不幸喪身于那場無情的大火中了。”
“你爹當年還把一對藍色的水晶片分贈給你們姐妹倆,你的反面刻著‘永樂’,而你妹妹的則刻著‘太平’。如果她還活著,你將來也好憑此物與她相認,你們姐妹倆要共同手刃仇敵,報此血海深仇!”
藍水晶聞之大驚,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這些,在她心中,師父早已代替了生父,如今突然間將這么多前事告訴于她,不禁令她熱淚盈眶,顫聲問道:“原來我的爹娘死得那么慘,我……我竟然還有個妹妹!師父,你以前……以前為什么要瞞我?現(xiàn)在又突然全都告訴我,這是為什么呀?”
楊天川長嘆一聲,道:“為師先前只字不提,乃是怕你報仇心切,自此無法專心習(xí)武,但如今,如今你卻……唉,實在令為師不得不講?。 彼{水晶奇道:“可是徒兒做錯了什么事?”楊天川沉聲道:“自然是錯,而且還大錯特錯!你全家人都被魔教的老賊害得這么慘,你卻還與他的鷹犬混為一伍,水晶,你……你真是太讓師父失望了!”
藍水晶大驚不已,道:“弟子不明師父言下之意?”楊天川道:“你真的不知道?好,我問你,你這次原本是和誰一起上山來的?”藍水晶道:“是……是我的兩個好朋友呀!”楊天川厲聲喝道:“好朋友?好一個好朋友??!就連這種奸邪之徒你也結(jié)交?”藍水晶這下更是不解,怔怔地道:“奸邪之徒?”
楊天川又道:“哼!你知不知道那個林世沖是什么人?”藍水晶想起師父適才無故指責她與魔教鷹犬混為一伍,心中甚是奇怪,當下心念一動,便道:“師父,你這么問我,難道你認為他是魔教中人?其實我這次下山多少也與他有關(guān),也曾錯疑過他,但如今一切已得證實,他與魔教絕無瓜葛,否則徒兒又怎會跟他走到一起呢?”楊天川道:“你說已經(jīng)證實,那么憑證何在?”藍水晶道:“惜玉便是人證?!睏钐齑ǖ溃骸跋в??她不是你的丫鬟么?怎么也知悉此事?”
藍水晶說到此處,便將路成棄明投暗、叛寨策亂等等所作所為向楊天川合盤托出。楊玉川聽罷,略一點頭道:“水晶,路成的事為師也略有所聞,只是跟你講的不太一樣?!彼{水晶道:“師父聽說什么?”楊天川道:“我聽說的是那個林世沖假意接近你,然后又收買了路成,教唆他抓走憐香、惜玉,引你入圈套,你今天才會帶他來清水寨?!彼{水晶連聲駁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師父!”楊天川道:“好,那我們就去找惜玉當面問個清楚!”
二人各執(zhí)一詞,皆是滿心狐疑,即刻便來到移花閣,但見房門虛掩,室中呆坐一少女,正是惜玉。藍水晶走進輕輕喚了她一聲,卻見她魂不守舍地坐著毫無反應(yīng),面上神情一片木然,又出手在她身上碰了幾碰,未料這次卻嚇得她大叫一聲,藍楊二人相對愕然。惜玉看清了來人,這才吶吶說道:“小……小姐,你回來了?哦,寨主也來了?”藍水晶問道:“你沒事吧?”惜玉道:“沒……沒事……沒事……,寨主,小姐,你們找我???”藍水晶道:“我正和師父提及當日亂石坡一事,你和憐香是當事之人,應(yīng)該比我清楚得多,現(xiàn)下你就將此事原原本本地說上一遍吧!”惜玉含淚道:“小姐,我一想到憐香姐姐慘死,我就難過……”說著說著,就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楊天川道:“你先別哭,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惜玉拭淚道:“當日,小姐出去不久,我和憐香姐就被一個黑衣人所擒,抓到亂石坡上。后來,賊人要挾小姐前去赴約,也就沒怎么顧著我們了。我們就乘機逃命,沒想到那黑衣人卻不知怎么追了上來,憐香為了救我,擋了他一掌,我才得乘機死里逃生?!睏钐齑ㄆ娴溃骸皯z香就被他一掌擊斃?”惜玉點頭道:“是的,他用的是雷霆神掌!”楊天川道:“什么?雷霆神掌?這不可能!‘雷霆君’林騫早已隱沒山林,他的掌法在江湖上也已成了絕響,怎么會復(fù)出武林、興風作浪?”惜玉道:“他有個入室弟子叫林世沖,已經(jīng)盡得雷霆神掌的真?zhèn)?,他也就是那個綁架我們、殺死憐香的黑衣人!”楊天川大驚道:“什么?你說林世沖是林騫的徒弟?”
楊天川固然驚異不已,但藍水晶聽了惜玉這反復(fù)無常的話語更是莫名其妙,不明所以,拉住她急道:“你……你上次不是這么說的!”惜玉一臉茫然地佯裝不知道:“我不這么說那要怎么說???對了,小姐,我上次不是跟你提過嘛!敢情是你自己忘了吧?”怕楊天川聽不明白,隨即又補上一句道:“會不會是你上次被林世沖打傷了,一時聽錯了我的話?”楊天川一直對徒兒疼愛有加,此時聽得惜玉告知有人打傷了她,當下急問她道:“什么?水晶,他打傷了你么?怎么不告訴師父?傷在哪兒?”藍水晶忙道:“世沖他不是有心的,況且我的傷也早已好了?!睏钐齑ù笈溃骸澳悴灰偬嫠f話了!不行,我一定要親手教訓(xùn)教訓(xùn)那個小子!來,跟我下山找他!”說罷便不容分說地拉著藍水晶下山找林世沖興師問罪。
林世沖與秦詠珊下山后,就在驚猿山前一市鎮(zhèn)的一個小客棧暫居下來。林世沖因惦念藍水晶上山后的情況,終日心神不寧、沉默寡言。秦詠珊見他一直悶悶不樂地干坐著,一會兒焦慮,一會兒長嘆,也不理睬自己,早就悶壞了,正要出去找些樂子。
就在這時,突聞外頭有一暴躁的老者聲音喝道:“林世沖,你給我出來!”緊接著又是一清脆急切的少女聲道:“師父,我真的沒事了,我們回去吧!”心下是又喜又驚,喜的是終于有熱鬧可看了,驚的是對方直呼義兄名諱,怕是來者不善。
林世沖一聽,那清脆的少女聲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藍水晶的聲音么?他大喜過望,急忙啟門而觀,眼前頓時出現(xiàn)二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那老者身后的那媲美天人的白衣少女果然便是藍水晶。林世沖喜道:“水晶,你終于回來了!”但見藍水晶沒有作聲,眼神異樣,心中不覺一陣悵惘。
楊天川將林世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地問道:“你就是林世沖?”林世沖先是一楞,隨即便道:“晚輩正是。閣下是……?”楊天川沉聲應(yīng)道:“老夫是清水寨楊天川!”林世沖驚喜萬分,顫聲叫道:“你……你……你就是……就是楊前輩?”未料楊天川卻突然喝問道:“林世沖,你是不是魔教派來的奸細,故意接近水晶的?”林世沖實是矢料未及,頓時“啊”的一聲當場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