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ㄐ薷恼鹿?jié),新章節(jié)名:輿論)
傍晚時分。
錦城府的一家快活林里,十幾名宋軍士兵們拼了兩張桌子,湊在一起喝酒聊天。
門外電閃雷鳴、大雨傾盆的,一伙人坐在里面喝酒吃肉的倒是舒服得很。
幾個人聊的正興起的時候,又是一群人冒著雨沖進了大堂里。這些人一進門,脫下了頭上擋雨的斗笠,其他的客人看到那一頭標(biāo)志性的寸頭之后,反應(yīng)都不小。
原本正在開懷暢飲的十幾名宋軍一下就安靜了下來,隨后其中一人就是眉頭一皺,開口道:
“喲,怎么這幫癩皮狗也來了啊?怎么著,他們今兒個不用巡邏了?”
“是啊,這幫癩皮狗有錢下館子?”
“沒錢也不怕啊,反正是他家主子開的店,吃幾頓白食又怎么了?”
快活林的消費雖然不高,但是因為趙德昭在營地里就為手下們準(zhǔn)備了和快活林里差不多的菜式,所以巡邏隊成員們很少踏足快活林。最多是輪休的時候去喝幾口酒罷了,但那也最多就是三兩人結(jié)伴而已。
今天一下來了這么多人,無怪乎其他人會這么意外。
聽著同鄉(xiāng)們的譏誚,一個宋兵開口道:
“你們難道沒聽說今天的事情嗎?”
“啥事?”
就在這時,那邊進來的巡邏隊成員們隨手扔出了兩貫錢,大聲道:
“把肘子、口條、還有大腸都給我上兩大份來。還有酒,上好的,勾兌了次貨的不要?!?p> “靠,你出什么錢,不是說好了我請客嗎?”
“怎么著,老子有錢,樂意,哈哈哈。”
聽著那邊的笑聲,一群宋軍士兵都感覺詫異,這幫癩皮狗什么時候這么有錢了?
他們的那個同鄉(xiāng)便將今日趙德昭帶著手下人砍了王梓良再抄家的事情說了一遍。
當(dāng)?shù)弥w德昭將抄家所得的七成都給分了出去,尤其是大半都分給了手下人之后,這幾個宋兵就有些心里不平衡了。
“特娘的,這二皇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自己搶錢殺人就做的,卻偏偏不讓我們做,這是個什么道理?”
這聲抱怨直接就傳到了隔壁桌,剛剛發(fā)了一筆財?shù)难策夑牫蓡T們頓時就不爽了。
“那邊的,嘴巴給我放干凈點!”
“怎么著,老子說話也歸你管?”
“你說話我不管,但是在吃飯的地方放屁,還特么放響屁,老子就要管了?!?p> “哎,你特么的?!?p> 喝了不少酒下肚的宋兵也是腦袋一熱,懶得估計那么多就和巡邏隊吵起來了,隨后很快就演變成了動手。
等到趙德昭帶著人過來收拾殘局的時候,兩邊基本都是七零八落的,連帶著這家快活林的東西也打碎了不少。
“張將軍,這事你看怎么辦吧?”
趙德昭看著對面的張萬友,那些宋兵正是張萬友的部下。
張萬友聽完了事情經(jīng)過,也是有些頭疼,事情主要還是自己手下人碎嘴引起的,這事可大可小,就看趙德昭的態(tài)度了。
趙德昭見張萬友不說話,便問了那些打架的巡邏隊成員們:
“你們,打贏了還是打輸了?”
“當(dāng)然贏了,將軍您看我們還都站著呢他們可都趴下了。”
“那行,既然打贏了那這事就這么著了,你們兩邊一人一半把打壞東西給賠了就算了。張將軍你看怎么樣?”
張萬友對于這樣的處置也沒有意見,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
只不過在交賠償金的時候,那些宋兵十幾個人湊了好半天才湊齊了幾貫錢。
看著他們扣扣索索的樣子,巡邏隊成員們隨手就丟了幾貫錢出來,鄙視之情無需多言。
“來,再把剛才的酒菜都上上來,咱們該吃吃該喝喝?!?p> 那邊的宋兵只能是一臉恨恨的冒著雨離開了。
等到張萬友也告辭之后,錢德祿開口道:
“將軍,您這么做的話,只怕會讓其他人不服氣的啊,畢竟您一直不讓他們傷人,現(xiàn)在卻……”
趙德昭點頭道:
“嗯,他們肯定不服氣的,所以我們還得和手下人交待交待?!?p> 第二天,巡邏隊再度集合在一起,接受趙德昭的訓(xùn)話。
春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濕漉漉的地面上,一片新芽正在慢慢冒出頭來。
趙德昭站在前方,對著眾人說道:
“昨天,我?guī)е銈儼l(fā)財去了,對不對?”
“對!”
趙德昭隨手點了一個人問道:
“那好,那你告訴我我昨天發(fā)了多少錢給你?”
“二十貫”
“你呢?”
“十九貫”
趙德昭點了點頭,隨后問道:
“那你們知道他們那些人賺了多少錢嗎?”
“不知道?!?p> 眾人都明白趙德昭說的他們是誰。
“那我來告訴你們,他們那些人里頭,就算是隊正、營正之類的,差不多也就是你們這么多錢了。要換成那些大頭兵,能有個三五貫錢就頂天了?!?p> “這么少?”
一些新兵都是有些不太相信,他們這些天可都看著呢,那幫人每天幾十車的運東西,怎么才賺這么點。
而老兵們則是一點也不意外,因為他們都知道,那些東西里頭八成都是將領(lǐng)的,一成是下面那些軍頭的,剩下的那一成半成的,才是他們這些大頭兵的。
趙德昭隨后大聲說道:
“所以你們該知道,想他們那樣辛辛苦苦忙前忙后不說,還落個被人戳脊梁骨的罵名的,賺的錢也就夠你們的零頭。”
“這叫什么?這叫跪著要飯?!?p> “哈哈哈哈!”
趙德昭這個說法頓時就讓眾人哄笑起來。
趙德昭一抬手,讓眾人收住笑容。隨后說道:
“所以,以后他們誰還敢叫你們癩皮狗的,就給我懟回去,罵他們。一幫跪著要飯的敢罵我們站著掙錢的,像話嗎?”
“不像話。”
“對了,就是這個理。行了,都去巡邏去吧?!?p> “是!”
一支支巡邏隊以昂首挺胸的姿態(tài),離開了營地向著錦城府的各處分散而去了。
等那些人都離開之后,錢德祿有些擔(dān)憂的找了過來。他本以為今天趙德昭叫大家來是要讓大家稍微收斂一些,降低和友軍的緊張關(guān)系的。
沒想到趙德昭的訓(xùn)話卻充滿了火藥味。
錢德祿小心的開口道:
“將軍,您這樣一來,豈不是讓我們和他們的關(guān)系變得更緊張了嗎?”
“就是要緊張一些才好,緊張了矛盾才能尖銳起來。”
“不知道這個矛盾是什么意思?”
趙德昭看著問話的那人,認出了他是東路軍的沈義倫,曹彬正站在沈義倫的身旁。
對于沈義倫,趙德昭還是比較佩服的,能在這樣糟糕的大環(huán)境下獨善其身,頗為難得。
于是趙德昭開口解釋道:
“沈?qū)④?,你說以前吧,大家都是跪著要飯的,放眼看過去大家都差不多,也就不會有人多想什么?!?p> “可是有一天呢,突然就有人站起來了,而且過得很好了,你說會怎么樣?那些跪著的人會眼紅,會不爽,會想辦法把那些站起來的人給摁倒,讓他們重新跪下去?!?p> 沈義倫聽完趙德昭的說法,略加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于是他越發(fā)的疑惑起來。
“既然二皇子明白這個道理,為何現(xiàn)在又如此交待手下們,這不是逼著他們與眾人為敵嗎?”
趙德昭笑了笑,說道:
“那就要看沈?qū)④娬f的這個眾是哪個眾了?!?p> “何解?”
趙德昭指了指腳下問道:
“沈?qū)④?,我們所處之地乃是蜀地,雖然城中有大軍數(shù)萬,但是這城中的百姓何止十萬,你覺得和這些百姓比起來,誰敢說自己人多勢眾?”
“這些百姓能有多少戰(zhàn)力,若是他們有用,我等又何至于如此輕易的入了城?”
趙德昭搖頭道:
“世間哪有免費的午餐,想要讓百姓替你效力,要么就得付出足夠的利益,要么就要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這樣才能將百姓發(fā)動起來?!?p> 沈義倫想到之前王梓良游街時百姓們的歡呼聲,有些了然。
但隨即他就有些皺眉了,趙德昭的這種辦法和那些所謂的起義軍沒有太大的差別。
現(xiàn)在蜀地新平,若是趙德昭將宋軍和蜀地民眾搞成了對立陣營的話,對于大宋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知道趙匡胤,或者是大宋需要的是一個安穩(wěn)的,能為大宋提供糧餉物資的蜀地。
于是沈義倫繼續(xù)問道:
“那二皇子就不怕軍民廝殺,血流成河嗎?”
趙德昭知道沈義倫在擔(dān)心什么,他也清楚現(xiàn)在自己如果敢在蜀地搞民主啥的,絕對是眾矢之的。
所以他并沒有大跨步的搞均貧富,動了王梓良之后也沒有急于去動其他人。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大了容易扯著蛋。
因此趙德昭對王梓良的審判也是根據(jù)大宋律法來的,那些罰沒的財物他也收下了一大部分。
他做的,僅僅是多給手下們分潤了一些利益而已。
但社會的進步就是從這一點點積累起來的,不是嗎?
對于沈義倫的擔(dān)心,趙德昭反問道:
“沈?qū)④娨詾檐娒袷侨绾伪粎^(qū)分開來的呢?”
“這個……”
沈義倫沉吟了許久,倒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了。
“在我看來軍民本為一體,民可以成軍,軍也本就是民。只要把握好分寸,在恰當(dāng)?shù)臅r機轉(zhuǎn)移矛盾,就能讓軍民團結(jié)一心,自然就不會有太大的沖突了?!?p> 沈義倫看著趙德昭說道:
“看來二皇子是胸有成竹,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了。這幾日我想就在這里住下,不知二皇子這邊是否方便?!?p> 趙德昭有些驚訝,沈義倫這明擺著是要給自己站臺的意思啊。他想想也沒拒絕,點頭道:
“那好,沈?qū)④娤胱《嗑米《嗑?,我這就讓人去安排?!?p> “那好,請?!?p> “請?!?p> 等到了中午的時候,趙德昭帶著李繼隆來到了給沈義倫和曹彬安排的住處,邀請二人去旁邊的快活林吃午飯。
一行人走到了最近的那家快活林,找了個二樓的位置點了些菜品落座。
沒等菜上齊,沈義倫和曹彬就聽到樓下大堂里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拍案聲,隨后一個帶著些淮南口音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醒木本非無根生,半生風(fēng)雨走一程,談笑疏狂君莫問,卻是一位說書人。”
“諸位看官,在下李旦,乃是一位說書人,今日在此為諸位講些新鮮事、稀奇事、古今軼事。各位如果聽的好了,便吆喝幾聲,若是能打賞幾個小錢,便是感激不盡的?!?p> “哦,這倒是稀奇了,吃飯地方還有講故事的。你先說兩個故事給大家伙聽聽看,說的好了,大爺有賞?!?p> “好咧,各位看官且聽好了。我要說的這第一件事便是新鮮事,要說錦城府里的新鮮事,莫過于昨日王樞密之子被斬了,此事的前因后果,聽我與諸位一一道來……”
沈義倫和曹彬聽著樓下說書人開始一點點的講述起了王梓良如何無惡不作、囂張跋扈,在錦城府橫行數(shù)十載的。再后來又講到了宋軍入城之后,二皇子趙德昭行事公正,引得苦主登門求訴,二皇子便帶人拿下了王梓良進行審判,最終還了大家一個公道。
許多人都只是知道昨天趙德昭公審了王梓良發(fā)了一筆大財,倒是不清楚個中因果,如今聽李旦說的跌宕起伏的,聽著倒是頗為快意。
尤其是一些蜀地的百姓,他們可都是知道王梓良為人如何的,對于李旦的故事也就更加的感同身受起來。
講完之后,便有幾名食客扔了幾個銅板上去,李旦也沒急著收起來,繼而講起了一件城東鬧鬼的稀奇事。
而樓上的沈義倫則是看著趙德昭問道:
“這是二皇子安排的?”
趙德昭點頭道:
“沒錯。”
樓下那個李旦就是當(dāng)初在淮南軍里編排出山神發(fā)怒故事的人,趙德昭覺得這人是個人才,于是就問李繼隆借了過來。
沈義倫看著樓下已經(jīng)講完了稀奇事,喝茶休息的李旦,問道:
“二皇子這是在揚名?”
“是,也不是。”
趙德昭也沒賣關(guān)子,繼續(xù)解釋道:
“輿論是一個要地,你不去占領(lǐng),敵人就會去。”
趙德昭在后世上班的時候清楚的明白一個道理:
你做的再多,別人不知道的話也等于白做。
而且輿論這東西有多大的威力趙德昭可是清楚得很,言語殺人尤甚刀劍。就比如說歷史上被成為大明第一奸臣的嚴(yán)嵩,抄家的家產(chǎn)其實還不如張居正來的多,只不過因為得罪了讀書人,所以就被編排成了最出名的奸臣。
由此可見輿論的強大,眾口鑠金之下甚至都能影響正史的編撰。
昨天公審?fù)蹊髁嫉膭屿o雖然鬧得很大,但是個中緣由卻并沒有多少人知道,在宋軍士兵們看來這就是趙德昭找了個借口抄家滅門罷了。
現(xiàn)在,趙德昭就是要將輿論的給掌握在手里,從出發(fā)點上將這件事的性質(zhì)徹底和其他宋軍的行徑分割開來,防止有人借機抹黑自己。
趙德昭可不打算跟那些將領(lǐng)們玩什么回合制,你來我往的。他要打就是打組合拳,準(zhǔn)備好了就是一套連招直接把敵人給打趴下。
除惡是第一步,輿論是第二步。
在這個識字率不到百分之一的年底里,搞什么報紙傳單之類的就是在扯犢子,所以趙德昭選擇了說書這個形式。
為了豐富說書人的故事內(nèi)容,趙德昭特意花了老些時間,將一些小故事以及一部經(jīng)典電視劇的大概情節(jié)講給了以李旦為首的挑選出來的說書人聽。
不然總是講同一件事情的話,時間久了就會激起人們心中的逆反心理,產(chǎn)生反效果。
隨后,樓下休息好的李旦開口講了起來:
“接下來,咱們就講講古今軼事了,近日我聽了個故事,頗為精彩,便說與大家伙聽聽。”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既然在蜀地,有什么故事能比三國更適合的呢?
碼字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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