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的流言從來比普通人的事傳得更快,沒兩日,不僅忠順軍的營地,別的營地也在傳了——忠順軍效用士王虎以前是個強(qiáng)盜,還是個強(qiáng)盜頭子。流言的內(nèi)容也在迅速變化,隨著傳播而豐富起來。王虎犯了多少命案,娶有多少妻妾,在后山藏有多少財(cái)寶,說得跟親眼看見似的。
張玨隨意走過都能打聽到變本加厲的謠方,對此很是滿意,錢小六不愧為“包擴(kuò)散”,辦事效率就是高。不管王虎來此什么目的,反正肯定會找他麻煩,既然不便在營內(nèi)動手,他就主動給王虎制造些事端,讓其去忙。別小看這些謠言,雖毫無根據(jù),但三人成虎,足以在關(guān)鍵時刻妨礙升遷,甚至使人被孤立了。王虎現(xiàn)在估計(jì)在哪兒咒罵他了吧?
王虎確實(shí)正在帳內(nèi)罵著張玨,他剛到就給他弄這么大麻煩,害他一出去就被人背后指指點(diǎn)點(diǎn),都不敢出帳了。
“妖人!”王虎擦試著鐵錘,恨得咬牙,能不能升遷他不在意,但流言這么傳下去,引起有司注意,真去調(diào)查他就麻煩了,不僅楊萃交待的事不能完成,自己恐怕還會受追捕。
錘頭已經(jīng)擦得光亮,映出自己那張濃須大臉,因?yàn)閼嵟@猙獰。
真想一錘將那姓張的妖人砸成肉餅,王虎內(nèi)心沖動不已,但又強(qiáng)壓住,他親身體驗(yàn)過,知道姓張妖人的厲害,自己不是對手,但這么白白受氣也不是他個性,左右為難,讓虬髯大漢揪著胡須懊惱。
“王兄?!焙鋈婚g,帳中一亮,有人掀了帳簾。
王虎抬頭,見著是個與他一樣的士兵。
那人抱了壇酒,在王虎身邊就坐下了?!靶〉芤娡跣钟性S多煩惱,來來來,與小弟痛飲三大碗,把煩惱都拋卻!”他邊說邊把碗擺上。
對這個人王虎有點(diǎn)印象,是與自己一同來此的效用士,但不知姓名。既然有酒喝,王虎哪會拒絕,當(dāng)即端上一碗,與對方干了。
“這位兄臺,不知怎么稱呼?”一碗飲盡,他抹干胡須問道。
“小弟姓魚,單名澗?!毙в檬康?。
“余?于?哪一個字?”
“就是水里那個魚?!?p> “哈哈,到是個少有的姓?!蓖趸⒋笮χ?,“魚老弟,我確實(shí)煩悶著,若大個營里,只有你來安慰我?!?p> “我們是一同入伍的同袍,當(dāng)相互扶持?!濒~澗說著又給他滿上,“王兄近來煩憂,是不是為了流言?反正那些話我一句沒信,我信王兄的為人?!?p> “多謝?!蓖趸⒏锌岸际悄切諒埖难藗鞒龅墓碓?!”
“姓張的妖人?可是那天與王兄爭執(zhí)的雜役卒?”
王虎點(diǎn)頭。
魚澗淺笑,“一個雜役卒而已,這類人說穿了就跟軍奴沒兩樣,王兄何須放在心上?他既然惹王兄不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雜役卒死一個,有誰會關(guān)心?”
王虎一怔,然后搖頭。
“王兄是怕在營內(nèi)被人發(fā)覺?那好辦,我們把他騙去荒郊,再動手就沒人知曉了?!濒~澗獻(xiàn)策道。
王虎再次怔了怔,還是搖頭:“算了,犯不著弄出人命?!毙闹袇s有嘀咕,魚澗與自己剛相識,哪有才認(rèn)識就伙同殺人的,這個魚澗有些奇怪。
“也對,王兄是好人,不需與小人較真。”魚澗似露了絲失望,“不過此人陰算王兄,可不能輕饒了他。”
“那是。”王虎也盤算著怎么出氣,“魚老弟有什么高見?”
魚澗說道:“既然不愿取他性命,折磨他總可以吧!名義上我們與他同為士卒,但實(shí)際地位相差甚遠(yuǎn),這身份差距,足以讓他翻不了身?!?p> 王虎冷笑,“這到可以?!毙南耄茄巳绻纯?,其會妖法的秘密就露餡了,到時必不為世間所容,即可公開誅殺,量他會妖法,也拼不過世間眾人。
張玨哪里知道他們的詭計(jì),還與錢小六在帳內(nèi)燙衣服,洗好的衣服要燙過才平整。燙衣之法很簡單,把火炭裝在長柄的平底銅勺內(nèi),在灑了水的衣服上移動就可以了。灑水由錢小六完成,張玨負(fù)責(zé)端著燙手的長柄勺。
事實(shí)上所有的雜事中,凡是需沾水的都由錢小六在做,而其余事張玨挑了大梁。錢小六起初挺納悶,問張玨為什么,張玨答得極含糊,不知是他說不清,還是自己沒聽懂,反正沒弄明白。不過后來也沒再問了,沾水的事少,不沾水的事多,算起來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
錢小六叨嘮著隔壁帳篷發(fā)生了什么事,對面帳篷出了什么狀況,整個一長舌婦狀態(tài),張玨只笑著聽。
需要燙的衣服不多,不是什么人都有燙衣的需求與資格的,幾件燙完,張玨和錢小六一起把它們疊整齊。
“唉,這件不是我們忠順軍的軍服???”張玨提著手中的外套問。
軍服的外套繡有紋章,各軍不同,忠順軍的是山鷹上一個忠字,而這件是日月同輝。張玨燙衣時就注意到了,只是錢小六自己說個不停,他不忍打斷其叨念,才沒問?,F(xiàn)在錢小六話停了,就問了出來。
“是羅隊(duì)將的。”錢小六答。
“羅隊(duì)將怎有外軍的軍服?”張玨好奇,這種問題只能錢小六回答了。
錢小六不愧為包打聽,什么事都知道,“準(zhǔn)確地說是羅隊(duì)將父親的軍服。這衣服可是有來歷的,是羅隊(duì)將的父親在開禧北伐前,大演武時穿的軍服。當(dāng)時軍隊(duì)將的父親以草民之身近距離見到了先帝,那個激動無以言表,從此這套軍服就成他們羅家的傳家寶了。”
“???”張玨驚得也沒話說,這樣就成了傳家寶?
“總之這件要尤其小心,羅隊(duì)將發(fā)起瘋,他的厲害我們都領(lǐng)教過。”
張玨當(dāng)然知道,小心捧著軍服要親手交還給羅隊(duì)將。
剛出帳,前面便走來兩人,一個魁梧高大,正是王虎,另一個相貌一般,沒人認(rèn)識。王虎過來定沒好事,張玨假裝沒看見,走自己的路。
那兩人果然沖自己而來,如堵墻擋在了面前,張玨想要側(cè)讓,他們橫跨仍擋前方。
“沒長眼睛嗎?”王虎氣勢洶洶,他本就生得高頭大馬,以俯視造成威壓。
“你們……”錢小六不服了,明明是他們故意攔路。
張玨哪不懂他們心思,分明來找茬的,把錢小六往后壓,這事他不該牽連進(jìn)來。他對兩人白眼道:“你們是螃蟹嗎?橫著走。”
“還敢頂嘴?”王虎身邊的魚澗鼓眼道。
“這雙魚眼鼓得多大啊!”張玨笑著說,他們既然來挑釁,他就成全他們,真打起來,自己又不會吃虧。
張玨并不知道眼前說話的這個效用士姓魚,但已聚集的圍觀眾人中有知道其名號的,聽了張玨形容,立刻爆出笑聲。
魚澗到是副寵辱不驚的樣子,王虎覺得同伴受辱,又記得出來前已商量好,要盡一切辦法讓張玨難堪。見張玨手捧一疊衣服,干干凈凈剛洗好,立刻掀了衣服扔地上。
張玨看出他的動作是要掀衣服后,沒有阻止或躲閃,衣服件件掉了地上,錢小六驚駭?shù)氐蓤A了眼。
王虎見張玨沒反應(yīng),以為他也被驚住了,這些雜役卒什么事都干,要是沒干好,常見打罵。如果這些衣服沒洗好,那會怎樣?想到此,王虎一腳跺了上去。
“?。 倍迳弦路耐瑫r,錢小六像踏到的是自己一般,叫了聲。
張玨卻說不出地暗樂,尤其當(dāng)他看到王虎身后一個人擠出人群走過來時,更差點(diǎn)忍不住笑意了。
王虎指著腳下的衣服道:“小小雜役也敢跟我們頂撞?立刻向我這兄弟賠罪,否則人同此衣!”
“王虎!有本事沖我來!衣服何其無辜!”張玨向他吼道。說這話時,他差點(diǎn)笑噴。
“心疼衣服是吧?心疼就跪下磕頭!”王虎說著威脅般地又跺兩腳。
他的心思都在張玨身上,哪留意著身旁已立了個人,一只大腳在那日月同輝的紋章上蹭了又蹭。
“老子的傳家寶!”羅隊(duì)將暴怒,舉手揮鞭。
王虎不知什么東西襲來,本能以手抵擋,手臂火辣一痛,一條皮鞭纏繞其上,王虎順手扯住皮鞭,另一頭的握鞭人亦被拉扯過來,王虎的鐵拳猛揍,羅隊(duì)將飛出五步,躺地只剩呻吟。
周圍圍觀士兵陣陣驚呼,張玨面帶微笑,對此發(fā)展勢頭很是滿意。
玨君玉
這里提到的“開禧北伐”指的是宋寧宗開禧年間,由韓侂胄主導(dǎo)的北伐金國,收復(fù)失地的戰(zhàn)爭。北伐的結(jié)果以韓侂胄失敗身死而告終,同時也開啟了權(quán)臣史彌遠(yuǎn)當(dāng)國的時代?,F(xiàn)在故事的年代是紹定五年,距離開禧北代已經(jīng)過去差不多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