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性別不明

　　狹窄的山路臺階上，真正的硬漢潘森走在最前，孔武有力的蕾歐娜走在中間，柔弱單薄的我跟在最后。潘森還背了個特別大特別沉的包，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本來我還想拿登山杖出來用，但這就會顯得我更柔弱，所以這么專業(yè)的器材現在只能躺在后備箱里吃灰。

　　好在我是個訓練有素的專業(yè)人士，翻山越嶺是常事，體力完全沒問題。三個人誰也不說話，沿著小路走了將近兩個小時。太陽的最后一縷光輝都快要黯淡之時，我們終于看到了臺階盡頭拉闊爾部族聚落的正門。遠遠望去，門口有一小片空地，一人多高的籬墻擋住了里面的視野。我還看到一側山體邊，離籬墻很近的地方似乎還有一條路，但被高大的巨石堵死。

　　潘森把背包給了蕾歐娜，自己兩步登上了空地，但蕾歐娜沒再往上走，她停下來讓出個身位讓我上去。我又往臺階上走了兩步，看到籬墻那邊一個拉闊爾族的守衛(wèi)站在正中央，舉著塊沒顏色的圓盾和一根木桿都快爛了的長矛。

　　原來蕾歐娜是怕自己在，潘森沒法和守衛(wèi)說話。我快走兩步，跟在潘森后面上了空地，硬漢停了下來。

　　“探險家?！彼f，“拉闊爾不允許外族人進入。我把蕾歐娜帶進去，再引開守衛(wèi)，然后你進來，我們在里面接你。怎么樣？”

　　“不太好?！蔽覔u頭，“我很可能得找你們族里的人幫忙，不能一直躲著。容我想想——能不能這樣？你就說我是你的觀眾，特別喜歡看你的比賽，所以也特別想來參觀拉闊爾族。你拗不過我就把我?guī)砹??！?p>　　“這?！迸松肓讼?，“我試試?！?p>　　他上前跟守衛(wèi)打了招呼，而后擁抱，我聽到他們用斯坦帕語交談。發(fā)掘莫格隆關時我學了學古代的斯坦帕語，與現在至少千年之隔，但他們的談話內容我竟然還能聽懂不少。我本以為烈陽族與拉闊爾分家易幟后，他們各自重造文字時就徹底摒棄了共用的斯坦帕語，但現在看來，兩族大概是只重造了寫法，讀音都沒變。

　　“你回來我們當然歡迎?？赡闵磉呥@個是誰？還有你后面，那個沒上來的又是誰？”那個守衛(wèi)說。

　　“后面那個也是咱們族人。這個是——”潘森想了想，“這是我的觀眾，很喜歡看我的比賽，也很想參觀拉闊爾部族。他實在是太熱情，我沒辦法，才把他帶來?！?p>　　“那就得按規(guī)矩辦事?！笔匦l(wèi)皺了一下眉，“外族人想進門，先得打贏守衛(wèi)，然后請示長老?！?p>　　這規(guī)矩我倒是知道，上次來這兒我就是被這么逼回去的。潘森又說了兩句，守衛(wèi)還是搖頭，他只得轉向我，用通用語重復了一遍，他不知道我聽得懂他們說話。

　　“你打嗎？”他問。

　　不想打。拉闊爾族人個個驍勇善戰(zhàn)，以一當十絕不是夸張。這守衛(wèi)雖然矛破了點，但他人和是潘森一樣的塊頭，正面來硬的我不是對手；而入口這點地方又太小，拉距離也拉不開。贏是沒問題，可少不了下狠手或者來陰的，太不合適了。

　　我于是搖搖頭，潘森轉述，但守衛(wèi)也搖搖頭。

　　“不行。你看他還帶著劍。趕緊來吧。”

　　他幾乎就要上，潘森一步上前攔住?！澳憧辞宄c，這是個女的?！彼f，“外族女孩子嬌嫩，比不上咱們拉闊爾。放個水?！?p>　　我差點一口血噴出來。饒我自己是個說謊不打草稿的貨，今天也不得不在潘森面前甘拜下風。濃眉大眼一身正氣竟然也能信口就來，看人果然不能看表面。不過也虧得如此，潘森說起謊來更讓人信服。他一本正經地看著守衛(wèi)，守衛(wèi)就跟著一本正經地再看看我。

　　“女的？”

　　“男孩哪有這么苗條的？你看這腰?！?p>　　潘森一把拉我上前，守衛(wèi)眨眨眼，開始上下打量，他還彎下腰想從帽檐下面看看我的臉。我使勁低頭，不是裝害羞，是真害臊。半天，守衛(wèi)終于點點頭。

　　“身材是挺好，長得也挺俊俏?！彼f，“行啊潘森，我說你怎么莫名其妙帶了個外人來呢。終于想開了，不追著蕾歐娜跑了？”

　　“胡說八道?！迸松f，“我的心一輩子都在蕾歐娜那兒?！?p>　　“得了，得了。”守衛(wèi)笑道，他又看看我，“進去吧，看她這小身材，我怎么忍心打？但你們明天一早必須去見長老?！?p>　　我現在愿意按拉闊爾的規(guī)矩跟這守衛(wèi)打一架，特別愿意?？次疫@小身材，打不死他的。

　　“謝了，明天肯定去?！迸松f。他沖我指指臺階下，我咬牙轉身去叫蕾歐娜。身后守衛(wèi)又砸了砸嘴，“身材真不錯，你眼光也不錯。還要什么蕾歐娜??？這個多好？”

　　我不太爽，后槽牙快碎了。潘森也不太爽，他不喜歡別人說他和蕾歐娜的事，好的壞的都不行。“你再說一句試試？”

　　“好好好，不說了。哎，潘森，你要是不喜歡，能不能讓給我??？咱們部族里的女孩子都太壯了，難得來個這么正點的，我都眼饞?！?p>　　忍無可忍。我從地上抄了塊石子回身反手一甩，脫手便回頭不再看。身后清脆一聲響，某種金屬落地的聲音，而后我聽到守衛(wèi)的叫聲，驚詫不可置信。

　　“這這這這這這小姑娘這是？”

　　“小姑娘給你繳械了。閉嘴吧。”潘森說。

　　我打的是他那破長矛上，矛尖與木桿相接的位置，一發(fā)命中，矛尖脫落。打得準是射手吃飯的本事，要不是他穿著套破護甲擋住了要害，我非得把他變成真小姑娘。

　　不理后面那兩個，我徑直下了臺階，卻嚇了一跳。潘森和守衛(wèi)交談的功夫，蕾歐娜在下面換了身拉闊爾族的男裝。重盔加身，頭發(fā)盤起，還正把一頂頭盔帶上。潘森給她的那個超大號背包現在空了，原來帶的是這些。

　　我這才想起她是烈陽人。拉闊爾族與他們不和，蕾歐娜想進去也得喬裝打扮。但是她扮了個男的，我卻成了女的，感覺好像不太對。

　　不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們重新上了臺階，蕾歐娜現在雖然已經打扮得根本認不出，潘森還是立刻恢復了靜音模式。守衛(wèi)向蕾歐娜打了個招呼說兄弟你好，然后讓開了路，我從他身邊走過時，他舉著沒尖的長矛看著我，一臉不可思議。

　　我拉低帽檐，狠狠瞪了他一眼，跟在潘森和蕾歐娜兩位壯士身后走進了拉闊爾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