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來人往的,生意人的吆喝聲不斷地傳開來,帶著熱情和對這個世界的善意,烏鎮(zhèn)的白天總是這么熱鬧。正是因為烏鎮(zhèn)是這樣子的地方,雖然才能成為遠近幾個鄉(xiāng)鎮(zhèn)的交通樞紐,這并不僅僅只是因為它的地理位置,而想當初,自己一家,還有親朋好友,也是被這個有名的小鎮(zhèn)給吸引來的啊。
李牛做完了今天的工作,如同以往在這烏鎮(zhèn)的大街上行走,向著那家他總是會前往的酒店走去。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在自己的孩子走失了之后,這么多年來,他始終都在這一條街走著,走過那一個個攤位,走進那家酒店,這么多年來,從來沒有改變過這樣的軌跡。雖然在這烏鎮(zhèn)住了幾年,可是他對于這條街以外的烏鎮(zhèn)的光景,卻是一點兒也不熟悉。
這條街是李牛僅剩的回憶了,是他們一家最快樂的時光,當初剛剛來到烏鎮(zhèn)之時,兒子的嬉鬧、一家人的歡笑,那是他期待已久并且希望一直保護著的東西,也是在這個地方……失去了。
李牛一直相信著自己的孩子還活著,他只是到了一個美麗的地方,快樂地成長著,他相信著自己的孩子終有一天還是會回來的,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jīng)長大了,健康而強壯,然后他會找到這個地方來,他們會在這條街上相遇,然后孩子會再喚他一聲“爹”。
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所以李牛便一直在烏鎮(zhèn)住了下來,為此他更是給自己編織了一個美好的故事。
只是在昨天,遇到了那個孩子,感受到那個孩子的感情,看到那個孩子的淚水,李牛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一直欺騙著自己的那個夢,竟然是這么的脆弱,這么輕易便被一個孩子的淚水擊垮。
如同以往那般,李牛走到了那家酒店之前,然后便想要走進去,可是腳步卻在那門口停了下來。
掌柜的和店小二也看到了他,店里的其他客人也看到了他,然后目光一時間并沒有移開了去,因為在這樣的小店里突然走進來一個人,卻站在門口停了下來,滿懷心事驚愕的模樣,不管是誰都會感到好奇。
掌柜的和店小二都知道昨天發(fā)生的事,李牛對他們來說算是熟客了,店小二想著要上前接待一番,可是卻被掌柜的拉住了,因為掌柜的顯然看了出來,現(xiàn)在這個時候的李牛情緒并不穩(wěn)定。
想到李牛的遭遇,還有他一直以來的堅持,掌柜的輕輕一嘆,這也是一個可憐的人啊。
李牛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酒店里的場景,雖然此時酒店里有不少的客人,可是他卻如同并沒看見,目光落在了昨天他坐著的那個位置,此時已經(jīng)有了其他客人在,可是落在他眼中的光景,卻是昨日的自己與那個孩子相互交談的情形,而那個孩子的聲音,也在此時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叔叔,父母的開心與快樂又是怎么來的?”
“我爸爸媽媽離開的時候說過的,他們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因為只有我開心快樂,他們才能開心快樂,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努力地讓自己開心快樂起來,但我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我開心不起來,也快樂不起來,我沒有辦法讓他們也開心起來,快樂起來?!?p> 孩子的話語雖然簡簡單單,可是卻是他心中最強烈的愿望,聽到那個孩子這樣純樸而真實的話語,李牛就算再怎么幻想自己的孩子此時的快樂場景,依然免不了的要聽到,因為沒有了自己在身邊,那種孤獨和害怕。只要一想到這里,便讓李牛的心都在顫抖,曾經(jīng)也是在那張桌前,自己一家快快樂樂地吃著飯,享受著這個地方的忙碌還有繁華。
那里的快樂是那樣的強烈和真切,只是卻只能化成現(xiàn)在傷心而近乎絕望的淚水。
李牛流下了眼淚,終是沒有再走進去,反而轉身離開,又走入了人流之中,漸漸隱沒。
街上的行人很多,也有不少人帶著孩子,孩子手上拿著糖葫蘆,走起路來蹦蹦跳跳手舞足蹈,臉上掛著滿足的笑意,李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也在自己的身邊,也在拉著自己的手,纏著自己要買糖葫蘆,可是轉過頭來,卻只是看到右手邊空蕩蕩的空氣,他有些凄慘地笑了笑,喃喃道:“原來這些年里,我都活在自己編織的夢里?!?p> 因為現(xiàn)實太過于殘酷,所以要有一個自己堅信的夢,用來逃避現(xiàn)實,這樣子可以讓自己不至于崩潰,至少可以讓自己抱著那樣的美夢活下去,可是現(xiàn)在,夢碎了,又該怎么辦?
李牛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應該怎樣活下去了,他身體搖晃著,渾渾噩噩的,越走越遠。
吃過了午飯,王雷很滿足地伸了一個懶腰,對上了王道一那平靜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然后馬上端正自己的坐姿,想著馬上打坐修行,王道一摸著他的腦袋道:“好了,休息一下吧?!?p> 王雷點了點頭,剛剛吃飽,肚子也有些撐了,這個時候勉強修行恐怕也是沒有什么效果,王雷道:“師傅,那我們今晚要怎么做?”
原來他還惦記著。
王道一的回答很簡單,也很直接,道:“順其自然?!?p> 王雷“哦”了一聲,終是有些不放心,道:“如果它今晚不出現(xiàn)怎么辦?”
這個“它”自然指的是那個血月。
王道一道:“你那么希望它出現(xiàn)嗎?”
王雷想了想,很認真地點頭,道:“這樣我們就可以快點解決問題了,我也可以安心修行,只要能夠入得冥想之境,師傅就可以傳授給我本門的上乘道法了。”
王道一暗暗郁悶,這個徒兒竟然已經(jīng)暗地里將自己的未來全給規(guī)劃好了,也不問自己到底是否同意,便已經(jīng)決定這個樣子了。不過細細一想這樣也很好,也不用自己去操心了,但有一件事卻讓王道一很在意,他忍不住問道:“徒兒,你是不是覺得為師一定能夠輕而易舉地把這件事給解決了?”
王雷的態(tài)度讓王道一自然而然地以為,這個孩子是把自己能夠解決這樣的事情想成了是理所當然的,完全沒有考慮到即便是他也有可能遇到棘手而無法解決的事,能夠得到徒弟這樣的信賴是好事,不過這其中也有一些危險的意味。
王雷抬起頭來看著王道一,他的回答證明了王道一的猜想是正確的,只聽王雷很認真地問道:“難道不是嗎?”
王道一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再說什么,從一開始便是如此,與這個孩子相遇,使王道一也改變了許多,這個孩子就仿佛是命中注定將與自己相遇,與自己結下了難解的緣分,唯獨在這個孩子這里,王道一總是無法做到,不去滿足他的要求。
與王雷的目光相對,王道一在短暫的沉默之后點頭道:“是。”
王雷笑了,非常開心,就好像他認為這事本來就應該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他的笑容也是理所當然。王道一的目光變得柔和了下來,他感受著王雷的喜悅,看著他的笑容,真的很想……一直這樣守護下去,守護王雷的笑容。
只是王雷畢竟是一個孩子,即便相信著王道一,他心中依然存在著恐懼。只是一個人心中留有恐懼之心并無不對也無不可,就好像在小林西鎮(zhèn)外的叢林里面對那三只嬰鬼的時候一樣,王雷也會害怕,也會擔心。
隨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王雷也開始緊張了起來,他打開窗戶來看著外面,那輪明月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今晚的月亮還很圓。
散發(fā)著銀色的光輝,灑落這片大地,落在房檐,照進房間,可以感受到在那清冷的月光下,有一家人喜悅的歡聲笑語,那輪明月渾圓的明月,帶著祝福闖進每一個人的心間,只是沒有一個人發(fā)覺,就是這樣一個美麗的月亮,在昨天晚上卻化成了血月,給這個小小的鄉(xiāng)鎮(zhèn)帶來了噩夢。
王雷注視著那輪明月不愿移開目光,他的緊張讓他的身體都忍不住有些顫抖起來,這顫抖里包含的卻不只是緊張,還有強烈的擔憂。當他找到那些孩子的所在之時,也是揭開這所有的謎底之時,只是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兩三年,如果那些孩子有個萬一……
王雷不敢再往下想,腦海中卻不斷地浮現(xiàn)那些孩子在離開父母之后因為內(nèi)心的孤獨和悲傷而哭泣的情景,同時還有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脆弱而又懊悔的畫面,他深深地呼吸,可是依然無法平靜。
王道一擔憂地喚道:“徒兒……”
王雷沒有轉身,甚至沒有動作,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那輪明月,低沉的聲音帶著堅定傳了過來,道:“師傅,我真的好想……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