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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落日

第十二章 昭信校尉

長風落日 白菜小餅干 3629 2022-01-11 08:51:33

  楊嵐雖無皇室血脈,卻比真正的皇孫還要更得陛下的親近。

  “孫兒知道了?!?p>  “嵐兒先起來吧?!?p>  姜向真開口,言外之意卻是不讓楊逸起身。對于這位執(zhí)掌了天下七十六年的皇帝而言,其實并不需要通過他人的跪拜來彰顯自己的權力,對他而說旁人的叩拜真的只是一種禮節(jié)罷了。

  可眼下卻起意讓楊逸跪在自己面前,這其中又多了些別的意味。

  “楊逸。朕對你有些失望了?!苯蛘嬲Z氣雖緩,但言辭間卻根本沒給楊逸留下反駁的間隙:“要不是下不來這床,朕朕要親自教訓教訓你,沈重!”

  立在姜向真床尾泥塑一般的沈重也在聽到這句話后動了起來,他走到楊逸身前,抬手便是兩個實打?qū)嵉亩獯蛟诹藯钜菽樕稀?p>  看著楊逸臉上迅速紅腫起來的掌印,楊嵐肩膀微顫,卻還是忍住了沒有發(fā)聲。

  “你年歲已經(jīng)不小了,按理來說朕不該打你。朕這兩巴掌打得是四年前的你。你怎么能不和你爹說一聲就跑出了京城?學武,真要學武什么樣的高手不能給你請過來,你才十五就敢在外面亂跑?你讓你爹,讓朕如何安得下心?”姜向真一面說著,一面摸索出了一個包裹:“那時你在冀州用盡了盤纏,足足餓了有兩日沒吃東西你可還記得?前年大雪時,你在蔓倭郡外破廟中待了五日,那五日,竟然都臥在柴薪之上,你從小到大何曾吃過這般苦啊?!?p>  “起來說話吧?!苯蛘孀屔蛑貙⒛前f給了楊逸:“剛才朕打你是怪你擅自離家,現(xiàn)在朕再囑咐你幾句。”

  楊逸站起身來,接過了沈重遞過來的包裹。

  “你在靈溪郡外犯下的命案你爹直到今天都還想瞞著朕。七條人命啊,楊逸?!?p>  楊嵐父子聞言俱是一驚,楊逸直接低下頭去,楊嵐倒是循聲望向了姜向真:“陛下,不是孫臣不報,實則……”

  姜向真卻抬起了布滿褶皺的手臂,輕輕擺了擺手:“沒你的事。今日朕只想教逸兒一個道理?!?p>  “四年前你中了狀,朕在金鑾殿上等你游街回來殿前問話,結(jié)果你卻丟了隊伍,獨自跑出上京城,若你不是楊逸,不是楊嵐的兒子,你會如何?”姜向真拿出一根手指來顫顫巍巍地指向了楊逸:“朕哪怕是砍了你的頭也不為過吧?”

  “草民知罪。”

  “你知什么罪!朕沒有治你的罪!”姜向真怒喝一聲,可吼完一句以后語氣又緩和了下來:“草民?朕年紀大了,你也不常來宮里見朕,可也不該與朕如此疏遠。”

  “是……”雖然眼前蒼老的皇帝還是散發(fā)著讓楊逸恐懼到壓抑著呼吸的氣息,但他言語中字字句句都是對楊逸的關心,這讓楊逸不覺眼眶都有些發(fā)紅了:“曾孫知錯了?!?p>  “后來你又犯了七條人命。可你還是好端端地站在了朕的面前。這是為什么?因為你有你的父親,有朕替你站在背后。這些東西都是我們給你的。

  所以你也就不能像尋常人家的孩子一般自由,旁的我不管,至少如今你看上了哪家姑娘,必須要有我和你父親點頭才行。

  你和你弟弟不一樣,楊辛從小頑劣,他只要能給你們楊家留些后代便好,但你若想親近哪家姑娘,必須得考慮她的身世,你明白嗎?”

  楊逸睜大了眼睛,他想說些什么,可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到最后楊逸終于是喘著粗氣答到:“明白?!?p>  姜向真見了楊逸這表情,居然一點關子也不賣,直截了當說道:“那日你在靈溪郡中救下的刑人女子似乎另有來歷。地網(wǎng)傳上來的幾次消息里都沒探到她的蹤跡,朕已經(jīng)再派人手去查她了。”

  一個看上去不像刑人的刑人?這本身就已經(jīng)存在問題,隱瞞刑族身份是要株連的大罪,可長風背后似乎隱藏著比這個還要更深的問題。

  “哪怕她沒有問題,朕也絕不可能許你與刑人混在一起。想清楚朕說的話,不要讓朕再失望了。”

  “沈重?!苯蛘鎺拙湓捴v完以后叫了聲沈重,既沒動作也沒再言語,但一輩子都伺候在姜向真身側(cè)的沈重當即就轉(zhuǎn)身從一旁的書案上拿出了一道剛落款沒多久的圣旨:“景朝以武立國,今天下英豪匯集,共論武道高下,朕深感欣慰。著令昭信校尉楊逸,歸武林英豪于一部,共赴京師效命軍中?!?p>  等到圣旨交到了楊逸手中,姜向真便說道:“領著楊逸回去吧,朕有些乏了?!?p>  姜向真說完便自顧自躺下了,楊逸與楊嵐也不便再留,輕聲走出了萬壽殿。

  楊逸這才覺得心頭的壓抑感覺緩了過來。

  “給我看看。”楊嵐一手拿過了圣旨,飛速的掃了幾眼后點了點頭:“陛下沒對你提這事,那為父再跟你講講?!?p>  “整合武林,是朝中本就提上了日程要去做的事,又因為你快要回京了,所以這一次的武林大會也有我們軍中的人在背后推波助瀾。但是因為這次武狀元肖明浩也是個高手,還跟在了馬伯庸屁股后面,所以太子那邊也動了些心思,想派他去截你的胡。雖然不知道他們準備了什么手段,但圣旨是一定沒有的。

  這封圣旨你看情況什么時候拿出來吧,最好是你當了那武林盟主的時候,但若是讓你肖明浩當了武林盟主,就別再拿出來長他的氣焰了,自己看著些處理,實在不行早一點宣旨也是個辦法?!?p>  楊嵐也絲毫沒在意顧忌還在皇宮之中:“當然,你最好是在路上就找個機會把他處理了,總之你自己看著好好辦吧,上些心,這是你的功勛,也是你日后的班底。最好這武林盟主是你,最次是肖明浩。旁人坐了這位置還可居中,逸兒這個道理你要想明白。”

  楊逸聽著父親的話,心中默默無言,開始思考了起來那日在春風閣里撞見肖明浩到底是他有意為之還是真的巧合。

  只是想到深處楊逸心里不禁又涌起了一個問題,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看著馬車已經(jīng)遠離了皇宮,楊逸壓著嗓子問楊嵐:“父親,孩兒有一個問題不知該不該說?!?p>  楊嵐看了看楊逸:“你先別說,讓我猜猜你想問什么?!?p>  半晌過后,楊嵐說道:“你問吧?!?p>  “若是咱們就真的這樣一直站在了太子的對面,若是哪一天陛下……”

  姜向真已經(jīng)一百二十歲了啊,人生不過百載,莫說是被立為太子時最年輕的皇子都已經(jīng)七十歲了,就連朝中大臣都已經(jīng)換了四代。

  如今朝中甚至大多數(shù)臣子只認識主持朝會的太子,沒見過萬壽殿內(nèi)的皇帝。

  楊嵐看著楊逸,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我從來就沒站在太子的對立面過,我只是站在了陛下這邊。

  陛下一天還在,我便一天只聽陛下的旨意,如果真的那一天來了?!?p>  楊嵐將嘴遞到了楊逸耳邊輕聲說道:“也沒人能保證坐得上龍椅的是太子?!?p>  只是因為坐上了自家馬車的緣故,楊逸也就打開了手頭上先前陛下遞過來的包裹,這居然是他四年前在冀州當?shù)舻囊挛铩?p>  坐在馬車上的楊逸眼神都飄忽了,一路上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等楊逸回了楊府,在板凳上還沒坐熱乎,就又有一道圣旨打真武門外走長寧街一路招搖進了楊府。

  “今有前科文狀元楊逸,習得文武雙絕,有意投軍報國,朕深感欣慰,故命楊逸領昭信校尉,擇日于兵部報備?!?p>  宣旨的倒也是個面熟的老太監(jiān),讀完圣旨以后,便告罪離了將軍府。

  “先給你掛個虛銜,等這事辦好了回京城,再讓你去領個實職。”楊嵐說道:“這是我安排的?!?p>  楊逸心中倒也沒掀起什么波瀾,對他來說,只要父親還在朝中,皇帝還是那個皇帝,不管是六品的昭信校尉也好,或是沒有官職在身也罷,都沒多大區(qū)別。

  只不過受自己這武官頭銜的影響,楊逸今日倒是沒去讀書,反而是在院中耍了幾套劍法。

  不過讓楊逸有些沒想到的是,自己才剛定下心安靜下來投身在劍上沒多久,就有人闖進了自己的小院里。

  “大少爺,外面來了個女子說要找您。”老鄭站在楊逸身旁頗為神秘的說道:“挺好看的,只是看臉上表情好像是有些情緒,您看?”

  “挺好看的?”楊逸一愣神:“讓她進來吧?!?p>  “她說不便進咱們府里,請少爺您出去看看。”老鄭臉上的笑容愈加玩味。

  楊逸打小就終日坐在家中讀書,實在沒有什么認識的女子,這會兒也實在想不出來會是誰要來找他。

  “不便進府。”楊逸一邊猜測,一邊收起了長劍往楊府大門走去。

  等楊逸邁出楊府大門,望見那遠遠立在街角的女子,這才反應過來。

  “妾身身份卑污,不敢臟了公子家中門欄,因此請公子出來相見,還請公子見諒?!毙觾呵妨饲飞?,語氣中有著幾分惶恐。

  “姑娘言重了?!睏钜蓊h首算是還了禮:“昨日雖說倉促見過姑娘一面,但也算是有了些了解,楊逸實在想不出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好像勾欄女子在出了煙花之地以后,便都不會再將柔媚表情掛在臉上,杏兒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有些局促的說道:“其實今日來尋大公子,是有些話想要解釋?!?p>  “解釋?”

  “嗯!”杏兒點了點頭,仿佛是給自己鼓足了勇氣后一鼓作氣說道:“其實楊辛公子他,并不是常去那種地方,只是因為我的關系……才開始往那春風閣中跑,楊辛他最近一直在念叨您快要回來了,一直也都很開心,沒想到遇見了昨天那樣的事。他心里最敬重的人就是您,還希望您不要因為昨天的事誤會他?!?p>  “誤會?”楊逸怎么也沒想明白因為一個青樓女子去青樓和因為想去青樓而去青樓有什么區(qū)別:“我沒誤會他?!?p>  只是楊逸雖然自己從來不去風月場所,但也知道女子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會投身其中,可不管杏兒姑娘的身世有沒有什么隱情,有些話他也必須講:“姑娘今日尋來府上確實有些僭越了,按理說姑娘你打開門來做生意,我弟弟上門去做客有沒有過錯是我家的家事,姑娘你來我家中說的這些,是不是想得有些太多了。”

  杏兒聞言嚇得臉色一白:“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有點放心不下楊辛公子?!?p>  楊逸拿話一攔:“沒事,這話我說出來這事也就過了,只是還望姑娘心中清楚,我弟弟哪怕再怎么不成器,但我家好歹也是正經(jīng)人家?!?p>  于是楊逸就這樣用言語否定了弟弟的情感,他就像已經(jīng)忘記了先前在皇宮里體會到的,被人否定了自己的感情時的心情。

  他忘了,比起刑人,青樓女子好歹還能算作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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