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博臨海,一路南下。
東博乃是云洲一城,位于海嘴處,三面環(huán)海。
城口,一輛松木馬車緩緩駛進城中,懸掛在車上的鈴鐺叮當脆響,余韻不散。
行至海晏樓,馬車停下。
魏子青翻身下馬,拍了拍馬車車壁,道:“小裴、前輩,下來吃飯了?!?p> 馬車簾子揭開,裴玄陵打了個盹,慢悠悠的跳下來,再他身后,冰藍素衣的寒淵矜貴提衣,踩著梯子下地。
抬臂伸了個攔腰,裴玄陵感慨道:“總算是到了,坐了這么些天的馬車,骨頭都快散架了!”
南下的道路崎嶇不平,過了青云山更是一路碎石坑洼,坐著抖得屁股疼,換個身子骨不硬的,估計腰都折了。
魏子青道:“叫你騎馬你又不騎,非要坐馬車,怪誰???”
裴玄陵道:“怪我怪我?!?p> 寒淵道:“走吧?!?p> 他發(fā)話,幾人止住話頭,拍去身上的迢迢風塵,往酒樓里走。
跟伙計要了個臨近二樓的位子,幾人開始點菜。
陳珀掃了一眼菜譜上的各種酒,興匆匆的道:“給我來壺杜康酒?!?p> 裴玄陵送他個大白眼,道:“你還是少喝點吧,以免又誤事?!?p> 陳珀道:“酒力沖寒猶弱,喝多點才能驅(qū)趕!”
魏子青和裴玄陵“嘁!”了聲,完全不相信他信誓旦旦的的鬼扯。
魏子青將菜譜推向寒淵,問道:“我們點好了,前輩有什么要點的菜嗎?”
寒淵看都不看菜譜,道:“一壺茶?!?p> 三人洗耳恭聽,以為他除了一壺茶,還會繼續(xù)說下去,豈料寒淵的話就到這里,完全沒有接下去。
裴玄陵道:“沒啦???”
寒淵道:“嗯?!?p> 魏子青道:“額……前輩不點點菜?”
寒淵道:“不必?!?p> “行吧。”魏子青硬著頭皮點頭,低聲對身旁的伙計吩咐下去,點頭后伙計腳步輕快的下樓。
裴玄陵猶豫片刻,問出了一路上一直想問的問題:“此次來東博,你是有何事?”
寒淵撫弄著圍欄上花盆里的玉蘭花,漠然道:“找一個老家族,順帶把帝都的那條線給用起來,發(fā)揮我留下他的價值?!?p> 裴玄陵頓悟他話里的那條線是何人:“國師吳銘?他在東博把柄?你要幫皇帝除了他?”
寒淵滿心不削的冷哼一聲,高貴的皇室在他眼里不過是路邊的凄凄野草,不入他眼,冷冷的道:“自作多情,皇帝的事跟本尊無關(guān),本尊也不會出手幫襯什么,來東博的目的除了找人,剩下的就是用吳銘釣大魚。”
所謂放長線釣大魚,他要的不是那些雜七雜八的小魚小蝦,而是體型碩大的大魚,其余臭魚爛蝦只能靠邊站。
裴玄陵道:“你要找的是什么家族?”
寒淵道:“麒麟族后人,東博陳家。”
裴玄陵驚訝的道:“和陳珀你同姓欸!”
陳珀扯著嘴角笑了笑,笑容有點牽強,道:“是啊。”
裴玄陵只覺得他笑容不自然,并未多去追究,繼續(xù)問道:“麒麟族后人又是什么?跟司君是鳳族后人一樣?”
寒淵道:“嗯?!?p> 鳳族后人世代盤踞于帝都,而封魔大陣在祭臺,那么他們駐守的是帝都這片地,同時也駐守祭臺上的封印。
寒淵說要找麒麟族后人,那么肯定就跟黑蛟骨血脫不開關(guān)系。
他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找到了麒麟族后人,就可以找到封印黑蛟骨血的地方。
幾句話下來,伙計已經(jīng)手腳麻利的把他們點的菜都端了上來,七盤八碗的擺了一桌。
期間他們幾個下筷神速,一盤菜沒多久就成空盤,若非遠的這個位子絕佳,被人看見了還以為他們是餓死鬼投胎。
倒是寒淵,一直坐在旁邊優(yōu)雅的喝茶,面前擺了一雙筷子,卻從沒動過。
裴玄陵夾了塊雞腿肉放碗里,見他還是不動筷子,關(guān)切的問道:“兄長,你真的不吃嗎?”
一路舟車勞頓,路上都是啃干糧,餓歸餓,難吃歸難吃,該吃的時候還是必須得吃,嘴里都淡出個鳥來了——寒淵更是吃的少,此刻啥也不吃真的沒事?
寒淵提壺續(xù)滿杯子,道:“你吃你的,不用顧我。”
“哦?!迸嵝甑皖^吃雞肉,不再說話了。
正當幾人吃得歡時,樓下傳來了吵鬧聲,充斥著整個酒樓。
樓下伙計正在招呼一個難纏的客人似乎是吵著鬧著要坐好位子,奈何整個酒樓里好的位子都坐滿了,卻不依不饒的不肯走。
華衣男子怒色微現(xiàn):“你們這家酒樓怎么回事?一樓沒位子二樓也沒有嗎?”
伙計抹了把頭上的汗,低聲下氣的道:“不好意思這位郎君,我們酒樓的好位子都坐滿了,實在是騰不出空余的位子來了,你要不等等?”
華衣男子怒聲道:“等等???這東博城里還沒有能讓本公子等的地方!即便是知府見了本公子也萬沒等的意思!”
伙計也很是為難,道:“吳公子,這……”
華服男子懶得跟伙計廢話,直接指使身邊的屬下上樓去趕人,他指了指裴玄陵所在的位置,道:“去,把那桌人‘請走’?!?p> “是!”
隨即“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二樓的客人七七八八你被趕了下去,邊走邊罵晦氣,顯然是被打擾的很惱怒,但又拿那位華衣男子沒辦法。
陳珀被擾得眉頭一皺,道:“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讓不讓人吃飯了?。俊?p> 魏子青道:“來了個紈绔,吵嚷著要趕人?!?p> 言畢,二樓那華衣男子的屬下趕走不少人后,又四處掃了一眼,最后將目光定格在了他們所在的位置,沖這邊走過來。
陳珀手里酒壺捏緊,心里暗罵要遭。
果不其然,那個黃衣下屬目標明確,三兩步就來到了幾人桌前。
黃衣下屬一掌拍在桌上,菜盤都震了兩下,厲聲道:“我們家郎君看重這個位子,諸位還請讓出這個位子?!?p> “嘭!”陳珀把酒往桌上一放,喝酒被人擾了興致,他面色很是不爽:“先來后到,叫你家郎君找別個兒位子去!”
要不是初來駕到,不想多惹是非依他的脾氣,早把人揍出去了。
黃衣下屬道:“哼!我們郎君愿替你們付這頓飯錢,還請你們趕緊的離開!”
兩人拌嘴之際,那位在樓下瞪了半天也不見屬下動作的華衣男子走上樓來,不耐煩的道:“讓你們趕個人是多大的事,動作這么慢,養(yǎng)你們是吃干飯的嗎?。俊?p> 黃衣屬下瞪了一眼裴玄陵幾人,轉(zhuǎn)頭對華衣男子確實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tài):“郎君,他們不愿讓位,屬下沒辦法?!?p> 陳珀低聲罵了句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
聽了屬下的話,華衣男子面露不愉,雙手交疊躬身,行了一個尊敬全無又傲慢的禮:“在下東博吳家吳昊,在此有禮?!?p> 裴玄陵低聲腹誹:“一點行禮的姿態(tài)都沒有,哪里有禮了?”
寒淵眸子斜睨,淡淡的嗯了聲。
相比于陳珀的粗聲粗氣,魏子青較為文雅一點:“閣下既是吳家人,應當不是不懂先后的道理,吃飯便吃飯,用不著把二樓的所有客人都趕走,讓店家生意難做?!?p> 吳昊道:“店家的損失我自然會賠上,諸位不愿讓座,同樣也讓我很難做?!?p> 陳珀一拍桌,怒道:“欸欸欸!麻煩你們講講道理,眼瞎了還是耳聾了,先來后到懂不懂?我們不愿走就是不愿走,你自個兒找別的位子不行嗎?”
吳昊氣的拳頭握緊,面色通紅的盯著他們:“諸位莫要強人所難,若是修為敬酒不吃,那在下只能請吃罰酒?!?p> 裴玄陵咬掉一口雞肉,伸手指了指下樓的樓梯,道:“您請?!?p> 紈绔子弟他在帝都見得多了去了,仗著自己有個好家事,背后靠山足夠硬就肆無忌憚得很。
吳昊給了身后的下屬眼神,下屬領(lǐng)命上前,抬臂揮手就要把他們‘請’下樓去。
陳珀手里你玉骨扇一開一合,“唰唰”發(fā)出肅殺的氣息,魏子青皺眉,手下意識的摸上腰間的碧玉簫,摩挲著和簫裝在一起的劍柄。
火藥味四射飛揚,只需星星之火就可以炸開。
“哐哐哐……”
很有節(jié)湊的茶蓋敲擊茶杯聲,有效的緩解了這緊張的氣氛,寒淵輕扣茶蓋,杯中茶水濺出幾滴,將黑漆木桌浸深。
冷風從身后的窗臺吹進來,如刀般從眾人臉上刮過,冷得讓人打了個哆嗦!
在這清脆的瓷器碰撞聲中,無一人敢動作,怔怔立于原地。
寒淵道:“你是東博吳家的人?!?p> 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吳昊道:“是,你問這做什么?”
寒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冷笑一聲,嘲諷又蔑視的道:“吳玉乃是人中龍鳳,后人確是這般人模狗樣、歪瓜裂棗。”
話音一落,吳昊臉色登時黑如鍋底,夾雜著蒼雷猙獰無比。
裴玄陵側(cè)過頭低聲問魏子青道:“額……那個,吳玉是誰?”
魏子青道:“帝尊座下二弟子,太祖皇帝的師弟,國師先祖吳玉?!?p> “哦~”裴玄陵故意拉長了嗓音,表示自己明白了。
陳珀不削的瞥吳昊,添油加醋的道:“呵呵,吳昊算不上嫡系一脈的人,是旁支血親,因為和國師吳銘交好,這才有了東博吳家的崛起,說到底就是吳銘撐腰,靠山夠硬!”
天下誰不知國師一脈勢力可以和皇室宗親分庭抗禮,一旦和國師一脈扯上關(guān)系的,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仗著有人撐腰便有恃無恐——東博旁支吳氏自然也在其中。
陳珀皮笑肉不笑,語氣全是譏諷仿佛是誰戳了他的肋骨,痛苦不堪之際,又讓他火冒三丈卻不得不壓抑下去。
他手上的酒壺捏的更緊,酒壺發(fā)出輕微的碎裂聲,笑容越漸猙獰的道:“東博吳家家主吳越更是張狂跋扈,艷羨旁門秘寶,威逼利誘不成,痛下殺手,滿手沾染血腥,堪比羅剎!”
一向好脾氣的陳珀突然有一天會露出這種怒火中燒的表情,在場的兄弟們都十分愕然。
裴玄陵以為他是身體出了點狀況,關(guān)切的道:“陳珀,你怎么了,氣息走岔了?”
陳珀深吸一口氣,胸口鼓起來又扁下去,壓下怒氣,氣息平順的道:“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