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龍心還在流出潺潺黑血,挖出來這么久依舊跳動。
“你就算生擒本尊又能如何!?憑你根本滅不了龍神骨血!”
明夜漠然的低首看手中黑氣縈繞的龍心,道:“我是滅不了你,但我可以封印你,就像千萬年前封印的神明一樣,將你長久的封印住,不得解脫!”
手中龍心劇烈跳動,黑霧越加濃厚,像是人一慌張起來,心跳直線上升。
黑蛟的聲音也多了幾分急躁了:“不!你封印不了我!”
明夜狹眸一瞇,凜冽肅殺之氣頓生:“古書上有這么一個說法,上古封魔大陣,以生人血畫就陣紋,生靈為陣靈,便可以將封印的東西封的時間更長,甚至持續(xù)更久!”
龍心不斷跳動,上面的黑霧越加濃厚,明夜手都被包裹得看不見手指,黑血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掉在地上,將地上腐蝕得冒黑煙。
黑蛟聲音越來越焦急,聲音已經(jīng)不復之前的囂張平穩(wěn):“禁術!那是大忌的禁術!你的魂魄也會困于陣中,不入輪回,永世不得超生!”
明夜獰笑道:“哈哈哈,那又如何!能將你這魔物封印千百年,也算是造福后世蒼生,哪怕是不入輪回,不得解脫,也都值了!我死得不虧!”
手上血印亮起,一條條帶刺的鎖鏈竄出,交錯緊緊的鎖住他手上跳動鮮活的龍心。冰冷的鎖鏈將龍心勒緊,心臟跳動的頻率減小。
明夜的手也被鎖鏈纏縛著,尖刺直接刺穿了手心手指,鮮血汩汩流出。原本好看的一只手,如今千瘡百孔,血水橫流。
所謂十指連心,此刻手指被尖刺洞穿,他卻面色無波,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殺氣騰騰的盯著被鎖鏈纏縛住龍心。
黑蛟慌了,眼前這男人渾身是血,臉色蒼白,一雙寒星眸中血氣彌漫,渾身殺氣騰騰,活像煉獄爬出來的惡鬼。
另一只猩紅的手抬起,二指并攏,在空中畫了一個法印。
祭臺東邊的一座沙山上,山洞中的法陣發(fā)出耀眼的紅光,中央的陣紋嗞嗞作響,紅色雷弧遍布整個大陣,整個山洞開始搖晃不止,剎那間塵土飛揚。
明夜左手鎖著龍心,右手畫就血印,渾身是血的站在困邪陣中。
黑蛟嘶吼起來:“瘋子!你就是個瘋子!你不能封印我!你不能!”
明夜仰天大笑,神色癲狂又猙獰:“哈哈哈,我就是一個瘋子,一個可以咬碎你喉嚨,將你長久封印進封魔陣,永世不得解脫的瘋子!”
血印在他手中越來亮,紅得仿佛要流血,龐大駭人的力量的散出,腳下石子跳動,整個祭臺都在顫抖。
黑蛟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嘶吼,龍心在明夜手中跳動得越加瘋狂,扎在龍心上的尖刺絲毫不松動,動作間龍心上青紫色筋脈割斷不少,像斷線似的垂著,黑血滴滴答答的落。
明夜嗤笑一聲,血印直接就打了上去,剎那間,以明夜為中心,困邪陣發(fā)出血色亮光,烈火轟然竄得老高,明夜站在烈火中,灼人的烈火將他周身鎖鏈燒得通紅,被鎖鏈捆縛住的皮膚燙的血水橫流。
烈火之中,火焰集中灼燒著鎖鏈捆縛住的人。
裴玄陵道:“自焚入陣,他這是連尸體都不給自己留。”
困邪陣中的烈火雖比不得南明離火,不能講龍心焚成灰燼,但足矣讓元氣大傷的黑蛟靈神吃番苦頭。
可這么做的同時,同樣被鎖鏈捆縛住的明夜也會被烈火灼燒,落得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寒淵道:“從一開始布封魔陣起,他就沒有想過給自己留全尸。”
烈火越燒越旺,祭臺火光沖天,彌漫整個祭臺,遮天蔽日的黑霧被火光燎得潰不成軍,不出片刻就煙消云散。
昶煦被長風帶著落在了夜奴城樓上,遠遠的離開了祭臺。
摔進望樓的瞬間,他一身灰頭土臉,整個人活像是丟進沙堆里摸爬打滾了一圈再拎出來,狼狽得令人發(fā)指。
然而他現(xiàn)在根本沒時間在意,立馬扶著欄檻從地上爬起來,他腰桿才打直,就看見遠處的祭臺火光沖天。
他一口氣提上來就悶在了胸口,差點背過氣去,充血的雙眼死死的盯著燃燒起來的祭臺。
“啊啊?。〉亓验_了!”
“要塌了!快跑?。 ?p> “神怒了!快跑!快跑?。 ?p> 城中慌亂四處逃跑的尖叫聲讓他回過神,他望了一眼燃燒的祭臺,咬牙睜開眼睛,翻身跳下望樓。就見無數(shù)的夜奴人擁擠在城門處,不停的拍打著禁閉的城門,哭嚎著想逃出去。
昶煦揮刀一劈,氣勢洶洶的刀氣射出,木屑飛射,厚重的城門應聲而裂,轟然塌陷。
出不去的夜奴人你推我擠,推搡著往外逃。
“嗚嗚嗚,娘!娘你在哪里!嗚嗚嗚!”
人群中,只有人腿高的稚子被人流沖得站不穩(wěn)腳跟,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就中找不到走散的母親。
眼看著就要死在踩踏之中,昶煦迅速閃身上去,一把撈起地上哭的臉蛋花臟的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
頭上圍著布巾的婦女逆著人流往回走,身子被人流擠得踉蹌,逮著個人就問有沒有看到自己的孩子,可人都忙著逃命,哪里有時間搭理他,直接甩開她急急的走了。
“孩子!有沒有人看見我的孩子!?”
多次問詢無果,中年婦女眼見通紅,一張臉再也繃不住了,被一把推得坐在地上,捂著臉號啕大哭起來。
“幫幫我,求求你們了!我的孩子!嗚嗚嗚!”
昶煦上去將婦女從紛擠的人群里拉出來,婦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抽泣著問道:“我的孩子!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孩子?。俊?p> 昶煦將躲在身后的孩子拉出來,推進了婦女的懷里。
那婦女立馬將孩子緊緊抱住,跪下對昶煦磕了個頭:“謝謝,謝謝你!”
昶煦點了點頭,立馬回過身,逆著人流往祭臺方向跑。
他跑得大口大口的喘氣,肺部撕裂的疼,喉嚨猶如萬根針扎。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一刻都不能停!
明夜,你一定不能死,你我之間的賬還沒有算完,你不能死!
絕對不能!
兩刻鐘后,他馬不停蹄的總算是跑到了祭臺下。
轟!
頭頂塌陷的石頭砸在腳邊,泥沙俱下,大大小小的石子劈頭蓋臉的落下。昶煦頂著頭頂七七八八落下的石頭,踩著崩殂的石階往上爬。
突然間,腳下踩著的石階坍塌,昶煦腳下一空,身子驟然往下墜!這可是十多丈高的地方,從這里摔下去,不死也得殘!
昶煦眼疾手快,五指扣住石墻上一條裂縫,止住了向下墜勢,他腳尖伸進另一條石縫,就這樣頂著漫天砸下的石頭,摳著石縫緩慢的往上爬。
等爬上祭臺時,他的雙手已經(jīng)滿是口子,指甲都崩掉了幾片,指尖流血——他顧不上這么多了。
困邪陣中,烈火灼燒,陣中央被鎖鏈捆縛住的人直著腰桿,一動不動的站著,衣袍被烈火灼燎,白發(fā)在火焰中飄散,黑色背影孑然,單薄又孤獨。
昶煦深吸一口氣,肺部撕裂的疼痛讓他嗓子發(fā)不出聲來,嘴唇翕動,啞聲道:“明夜!”
陣中的人肩膀一震,慢慢的轉過身,入目的是一張滿是血跡的臉龐,一雙眼睛空洞沒有靈氣,像是被抽離了魂魄,沒了生機。
明夜僵硬的臉勉強擠出個笑容:“怎么又回來了?”
這個笑容僵硬得讓人看了心里瘆得慌,他木訥的低頭看自己身上的鎖鏈,復了抬頭直視昶煦:“你看,我做到了,我……”
說著他語氣一頓,抬起被鎖鏈捆縛住的手,染血的皮膚上,正在一寸寸的裂開,裂痕從手上蔓延,瞬息之間就爬滿全身,正在一片一片的沙化。
他漠然的看著自己手上的變化,道:“嗨,逃不掉了……”
他的魂魄正在抽離身體,往封魔陣中聚集,生魂離體,這具身體支撐不了多久了。
看,開始沙化了。
再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化成一捧黃沙,一陣風吹來,就會融入數(shù)不清的沙礫中,消散于世間。
趁著沙化,明夜抬起手,隔著距離在昶煦額頭點了一下,昶煦只覺得額頭一燙,轉瞬即逝。
垂下手臂,明夜一張臉已經(jīng)布滿裂痕,仿佛下一刻就會支離破碎:“你不應該回來的,你應該離開,走的越遠越好?!?p> 我不希望你看見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昶煦痛苦的閉上眼睛,聲音沙啞得能泣血:“你又騙我!為什么?師兄,從小到大你對我有一句真話嗎?。俊?p> 明夜苦笑道:“有的,你不記得了,我……也不記得了?!?p> 不過,都不重要了。
“這是我這輩子最后一次騙你了,以后……再也沒有機會了?!泵饕沽一鹬械纳碛伴_始變得虛幻起來,你眼里突然聚起點渺茫的亮光,看著昶煦,道:“你還從未叫過我哥哥,能……叫一聲我聽聽嗎?”
昶煦靜靜的看著他,嘴唇顫抖,喉嚨像是堵了石頭,硌得嗓子生疼之外,更是難以言辭。
明夜搖了搖頭,道:“唉,算了,叫不出來就算了,你大概也……”
“叫不出口”幾個字還沒說出口,昶煦就突然出聲了。
“哥!”
明夜愣怔的看他,似乎方才那一聲是他的幻聽。
昶煦握緊雙手,又叫了一聲:“哥。”
證明不是幻聽,明夜笑了笑,溫和的注視著他。
在這注視中,他周身捆縛的鎖鏈開始崩裂,困邪陣中的烈火瞬間熄滅。昶煦拔腿就沖過去,撲過去想要抓住明夜,卻在手即將碰到人的一瞬間,明夜乍然化成一堆黃沙,隨著颶風消散了。
“阿煦,好好的活下去,或許千百年之后,故人終歸再見。”
散去的漫天黃沙中,明夜溫和的聲音回響不止,風聲歇下,曾經(jīng)那個人早已消散于這天地間。
“不要!”昶煦嘶吼著,手里抓著僅剩的黃沙,跪坐在地上歇斯底里。
明明只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可以抓住他了,為什么老天爺連這么點機會都不給他?。繛槭裁矗。?p> “你沒有把話說清楚!不能就這么走了!”昶煦將手心的黃沙握緊,啞聲彎著腰,一只手死死的捂著心口。
烏發(fā)垂下遮住他的臉龐,握著黃沙的拳頭被一滴又一滴滾燙的淚水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