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身后的沙漠,又看了看腳下踩著的綠地,裴玄陵感覺有點不真實。
龍湛道:“走了,再不回去,司珉該急了?!?p> “哦,來了來了?!迸嵝旮先ズ妄堈坎⒓?。
龍湛回頭瞥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后的寒淵,后者一個眼神,他恐懼縮著腦袋,慢悠悠的轉(zhuǎn)過頭,壓低聲對裴玄陵音:“這位前輩,他這是……怎么回事?”
一提這事兒,裴玄陵臉就苦了下來,平生以來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什么叫做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肩膀一攤,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道:“還能怎么回事,跟著我們唄?!?p> 這可是尊大佛,他可請不走。
龍湛道:“跟著我們?跟著我們回帝都?”
裴玄陵喪氣的點了點頭,道:“嗯哼,不然呢?你能把人請走?”
龍湛急忙搖手:“……我沒那個能耐?!?p> 裴玄陵道:“那就是了,他想跟著就跟著吧,等回了帝都再做打算也不遲?!?p> “……”
龍湛委實佩服他的膽量,送不走這尊大佛,就把人帶在身邊,也不怕佛光普照得他坐地飛升。
兩人一路帶著這尊請不走的大佛,緊趕慢趕的趕了一天的路,終于回到了云津城。
如他們所料,司珉確實急了,而且急得頭頂都冒煙了,怒氣一上來把整個軍營連坐得風雨交加,參將大氣都不敢出,個個低著頭裝鵪鶉,走路都輕手輕腳的,生怕一個不注意惹怒這尊煞神,被罵個狗血淋頭。
自從龍湛和裴玄陵離開這七八天,賀蘭王又陸陸續(xù)續(xù)的發(fā)動了好幾輪的攻擊,手下的死尸殺都殺不死,仗打地云津軍勢氣低落。
司珉又要拖延時間,又要防止云津城被攻陷,這仗打地那叫一個身心俱疲。
心里老早就念著這倆祖宗趕緊回來,不然老子這城墻都快要被賀蘭王那孫子給撞垮了,還能守個屁的城,躺平給賀蘭王的兵馬墊腳得了。
一聽裴玄陵和龍湛回來了,司珉手里圖紙一丟,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
掀開帳篷進來,就看見那倆祖宗正坐著閑散的喝茶,姿態(tài)放松得跟出去游玩了一圈似的,和他這火燒眉毛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
此情此景,有求于人,司珉心里想罵娘也只能憋回去,黑著一張臉走過去。
來到寒淵旁邊拉椅子要坐下,卻感覺后背發(fā)寒,寒毛直立,多年征戰(zhàn)的經(jīng)驗告訴他,坐這里很危險。
遠離寒淵所在的一小片范圍,那股危機感才漸漸淡去,司珉選了一個離遠了的位子坐下,與寒淵拉開了一段距離。
他黑著臉倒了杯茶,一口氣灌了下去,滅了幾分竄上來的火氣:“你倆是騎烏龜去的嗎?這么久才回來,那賀蘭王墻都快給老子撞塌了!”
裴玄陵辯解道:“我們也遇到了點狀況,差點就回不來了,現(xiàn)在能坐在這里就不錯了?!?p> 司珉火氣又竄了上來,為了不頭頂冒煙,他深吸一口氣:“遇到了點狀況?遇到什么狀況能和我這邊火燎屁股了緊?你倆知不知道我這時間拖延得多辛苦,頭發(fā)都掉了不少,你倆倒好,一回來跟大爺似的坐著,感情火燒的不是你倆眉毛,你倆心安理得得很!”
越說他越氣,說到最后頭頂何止冒煙,著火了都不為過。
但他又怕一肚子火氣發(fā)出來,把這倆祖宗給得罪了,轉(zhuǎn)身拍屁股就走人,不幫他了。
只能一邊壓著火氣,一邊孫子似的兀自生悶氣,一張臉都氣青了。
裴玄陵知道他這是氣狠了,趕緊出言給他順氣:“息怒息怒,我們真的不是有意的拖延不回來,是真的遇到了點麻煩。”
龍湛聽到他這形容,嘴角抽了抽:“……”
他形容的“點”麻煩,差點讓他倆長眠于地下,和一幫子干尸為伴。
司珉降下火氣,切入正題的問道:“你們找到破解死尸大軍的法子了?”
龍湛斜倚著扶手,換了個舒適的姿勢,點頭道:“嗯,找到了,保準把賀蘭王打得屁滾尿流,再也不敢來犯?!?p> 他說這話的語氣懶懶散散,司珉聽得一愣一愣的,覺得這貨說的話有點不靠譜。
“既然找到法子了,明天葛祿大軍來攻,就趕緊的把這幫雜碎打回殼里,三天兩頭的在耳邊吵吵,聒噪死人了!”司珉眉心擰出川字。
最近這段時間他可真的被賀蘭王給擾得耳根子不清靜,一開始還有耐心跟其慢慢耗,后來耐心徹底告罄,巴不得這幫孫子趕緊死絕。
商談完這些,他突然想起來,除了他們幾個,旁邊還坐著個人,一個讓他方才危機頓生的人。
他來回打量著端坐的寒淵,被后者一個冰冷的眼神給懟了回來,忙不迭移開目光,壓低聲音問他們:“這又是誰啊?你倆出去一趟怎么還帶了個大美人回來?”
聽到他這稱呼,裴玄陵和龍湛嘴角抽搐。轉(zhuǎn)頭去看寒淵,生怕這祖宗臉色一變,他們幾個都要去喂蛇。
裴玄陵一只手扶額,肅聲道:“……你語氣放尊重點?!?p> 寒淵的突然出現(xiàn)別說是他們了,就連他自己也是嚇了一跳,但白鹿司的幾個人雖然有的沒見過寒淵,也沒有太多的交集。
但出于對強者的尊重,言語舉止上都不敢懈怠半分,該有的禮數(shù)都不會少,更遑論這么隨意的稱呼寒淵。
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么稱呼這位祖宗!
司珉要是知道這祖宗能擺手放一只傀儡巨蛇出來嚇得他哭爹喊娘,語氣也許就不會這么隨意了,反而會像他們一樣,小心翼翼的供著這尊請不走的大佛。
司珉擺擺手,道:“行行行,我放尊重點。這位大美……額不是,這位郎君是什么人?”
他方才差點嘴瓢又沒剎住,萬幸拐的及時,語氣怪了點,好歹沒出口成禍。
裴玄陵扶在額頭上的手滑下來蓋住眼睛,一副心累的表情:“說來話長,容后再議?!?p> 司珉也不追問,隨便他說不說,他也就是一時興起的問問。
裴玄陵放下手,果斷的轉(zhuǎn)了個話題,道:“對了,那個白弈還在軍營里嗎?”
提起這個人,司珉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難看得能滴出墨來:“還在,他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地牢里?!?p> 龍湛道:“他又做了什么?”
“將軍交戰(zhàn)時指揮不當,折了一個隊的將士,死傷慘重?!?p> 辛寧從外面掀開帳篷走進來,替司珉回答了這個問題。
同樣,他的臉色比起司珉也沒好到哪里去。
龍湛攤回椅子上,揉著眉心道:“找個由頭把這人處理了,別留著攪局壞事?!?p> 辛寧察覺出他這話里有玄機,問道:“他有問題?”
裴玄陵嘴唇泯了泯,喝了口茶潤潤嗓子,道:“問題大了,他是一直在軍中攪混水,企圖讓你們內(nèi)亂陣腳,難道你們就沒發(fā)現(xiàn)?”
都是行軍打仗的人,頭腦一定比常人的要清晰得多,有時候雖不敏銳,卻不至于遲鈍到發(fā)現(xiàn)不了疑點。
辛寧想起了某些糟心事,道:“有懷疑過,拿不到確切的證據(jù),所以就一直拖著?!?p> 軍中煮茶不太講究精細,不像帝都人煮茶,茶具一套接一套,茶水一遍一遍的過濾,只剩下清澈的茶湯。
煮這壺茶的人是個不講究的粗人,應當是熱水一翻滾就抓了把茶葉進去,煮出來的茶水暗淡,茶葉和茶水渾作一壺,一倒茶渣出來一堆。
龍湛把茶杯中的茶渣倒掉,良心勸告:“別拖著了,再拖下去,不用賀蘭王攻進來,你們就可以潰不成軍,躺平了給人家當墊腳石?!?p> 白弈是哈桑安插進來攪混水和稀泥的,本質(zhì)上就是來唱反調(diào)的,一直留著這人在軍中,只會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處處幫倒忙,讓戰(zhàn)事越加嚴重。
倘若不趕緊的把這顆毒瘤剔除掉,倒霉的就是整個云津軍,不用等到兩軍交戰(zhàn),他們就可以向賀蘭王遞降旗了。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辛寧也不好在說些什么,做出決斷道:“行吧,我會去處理?!?p> 白弈和龍湛二人無仇無怨,說是從未交集也不為過,他倆犯不著沒事去陷害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這樣于他們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被不服氣的人指指點點。
既然他二人話都說的這么明白了,那么這個白弈絕對不簡單。
辛寧剛要起身,一聲悅耳的聲音傳來。
那聲音充滿了上位者威懾力,帶著不容置喙的意思,辛寧下意識的就停住腳步。
“站??!”
出聲的人正是從他們談論要事開始,從頭到尾一直都保持沉默的寒淵。
裴玄陵和龍湛心里皆是一緊,額頭上開始冒汗。
這位祖宗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是要搞什么???看人不順眼準備拿人開開刀?
一時間,二人腦子里已經(jīng)閃過無數(shù)猜測,都希望寒淵能和善些。
可千萬別弄出什么烏龍來,不然場面可就難收拾了!
辛寧轉(zhuǎn)過身看寒淵,詢問道:“這位郎君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嗎?”
寒淵上下掃了一眼辛寧,冰冷的眼神使辛寧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寒毛直立。
對他而言,這位俊美郎君的眼眸很漂亮,像包容了干凈的藍色霜雪。但在看人的時候,會給人一種俯瞰萬物,生人勿近的冰冷感,甚至在一瞬間,讓你感覺到凌厲的肅殺之意。
辛寧只是剛與其對視上,就迅速移開目光,不敢直視。
寒淵并不言語,而是念了句咒語,伸手隔著距離在辛寧額間一點,只見辛寧光潔的額間冒出縷縷細絲般的黑氣。
司珉愣住,道:“這是?”
裴玄陵和龍湛神色變得肅穆,同時陷入了沉思。
“動了手腳?!焙疁Y將黑氣手攏進掌心,五指收攏,黑氣頓時被他捏碎在手心里。
至于是誰動的手腳,他不必明言,在場的知情者皆是心知肚明。
辛寧臉色直接拉了下來,轉(zhuǎn)身就走,道:“我即刻去辦了這件事。”
如龍湛所言,這件事的確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須快刀斬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