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借林濟之手,搖骰晃若殘影,用上手筋功夫,自然非凡,只聽“砰”的一聲,砸在案桌之上,擺在二人面前。
安翊拂袖屈肘,五指有節(jié)奏從左到右輕叩桌面,并未睜眼,只是輕聲道:“十九點,大!”
安翊早在此前房曄隨手搖骰之時,便驚覺自身入微感知,更為澄澈,宛如風過留聲,雁過留痕。
純粹一賭,聽聲辨位。
所以安翊并不懼,目前二人勝負當在五五開。
房曄則信心滿滿:“十七點,??!”
林濟臉色古怪,正要掀開骰盅,猛地頓住,突然道:“都不后悔?”
安翊與房曄同時怒喝:“快點!”
林濟長嘆一聲,將真相揭開。
骰面,十八點!
安翊面色微變,看向林濟,開口道:“十八點算大,還是算小來著?”
林濟眼神他示意他看向房曄。
安翊連忙看去。
房曄額頭冷汗涔涔,雙手輕輕顫抖著,舉到面前,嘴上呢喃道:“我竟然輸了!我房曄六歲學賭,二下歲名聲傳遍南地九郡,縱橫賭場無敵手,談笑風生間,墻櫓灰飛煙滅,何嘗有一敗,如今!”
房曄看向安翊,滿目不甘:“為何是你!”
安翊沉默。
敢問,為何不能是他?
哦……因為他是無名小輩嘍?
房曄猛地抓住案上籌碼,狠狠扔向安翊:“給你,都給你!”
銀票飄飛若絮,輕若無物,重如泰山。
安翊:“……”
招你了?還拿錢砸人!
不過憑本事賺來的,安翊哪有不收之理,剎那間眼疾手快,一揮而就,將一疊銀票盡入手中。
不過房曄卻依舊不安分,取下腰間寶刃,左手持拿,狠狠刺向右手。
安翊汗顏,翻了一個白眼,一個傾身,越過桌案,抓住房曄胳膊,千斤之力從手臂掙出,將其按在車壁之處。
房曄滿臉頹廢,俊秀臉蛋依舊難以置信。
“我不甘心!我要斬手以明志!”
房曄周身罡氣爆發(fā),白浪滾滾。
安翊運轉九陽經的同時,連忙招呼林濟搭把手。
二人一同鉗制住房曄,安翊還抽空問到林濟:“你們這些世家弟子,都是這個樣子?”
林濟無語,沉思片刻:“可能房氏玩賭術出身,動不動就喜歡斷人臂膀,割其擘指,家風比較特立獨行吧!”
安翊想了想,深以為然點了點頭。
其實安翊細思下,也能理解對方的心理,不菲是縱橫江湖未嘗一敗,一時間沒有接受,有些失智。
在蒼云派內門,此類人大有人來,一個個自命不凡,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姿態(tài)。
而安翊就不同了,他唯一正戰(zhàn)便是趙梁生,在對方手中狠狽落幕。
更何況,他的輸戰(zhàn)何論這點,大大小小戰(zhàn)斗切磋,在青苑峰與門中長老交手,也不在少數(shù)。
人生在世,誰能不輸?惜乎他輸?shù)娜硕际琼敿鈴娬?,輸則痛快,也并不屈辱。
所以他輸?shù)闷?,也贏得起。
半晌后。
見房曄冷靜下來,安翊搖了搖頭,坐回原位。
一心整理自己的收獲,刨去借資,這波收獲總獲利二十一萬兩銀兩,加上自己一萬兩,共二十二萬兩。
“兩萬金!值大發(fā)了!”安翊熟手一甩銀票,二十多張銀票如扇展般在面前捻開,嘩啦啦,一雙桃花眸流光濯影。
借雞生蛋,甚好!
這一刻,安翊已經在腦袋中規(guī)劃起這筆巨額銀子的用處,聽說滄月郡有妙藥‘玲瓏丹’一爐九極丹,一粒值千金,有著“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贊譽。
據(jù)說此丹極為不尋常,伐毛洗髓,通脈破竅,有善化自身武道資質之妙,安翊早就此大為心動,只是此物有價無市,往往出爐即售,故只能往滄月郡索求。
他用旋璣油常年熬打肉體,正需要此藥調和一番。
“安幕風,你得罪本郡主了!本郡主告訴,就算天王老子來也不好使!”
安翊盤算之時,突覺一股寒氣襲身而來,猛地打了寒戰(zhàn),放下手銀票,與后方的眉眼含煞,嘴抿一線,卻拉垮著一臉俏臉的女子來了一波眼神對抗。
“這么快就醒了?”安翊暗道不妙,立馬將銀票收入衣袖,坐在慕青絲床邊,誠懇道:“師姐,師弟錯了……你要打要罰,悉聽尊便?!?p> 慕青絲嬌顏緊繃,美目死死盯著安翊,但后者這雙眼神中除了緊張求饒之意,沒有半點喜愛之色。
“本郡主難道要為了一個男人,浪費生命嗎?天底下,想要追本郡主的俊才彥能從京城排到東海!”慕青絲想著,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笑意,搖了搖頭,告訴自已:“不值得,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安翊桃花眸‘天真純粹’,疑惑道。
“師弟,我累了……。”慕青絲眸光黯淡下來,有些意興闌珊,側身躺下,背對安翊,勾勒出一道精致曲線。
“師姐,你好好休息。”安翊輕聲道,心中暗道:“師姐,你值得更好……?!?p> 安翊來到林濟身旁,后者傳音入密:“小小一間馬車,倒是夠熱鬧著……不過,你看不出她喜歡你?”
“我不是慕師姐的良配……”安翊惆悵回音,道:“只是如今有些難受。”
“你還是在意?”林濟挑眉,遲疑片刻:“若慕青絲婚嫁他人,你不會覺得遺憾?”
安翊拿起茶壺倒茶,水流潤澤,思索片刻:“倒是會有幾分遺憾。不過我自知甚明……此乃我等男人通病,吃著碗里看著鍋里。”
“佛教《法句經》有語:“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
“不妨與兄明說,便是心痛,傷痕總會隨著時間流逝愈合,人生不過百年,塵歸塵土歸土,你我不過黃土一坯,貪圖愛戀情欲,實非我等武道中人的目標。”
林濟緘默不語,若有所教思片刻,隨即又搖了搖頭,理是這個理,但人有七情六欲,哪能時時刻刻守得住本心?不被塵緣所擾?
談何容易?
但……林濟看著俊美青年,心想或許他能做到?
安翊聳肩俯于桌案,茶盞以三指抵在面前游轉,輕嗅間,茶香傲人,沁人心脾。
吐唇幽幽輕吹一口氣,水霧輕卷,他長嘆一聲,仰頭一飲而盡。
隨即放下。
自顧自調整一個舒服姿態(tài),背倚著錦繡車壁,平靜默觀內心,任由一股情緒沉浮于心間,半晌后,心頭呢喃道:“我怎是這般有情無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