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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瑾華年書之中流砥柱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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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瑾華年書之中流砥柱下集 秋鶴雨燕 5124 2022-07-03 23:38:31

  早春二月,樹枝才露尖尖嫩芽,京口北固山下的長江曠闊如海。太夫人過世后,孫權不但自稱為“孤”,更是讓臣子們稱呼他“至尊”。他已經(jīng)覺得這江東六郡的錦繡山河盡收囊中了。周瑜不在,他反而覺得心里踏實,因為一片“至尊”聲中,他有了睥睨天下的底氣。此刻坐在織錦傘蓋下,臨江閣上的江風也不覺得寒冷,倒是如早春楊柳風般絲滑舒適。

  “公瑾,既然程老將軍要當這前部大督都,你就讓給他好了,看他和黃祖那廝硬碰硬,殺個你死我活,勝負成敗,自有主公擔待,與你無關,我們就在柴桑屯田垂釣,琴棋書畫,詩酒年華,何其樂哉?”小喬煮好了茶,端著到坐在案幾前沉思的周瑜面前。

  她很少對周瑜的公務發(fā)表意見,這一次十分反常,此言一出,立刻吸引了周瑜的注意。抬頭注視著一身素衣的小喬:“你也這么認為?”

  “咿,夫君,還有誰也和貧妾一樣見識?”

  “我們一回到吳縣,子敬就來過了?!敝荑そ舆^茶,輕呷一口。對小喬報以一個感激的微笑:“阿錦煮的茶味道最為純正?!?p>  一反常態(tài),小喬竟然沒有對周瑜的褒獎報以回應,而是認真地說:“公瑾,主公忌憚你文武全才,你不如效仿蕭何子房,不必過于勤勉,就讓程公去碰個釘子。省得主公老覺得你攬軍權。不過這魯先生也是奇人,不是他出的主意和程公比試么?難道是想既給了程公面子,又幫你在主公面前洗脫嫌疑?還讓主公遂了指派程公為帥的心愿?”

  周瑜摟過小喬的纖腰,帶著笑意問:“阿錦,你希望我不去征黃祖?”

  “黃祖水師兇悍,妾身自然希望夫君不涉險地?!毙填D了頓,仰臉看著周瑜,滿面都是崇拜和愛慕:“夫君是妾身和孩子們的晴天和高山,是我們的依靠。我們都希望和你東籬采菊,西堤垂釣,就此平凡一生。可是妾身也知道夫君志若鴻鵠,只好每天為你焚香祈禱。”

  “阿錦!”周瑜心情激蕩,只把小喬緊緊摟住,嘴唇輕吻她帶著丁香花香的云髻。

  孫權煩躁地來回踱步。一旁的二郡主孫媱有些不耐煩。

  “你倒是看完了沒有?我還要拿回去歸檔。”

  孫權手里的白絹滑落在地上,二郡主撿了起來,冷冷道:“至尊剛才還雄心勃勃,覺得會勢如破竹,怎么這會兒又猶豫起來?”

  孫權聽出了二妹揶揄的語氣,卻不敢反駁。

  凝神望著孫媱:“這密報公瑾可曾看過?”

  “沒有,你不是總忌憚他手里有你不能掌控的細作網(wǎng)么?他已經(jīng)把所有線報都移交了給我。你總不會懷疑我吧?”二郡主冷淡而不客氣。

  “這樣看來,黃祖的兩座巨型艋艟橫鎖江口,將是我們東吳水師的攔路虎。這次進擊黃祖要比上次難多了?!睂O權嘆了口氣:“去年要不是公瑾橫加阻攔,我們也許就生擒了黃賊,也未可知?!?p>  “原來至尊是為這個煩惱?今年不如去年容易取勝?”二郡主的語氣更加詭異:“麻煩至尊看看這份探報,是去年黃祖水軍的布防誘捕圖略,里面是詳細地一步一步如何誘惑至尊跟著他們的意圖進攻,進而掉入死穴伏擊圈。至尊去年已經(jīng)到了伏擊圈的入口,再往前一步就萬難回頭了。幸好中護軍的矯諭到得及時,才避免了至尊你全軍覆沒的命運。”

  說罷,她把手中的一疊竹書遞了過去:“至尊自己去看。”

  孫權顧不得妹妹的冷嘲熱諷,一口氣把所有探報都看完。抬頭道:“這等重要的情報你為何不早送來?公瑾受了委屈。。。他不知會不會。。。”孫權沒說下去。

  “早送來?你以為細作是那么好當?shù)??我也是一點一點地收集來的,不全面展現(xiàn)去年黃祖的整個部署,我也不敢送來給你看。再說了,就你那疑心病那么重,早送來零星的密報,你更會懷疑我們是替中護軍開脫?!倍ぶ鲾S地有聲,說得孫權啞口無言。

  呂蒙和甘寧來到周瑜府,他們驚訝地看著這滿府的白花白幔,一直從大門到水閣。

  “公子在樓上看書。”

  周峰引著兩人上了樓,周瑜果然坐在書房里,手里拿著一卷竹簡,安靜地看。

  “中護軍!主公駁回了你的懇請?!备蕦帩M心歡喜地說,似乎他更期盼這個結果。

  周瑜抬起頭,下巴微揚,“坐?!?p>  “中護軍,末將。。愚鈍,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什么上書主公要給程公當副手?”

  呂蒙悶聲悶氣地說。

  “子明,這有什么難理解的?中護軍心胸疏闊,以國事為重,既然老橙子想當這個前部大都督,就讓給他當。中護軍不和他爭權,就是顧全大局唄?!备蕦幱兄ㄈ说乃蕽娎保徽Z中的。

  “那既然這樣,中護軍你就留在吳郡休息,左右你現(xiàn)在身子也沒完全好利落?!眳蚊捎行┵€氣。

  “子明,你說笑話吧,中護軍留在吳郡?老橙子做前部大督,至尊自領中軍?哈哈哈,那還不大敗而歸?”甘寧放肆地大笑。

  周瑜皺皺眉:“誒,你們不可這樣口無遮攔?!?p>  “好好,甘興霸,你說,那怎樣才是上上選?”呂蒙不服氣。

  “上上選就是至尊所說的,演武奪兵符?!备蕦幋笮Γ骸拔揖褪歉吲d至尊不準中護軍的上書,明天長江口,是騾子是馬拉出來練練?!?p>  孫權一大早就帶著文武眾臣來到臨江亭,寬闊的大江江面上,上游排列整齊的二十艘冒突船,簇擁著中間的三層樓船。這是程普的指揮座船。

  下游則是散落的十艘赤馬船,這是周瑜的部曲。赤馬要比冒突小很多,排列也不整齊,只是隨意地散布在大江上。

  周瑜的座船倒是和程普的一樣大,可程普的樓船上多了四個撞擊錘。顯得比周瑜樓船兇猛彪悍得多。

  “怎么回事?老程的船比周郎多一倍,這仗怎么打?”同在山頂觀看的韓當突然冒出來一句,引得眾人紛紛附和。

  “至尊,程公船多,又在上游,這順流而下優(yōu)勢多多,怕不是很公平啊?!秉S蓋也看不過去了。

  孫權冷淡地回了一句:“此次演武,點到為止,又不是真正的廝殺,船數(shù)多少,上游下游,都是他們自己選的。非孤所定?!?p>  長而大的牛角號吹起,聲音響徹北固山和山下面的長江。

  站在樓船上的程普一身戎裝,拔出長劍一揮:“眾兒郎,對面就是我東吳世仇,與我全殲之!”

  獵獵飄舞的程字大纛旗迎風招展,長劍指處,令行禁止。二十艘冒突齊刷刷飛馳而來,因為順流順風,眨眼間就到周瑜的船隊面前。

  因為孫權有令,只演練排兵布陣的戰(zhàn)術,不許用弓箭火器和刀槍這些能致命的器具,程普的部曲就沒有放箭。

  攜帶撞擊錘的冒突船既重又沉,一排排如海嘯般地壓了過來,拱起的江水成了大浪,把又輕又窄又小的赤馬船逼得東歪西斜。

  孫權看著看著不由得站了起來,快步走到臨江亭最邊上的白玉欄桿旁,手扶雕欄,俯身向大江上觀望。

  “至尊,亭子外江風大,仔細別著涼?!睂O賁在身后說。

  “伯陽,你看下面的局勢如何?”孫權問。

  “戰(zhàn)事剛起,程德謀即成碾壓之勢,看來姜還是老的辣,畢竟程公跟隨討虜將軍東征西討,久經(jīng)戰(zhàn)陣。果然是一代元戎!做主公的前部大督是不二人選!”孫賁最不喜歡周瑜。本來孫家兄弟叔侄跟隨孫堅闖天下,到了孫策時代,這個所謂的“總角之交”不但和一眾孫家兄弟平起平坐,還常常和先主公兄弟相稱,甚至有時還抵足而眠,并肩作戰(zhàn)。儼然像是親兄弟。到了孫權時代,對周瑜的倚重有增無減,比如建安七年的質子事件,就憑周瑜一人之見,孫權和太夫人就駁回了所有孫氏宗族的想法。雖然周瑜在過去七年中屢次踏入險地,卻都東山再起。這一次,看孫權那額頭上緊張的汗珠,就知道他并未下決心給程普這個前部大督的職位。否則何必多此一舉呢?

  “孫將軍此言差矣,依寧看,建威中郎將才是水戰(zhàn)的高手!”甘寧不知什么時候湊了上來。

  “一個降將,何須你在此置喙?”凌統(tǒng)陰測測地說。雖然自從周瑜介入,二人已經(jīng)不是見面就想廝殺,卻也不是好朋友,有機會就逞口舌之利。

  “呵呵呵,不信你們就看著,到底誰能笑到最后。”甘寧仍然聲音洪亮,毫不示弱。

  程普的策略是撞沉周瑜的戰(zhàn)船,最后自己的樓船也撞翻周瑜的座船,這樣落湯雞似的周瑜不僅在主公那里輸了里子,也在江東文武面前徹底輸了面子。

  “來人,給我擂動催陣鼓!”程普吩咐。

  一時間,號角聲,陣鼓聲響徹云霄,連臨江亭上的眾臣都紛紛捂上了耳朵,因為聲音實在太大了。

  程普的冒突朝著周瑜的赤馬舟撞了過去。

  水浪翻飛,千帆云涌,咚咚哐哐的巨響震得北固山和臨江亭都微微顫抖。

  很多江東武將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眼睛。心里無不替周瑜捏著把汗。

  呂蒙和韓當不約而同地來到孫權身旁:“主公!中護軍船少,船又小,還沒裝重甲撞擊錘,這樣下去比試就不公平啊!”

  黃蓋大聲道:“有啥不公平,打仗么,趕上啥是啥,難道遭遇了敵船,還趕緊回營換船?”

  江面上的撞擊聲仍然不絕于耳,觀戰(zhàn)的眾人卻已經(jīng)看不清江面上的情形了。水浪滔天,水霧彌漫,煙塵滾滾,遮天蔽日。

  足足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水霧,煙塵,驚濤才漸漸平復,大江之上歸于平靜。

  眾人以為看到的是周瑜部全軍覆沒的慘況。魯肅甚至大呼小叫地張羅著周瑜沒參戰(zhàn)的部曲趕緊下山到江邊打撈落水兵士。還不斷囑咐,一定要第一個救起中護軍。他身體不好。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山風江風的呼嘯聲掃過臨江亭里目瞪口呆的眾人。

  大江江面上已經(jīng)沒有的戰(zhàn)鼓聲和號角聲,也沒有精氣揮舞。

  一艘孤零零的樓船漂在江上。

  十艘赤馬船正在往來穿梭,用漁網(wǎng)拉起落水的兵士。

  上游處,半沉半擱淺的一艘樓船上隱隱還有“程”字大纛旗在飄舞。卻顯得十分落寞和孤寂。

  那艘船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

  突然,一陣悠揚的笛子聲傳入每個人的耳膜。

  這笛聲干凈,澄澈,沁人心脾。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到了笛聲的出處,一身白衣,頭系白綃,黑色的發(fā)絲和白色的衣袂被江風吹得飄起,宛若欲飛的白鶴,傲立人間。

  “老橙子!”最先回過味來的是黃蓋,他大叫一聲,沖下山去。

  韓當也反應過來:“主公,程公全軍覆沒。趕快著人救護落水軍兵,打撈戰(zhàn)船?!?p>  一身白衣連盔甲都沒穿的周瑜氣定神閑的緩步上山,來到臨江亭,對著孫權恭身行禮。

  “周瑜見過主公”他抬頭看見滿臉是汗的孫權。微微一笑:“主公放心,程公已經(jīng)被轉移到了我的座船上?!?p>  孫權吁了口氣,點點頭:“程公三世元戎,不可有閃失。要是孤知道他會輸?shù)萌绱藦氐?,就不讓他比了?!?p>  “哈哈哈,這才叫自取其辱?!备蕦庍€是當年那個錦帆賊天地不懼的個性,此刻竟然大聲說出來心中所想。

  周瑜微微偏頭,瞟了甘寧一眼,那凌厲的目光讓甘寧一吐舌頭,立刻閉嘴。

  孫權看在眼里,眉頭微皺了一下,隨即舒展。一手抓住周瑜的手腕,大步朝著臨江亭后面的暖閣走去,一邊笑道:“孤今天才因為戰(zhàn)事迫近,取消了江東禁止奏樂的條例,公瑾就迫不及待地吹起了笛子?”

  周瑜迎著孫權的目光,“主公,【陽阿】曲雖明快,也是挽歌。太夫人歸去,畢竟也希望主公高奏凱歌,故而吹了這首【陽阿】祭奠阿娘的同時也為主公助威?!?p>  兩人攜手而行,眨眼間到了暖閣前,一眾江東武將齊刷刷單膝跪地雙手抱拳:“中護軍神勇威武,秒覆強敵!”眾人此刻完全為周瑜的風采傾倒,誰也沒覺得說程普是敵有何不妥。

  孫權的眉頭第二次微皺了皺?!肮?,剛才水霧煙塵太大,我們都沒看清你到底如何取勝的?”

  “報,主公,經(jīng)過檢視,程公二十條冒突全部沉沒。主帥座船大部進水,已經(jīng)半沉。周建威部十條赤馬無一損毀。建威中郎將主帥座船被程公帥船多次撞擊,船體損傷破裂五處。但仍然能夠航行,且航速未見大減。程公帥船只有一處破損,似乎是多次撞擊周建威部帥船導致自己也受損。但不知為何,卻已經(jīng)大半沉沒。這個中奧秘,怕是需要建威中郎將自己解釋了。”

  負責查驗救援的賀齊向孫權報告。

  “這可奇了,公瑾船小,怎么會毫發(fā)無損,倒是程公冒突船全部沉沒呢?”孫權盯著賀齊。

  “主公,經(jīng)過打撈查驗,程公的船基本都是互相撞擊,自己把自己撞沉的。他的船加裝了撞擊錘,相互撞上,一兩下就翻覆沉沒了。” 賀齊道。

  見眾人不解目光,周瑜淡淡道:“諸位,今天瑜把所有船只都裝了縱帆橫帆兩種或者可移動側帆。這樣的帆無論順水,逆水都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風速,赤馬船就會疾急如風。程公的船上只有傳統(tǒng)橫帆,又加裝了重型撞擊錘,這樣的船沉重而轉向緩慢,急速撞向我方的赤馬時,我方只要稍加扭轉,就可躲過,而程公的船卻無法立刻停住,常常不受控制地撞向友船。最終破損嚴重,實際上今天瑜并未攻擊,只是躲避。是程公自損而已?!?p>  周瑜講完,見眾人鴉雀無聲地看著自己,笑了笑:“諸公若想更換側帆或多帆船,瑜已在軍械庫準備了足夠的儲備?!?p>  孫權突然插嘴:“公瑾,你的座船和程公一樣大小,就算有帆的不同,別的卻差別不大,而且你的帥船也是被撞了五六次,船體都有破損,為何程公只有一處破損卻一大半沉沒?”

  “主公,請看這里。”周瑜回手,周峰立刻遞上一個竹制船模。周瑜抓到手里,高舉起來給眾人也看到,他啪地一聲拆下了船底。里面一共有十多個或方或圓的小格子。每個格子都不相通?!爸T位,通常的船底都是一個大艙。我的船已被改造成十二個小艙。每個小艙都用香樟木制成,不滲水,十分緊密?!彼f著,接過一個兵士手里的茶盞,把里面的茶都倒入最外側的一個小艙,瞬間被灌滿水的小艙并未把水向周圍小艙擴散。周瑜伸手拆掉外側的板:“這樣就像被敵船破了船幫,水雖然進入小艙,卻和江水相通,便無法沉了大船。要想損壞,至少半數(shù)以上的小艙破功,才可能沉沒?!?p>  又是一片寂靜。突然想起掌聲,原來是孫權在鼓掌,眾人隨即跟上。

  “公瑾之智,天下無人能及!”孫權說這話的時候,至少揣著七八分的真誠。

  “至尊過譽,這是受了內(nèi)子的啟發(fā),她告訴瑜香樟木浴桶最好,從不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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