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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陳世子

第四十二章

大陳世子 倚窗看不盡雪 3157 2023-03-15 01:26:18

  學院響起瑯瑯的書聲。這時,一個老者跨過石階,走進上書房的小屋。這兒的燈光很亮。老者習慣性地半瞇著眼,這么久以來,他都這個時間準時出現(xiàn)在學院。他一直保持著這種長期的自律。學院規(guī)定的學習時間里,沒有嬉笑,打鬧也自然沒有。這個老者邁著大步來到學院,對于學院的現(xiàn)狀,他還是很滿意的。

  同時,他的性格也非常古怪。他喜歡一個人思考,而且即使身份尊貴,卻總穿著皺巴巴的衣服,一看就是不常換的樣子,實在夠奇怪的。他總穿著一件錦袍繡刺,上面繡鶴紋,身著這寓意長壽的官服,他竟是為了為帝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案幾旁的書都快翻爛了,他還是舍不得換新的。

  董孟卿曾經(jīng)和我打過賭:“我們這個太…師,性子如此古…怪了,我打賭他在朝堂一定人緣很…差?!?p>  可是他賭錯了,盧懷方告訴我,我們這個太師,在朝堂飽受尊重,很有聲望,帝下也時常和他秉燭夜談到深夜。

  他現(xiàn)在何等尊貴,我不知道。但我有一種感覺,他最近有心事。他表現(xiàn)出刻板行為,老在同一個地方打轉(zhuǎn),他講的儒家、道家、法家、墨家、縱橫家、陰陽家,有時全部都混雜在一起。有時還說著不可理解的話。太師越來越無法理解了。他被不存在的東西攪亂了。目光閃躲空虛。變成了黑洞。學院失去了顏色。無限的空間里。太師經(jīng)常捏著不存在的東西,仿佛真的有這個東西一樣。太師到底怎么了?我很好奇。

  不止我,學院里其他學子也發(fā)現(xiàn)了太師的異常。但是沒有人敢吱聲,陽光爛在了學院里,爛得沒有聲音,有亮光,但是少了活潑;我側(cè)頭看向盧懷方,盧懷方也在看我,他的目光仿佛在告訴我,太師老了!

  可是,太師未免老得也太快了吧,至少幾天之前還是好端端的樣子。這里面一定有更深的內(nèi)幕。

  正納悶間,太師突然打了個寒站,一個沒站穩(wěn),踉蹌摔在地上。

  前排學子立馬上前去扶太師,太師揮了揮手??孔约赫玖似饋?。

  學子當中,笑得最肆意就是池峪得了,他也許知道內(nèi)幕,甚至可能參與其中。盧懷方和我交換眼神。雜亂的聲音大量堆積,為非作歹的笑聲也藏在其中。我真希望我的目光能劃作箭,刨開池峪得的內(nèi)心深處,了解事情經(jīng)過。

  池峪得也回望了我一眼,他當著我的面,詭異的笑了笑,然后,扯斷了手里的筆,像是給我一個警告。也許,我也大禍臨頭了。

  而董孟卿卻是最膽寒的,一到休堂,他就迫不及待地過來問我:“嚴…公子,太師,他是不是也被池…峪得威脅了?”

  我輕巧了巧桌子。盡量讓自己思緒放慢。太師那個層級的斗爭,僅僅我們這群學子是無能為力的,也沒必要妄加揣測。

  董孟卿還在說個沒完:“我們該怎…么辦???”

  “嚴…公子,還有…件事,剛才我…看到,太師摔倒時,池…峪得笑得很開心?!?p>  我沒理他。我在關(guān)注其他的事。今天,趙廷之怎么沒來?

  落日入山,星海泛濫。夜晚,我按時回到了皇城住所。

  小雅余氣未消,惡狠狠瞪著我。埋怨我不聲不響去盧府。我知道,她又在怪我沒有事先和她招呼一聲。一個人生著悶氣。

  深沉的黑暗中,生起了淡藍色的曉霧。一個不速之客突然拜訪了我的住所。

  好在李彪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他。

  “來者報上名來?!?p>  壯漢沒理他。一步一腳印,重重壓著地面。

  李彪也不再客氣。輕起腳尖,從房瓦飄落而下,如作蘿藦,落到壯漢面前,和他面對面。

  壯漢卻沒有要停下的樣子。步伐依舊沉重。

  李彪朗聲重復(fù)一遍:“來者報上名來。”

  壯漢只是大喝一聲:“給我讓開。”

  李彪立刻拔出配劍。銀色劍光撕開黑夜一角,壯漢見狀立刻還擊,鐵塊撞擊的聲音從門口隱約傳來,小雅守在了我的房間,明明生著我的氣,可是一旦有危險,她還是愿意留在我身邊,這可是相當危險的事。

  盧懷方曾說過,能和李彪過上十招的人,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而門外壯漢已經(jīng)和李彪打了十多回合有余。而且有來有回。想必他的身手肯定不凡。

  沒一會功夫,打斗停止了。門咯吱的響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露了出來,同時,他還押來了那個不速之客,搖曳的燭火里,我終于看清了不速之客的臉,竟然是他?蕭謨柯,趙廷之的護衛(wèi)。我的第一個念頭是,趙廷之有話要告訴我。

  我還在猜測之際,蕭謨柯突然就跪了下來。

  我無比驚訝。

  他內(nèi)心的焦慮已經(jīng)到達瘋狂的地步,自從他來到小屋內(nèi),就四處張望,像是尋找著什么。直到他看到了我。我知道,他是來找我的。

  現(xiàn)在的他和從前的他,判若兩人。他瘋狂地想掙脫李彪的束縛,可是沒有成功,李彪緊緊按著他,他完全無法動彈。我合上了書。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道:“你來找我有什么事?!?p>  他毫無征兆的向我磕了一個頭。聲音沉悶,再抬頭時,已經(jīng)留有點血跡?!拔沂捴兛氯舨皇瞧炔坏靡?,是絕對不會來求嚴公子的?!?p>  說完,他又給我磕了一個。

  我問他:“你想我?guī)湍阕鍪裁???p>  “幫我救趙公子?!?p>  話很短。卻擲地有聲地回蕩在小屋里。窗外混濁的迷霧,更濃了。他見沒有人回答他,更加不安了,于是又磕了一個頭。

  仍舊沒有人回答。

  他已經(jīng)有點心急了,發(fā)狂地往地上磕去。

  我說道:“李彪,攔住他?!?p>  李彪立馬把他提起??伤念^又是一陣往地上撞,李彪又朝他肚子踢了一腳。他終于安靜下來了。

  “蕭公子,這件事我無能為力,你求我沒用?!?p>  這畫面,使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年幼時,為了治子毅的病,曾經(jīng)下跪苦苦求過族長,那時父母都不在身邊,族人卻在孤立我倆。

  房屋里靜悄悄的,什么聲音也沒有,我還在猶豫。

  “趙廷之發(fā)生了什么事?”

  此刻,霧色正濃,蕭謨柯望了一下四周,咽了口唾沫,悲憫地回道:“趙廷之的父親趙彥出事了?!?p>  他一面說,一面望著窗口,看著朦朧夜色。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一幅凄涼景色在他口中展開。一切都源于一個虛無縹緲的海外仙島傳說。

  畫面沒有聲音。沒有動靜。沒有亮光。

  只有一整個船隊,浩浩蕩蕩的出發(fā),這場瘋狂地遠航,只因趙彥一句話。

  趙彥是領(lǐng)隊,他向帝下約定,半年之內(nèi),帶回仙丹,無數(shù)的大軍戰(zhàn)艦,全涌入那個未知的彼岸。

  半年之期,已經(jīng)到頭,還不見軍隊的歸途。

  霧色又濃了,已經(jīng)快分辨不出夜空的繁星。

  “趙府現(xiàn)在空蕩蕩的,全都被抄了?!?p>  這真是凄慘的景象,不管以前多么熱鬧,一切都消失了。整個偌大的趙府無聲無息在朝堂消失了。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連根拔起。無人幸免。趙廷之已經(jīng)失去了伴讀身份。以前的輝煌,全都消失了。多么狼狽。

  我說道:“這根本不是我能插足的?!?p>  他顯得比之前更急切,更焦躁,說道:“這個案件現(xiàn)交由大理寺丞審理,也是大理寺的郝紹儀,郝大人。我只要嚴大人救出趙公子就行了?!?p>  我的心嘭嘭作響。又是他郝紹儀?

  他又給我磕了一個頭,“嚴公子,你的事我都聽說了,郝大人曾經(jīng)交給過你一枚大理寺的官印吧,那個官印,是掌刑獄案件審理?!?p>  “我早沒官印了,它已經(jīng)交還給郝大人了,何況那枚官印也不可能管到這件案子?!?p>  蕭謨柯急切地說道:“郝大人絕對不會隨隨便便把官印給別人的,如果他給你官印,說明他很看重你,我希望你能替我向郝大人求求情,我只能求你了?!?p>  他心中的焦急達到了瘋狂的程度??蛇@是什么意思呢?這聽上去太不可思議了?要我?guī)兔Γ亢陆B儀憑什么幫我?僅僅是他一句看重?這件事可太大了。也不是郝紹儀一個人能左右的。現(xiàn)在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誰也無能為力。

  “這件事太大了?!?p>  他悲憫哀求著我,甚至開始有些精神錯亂,重復(fù)著之前的話。我不想答應(yīng)他,趙廷之的死活,我并不關(guān)心。

  “其實趙公子上次之所以在宴席上和你辨禮,全是因為池公子的一個承諾?!?p>  我的注意力又被他吸引過去。原來這場局,一開始就是池峪得布下的。

  “廷之的父親在朝堂的地位早已大不如前,所以他父親接下去海外尋找仙丹的事也是迫不得已,而趙廷之早早就覺得父親會一去不回,也恰好在這時,池公子找到了趙廷之,承諾只要在宴席上為難你,就會幫自己開脫。”

  這時間線被拉長,做什么仿佛已經(jīng)沒有用處,蕭謨柯頹喪著臉。窗外的貓好像打碎了什么東西,發(fā)出一聲怪叫,小雅拉出窗框上的插銷,打開窗門。霧氣就漫了進來。

  我對小雅說:“小雅,取件舊披風給蕭公子,外面天冷,不要著涼了。”

  蕭謨柯沒有接舊披風。

  我對他說:“以后要見我,必須披上這件舊披風,還有,記得不要讓別人看見。”

  他這才收下了舊披風。消失在了迷霧中。趙家像在表演一個默劇。默劇背后,是無邊無際的權(quán)利漩渦。我坐案幾邊,塵埃正四處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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