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仙女沒一個好東西
經(jīng)過敬仙觀時,楊戩停下了腳步,指著那緊閉卻未落鎖的觀門咦”了一聲道:“這處怎地竟有一個道觀?”
顧生威不以為然道:“道觀有什么稀奇,天上神仙都可算是我天道教出身,在這仙都之地,就該有一處道觀才是。若沒有,反倒不正常了?!?p> 楊戩心里深恨他的遲鈍,故意道:“那我倒要問問你,在這道觀里的,是神仙,還是像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
顧生威一呆,這問題他倒沒想過:“你意思是?”
“進(jìn)去看看如何?若有神仙,或許還會提攜我們一些功法心得,再不濟(jì),拜拜里頭供奉的大仙,長些見識也不錯。”楊戩眼珠轉(zhuǎn)動,慫恿道。
見顧生威遲疑,楊戩道:“你若不敢,我可自己去了?!闭f著就要走,顧生威忙一把拉住他:“同去。”
兩人步上臺階,在門上敲了數(shù)下,門里靜悄悄地毫無動靜,楊戩按捺不住,伸手推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
庭院之中,桂樹蘢蔥,小亭獨(dú)立,靜無人聲,空無人影,亭中擺著石桌石凳,桌上放著一個花雕酒壺和一個小酒杯,一如當(dāng)日離開之時的景象。
楊戩呆了一下,抬腳欲邁,顧生威死死拉住他:“這會兒沒人,不請自入恐怕不好吧?”
“這兒永遠(yuǎn)都不會有人了!”楊戩心道,剛要說話,卻聽身后傳來一人聲音:“桃姨,這便是當(dāng)日你帶我來過的敬仙觀?”
“桃姨?”楊戩心中一動,記憶之中似有一些東西被喚醒,令他一時有些怔忡。
“你還記得?原兒真是好記性?!币粋€溫柔悅耳的聲音說道。
顧生威轉(zhuǎn)頭看去,只見一個蒙著面紗的錦衣女子,與一個相貌俊美如處子的少年并排而立,女子眉間微蹙看著他們,目光中滿是鄙夷和警惕。
“你們也是來看這磐石護(hù)法的故居的?”那少年笑著問道,不笑還好,這一笑起來有若玉樹臨風(fēng),又似明珠生輝,看得顧生威眼前一亮自慚形穢,不知所措地心想這少年莫不是天上的仙人,怎生得這般好看。
聽他這句問話,楊戩轉(zhuǎn)身,微笑著抱手作揖道:“兄臺說的可是上古時代我天道教護(hù)法磐石上人?”
兩人剛打了個照面,都是一愣。楊戩自是為對方的相貌所驚,那少年卻是被他那突兀的額頭吸引了注意力。
“正是,”少年頗為厚道地移開了目光,“小弟河原,請教兄長尊姓大名?”
聽他自報(bào)家門,一旁的女子眼中光芒閃動,整個眉間都擰在一處,似是極為不滿,要說些什么,卻又忍住了。
楊戩哈哈一笑:“在下李躍?!碑?dāng)下顧生威也拱手報(bào)了姓名,三個少年站在敬仙觀外寒暄說笑,倒將那錦衣女子晾在了一邊。
這名為河原的少年極為熱情,很快他便以小弟自稱,對顧生威和楊戩一口一個大哥,叫得不亦樂乎。得知兩人是天道教弟子,同在朝陽峰學(xué)藝時,露出一臉羨慕之色。
“顧大哥,李大哥,我與你們一見如故,不如結(jié)拜為兄弟可好?”河原突發(fā)奇想,撫掌笑道。
顧生威與楊戩面面相覷,心里不約而同都想著如何拒絕。
楊戩其實(shí)與少年差不多年紀(jì),這數(shù)年來經(jīng)歷坎坷,屢歷生死,心機(jī)漸深,故而看上去較為老成。恰恰因?yàn)殚啔v豐富,心態(tài)已變,因此輕易不會向人交付真心。
何況,其實(shí)他已認(rèn)出一旁的錦衣女子,就是當(dāng)日被他弄得一臉黑的仙庭女仙桃溪,而這河原,自然就是那曾經(jīng)被他打破臉的小胖子仙庭皇子文煥仙君了。
仇人辛眉的兒子,不想著怎么弄死他,都已算是客氣了,結(jié)拜?怎么可能?
而顧生威比楊戩大著兩歲,少時離家,至今也有近十年,早已脫了稚氣,加以家世上另有一些不能說的內(nèi)情,故而心智極為成熟,比楊戩更不易動心動情,平白無故天上掉下來一個義弟,這也是極難接受的一件事情。
見他們兩人神色尷尬,河原意識到這要求太過唐突,一下子神色黯淡下來:“我其實(shí)有個兄長,只是他素來嚴(yán)厲,極討厭我……”
桃溪再也忍不住,冷聲道:“原兒,我們該走了?!?p> 河原呆了一下:“但我還沒進(jìn)觀里去看看。”
“有何可看之處,”桃溪冷哼出聲,“一個糟老頭子住過的地方,沒什么大不了的。走罷?!?p> 楊戩一下握緊了拳頭,冷聲道:“磐石護(hù)法若算是糟老頭子,那任他為天道護(hù)法的道祖又算是什么?難道是有眼無珠的瞎子?”
“你……”桃溪柳眉一挑,想要發(fā)作,河原忙勸解道:“李大哥說的極是,桃姨,你別記仇編派磐石護(hù)法,師父要是知道了,會罰你的?!?p> 桃溪對他口中的“師父”似乎甚為忌憚,聞言勉強(qiáng)忍著怒氣,瞪了楊戩一眼,拂袖道:“你再不回去,我就請你兄長來?!闭f罷扭頭就走。
河原嚇了一跳,俊秀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連聲道:“哎,我走便是了?!币幻嬗执颐Φ溃骸皟晌淮蟾?,明日這里的仙市極為熱鬧,到時候見啊?!闭f罷急急追著桃溪去了。
不顧顧生威詫異的目光,楊戩對那桃溪的背影啐了一口:“有什么了不起?”
是夜,楊戩好不容易待顧生威入睡,悄悄起身,溜出道館,直奔敬仙觀。白日里顧生威一直跟在身畔,死死攔著他不讓進(jìn)來,說既是磐石故居不可輕易涉足以免冒犯,他也只好耐心等到晚上。
合上觀門,楊戩輕輕往師父臥房走去。
微風(fēng)輕送,那放于石桌上的酒壺之中似有淡淡酒香散出,令他止住了腳步,轉(zhuǎn)目望去。
半壺酒,空酒杯,如水般的月色下,樹影婆娑,一切都像從前那般,似乎那個爽朗威風(fēng)的老頭兒剛才還坐在石凳上邀月同飲。
他如夢游一般推開師父的房門,就著月光看見墻上炭筆寫的“老不死““老家伙”等等字樣,心中愧悔難當(dāng),眼中澀澀滑下淚來。
“師父,對不起!”他喃喃自語,緩緩跪了下去。
“吱呀”
院中傳來開門之聲。
楊戩大驚,站了起來,尚不及躲避,一陣清風(fēng)從后刮來,眼前一花,頓時多出一個人來。
這是一個女子,滿頭白發(fā),神情落寞,眉眼輪廓秀美,一身白衣輕紗隨風(fēng)飄動,說不出的清雅曼妙。
“你是誰?”女子問道,清冷的語聲如暗夜寒冰,凍得楊戩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結(jié)巴著道:“我……我是……我是來隨便看看的?!?p> “隨便看看?”對這答非所問的回答,女子分明不滿意,緩緩重復(fù)了一句,手微一動,瞬時之間,兩人身形已到了庭院之中月光之下。
她緩緩坐到石桌旁,把玩著桌上的酒杯,明亮的目光帶了些許的惆悵:“我還以為是他回來了?!?p> 楊戩心里微動,這個“他”指的是哪一個?難道是師父?這女子是誰?
“前輩所說的可是磐石護(hù)法?”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白發(fā)女子放下酒杯,神情恢復(fù)冷漠,道:“昆侖城乃仙帝之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風(fēng)氣淳樸,你是什么人,竟敢深夜闖入旁人宅院,是否欲行什么鬼祟勾當(dāng)?”
楊戩忙躬身道:“前輩誤會了,晚輩是天道教弟子,自教史道籍上知道磐石護(hù)法的事跡,心中好生仰慕,日間聽人說這里是磐石護(hù)法的故居,心想著神仙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因此趁著夜間前來,一心指望或許能僥幸遇見磐石護(hù)法顯靈,得到他老人家指點(diǎn)成仙之路,搏一個天大的造化豈不是好?”
白發(fā)女子搖著頭,自酒壺中斟了一杯酒,幽幽道:“少年人,磐石最討厭像你這等不走正道,只想著投機(jī)取巧之徒。念你初犯,快快去了,從此不得再踏入此間半步?!?p> 楊戩心道,聽這話難道她竟與師父是故友?當(dāng)下道:“請教前輩尊姓大名?是否也是我教上古年代的圣人?”
白發(fā)女子仰頭望天,嘆了一聲:“圣人?圣人?這話說得好,當(dāng)年的兄弟姐妹,只剩我一個了,我可不就是剩下的人兒么?”嘆息之聲如夜之悠悠,繞耳久久不去。
楊戩聽得一頭霧水,正欲再問得明白一些,白發(fā)女子瞥他一眼,拂袖道:“罷了,為免如你這等凡夫俗子煩擾磐石,我便將此處封禁了?!?p> 說著伸食指憑空虛劃,楊戩頓覺全身似被潮水包圍,動憚不得,呼吸沉重,有無盡的壓力施在身上,那白發(fā)女子又隨手一掃,他的身子頓時如斷線風(fēng)箏一般從地上飛起,從墻頭上翻著跟頭摔了出去,所幸落地時倒是雙腳著地,并未受傷。
楊戩奔上前去,欲再推門,手下卻像是有一道透明屏障隔開了手,明明那觀門就近在眼前,卻無論如何也碰不到,不由心下頹然。
這必然是那白發(fā)女子在敬仙觀外結(jié)了一個不讓人靠近的陣法。
想到從此再不能回到敬仙觀,瞻仰憑吊師父,他沮喪至極,對這突然冒出來的白發(fā)女子一下子厭惡起來:“天下的仙女果然沒一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