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祁山位于中原大州,南北縱貫數百里,山勢宏偉,氣勢莊嚴,一直向北接壤北部的文陵州。
朝陽峰是瑯祁山最高的一座主峰,天道教總壇就設在朝陽峰的峰頂。
天道教始于道祖仙宗,在夏朝開國武帝夏成武手中發(fā)揚光大,成為國教。
基于對教義的不同理解,分出了不少流派。持有不同見解的弟子們各自開枝散葉,開宗立派,但無一例外地以天道教總壇下屬分壇自居,承認總壇的至高地位,甚至于接受它的號令。
另一方面,作為國教,天道教總壇也影響著歷代君王帝位的沿襲、朝政的推行等,漸漸形成凌駕于君王朝廷之上的權威。
歷代祭天令,也就是天道教總壇的最高領袖,往往就是君主的師父。
每一個皇室子弟,十歲時都必須送到朝陽峰總壇進行為期二十年的修行。
在這二十年里,皇室子弟們與所有天道教弟子們同宿同食,在師父們的監(jiān)督下,刻苦學習,修煉道法,不得偷懶懈怠。
他們修行的地方,名為道學館,位于總壇最西北角的一大片密林中。
這一日,道學館里來了一個名為新弟子。
教史老師空山,一個年歲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神情卻愁苦得超過四十歲的道士,引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進了教學室,對著一眾打著哈欠的弟子們介紹道:“這是你們的小師弟,名為李躍?!?p> 弟子們用或挑剔,或研究的眼神,打量著站在講臺上的“師弟”。
這個師弟,穿著與他們一般的道服,相貌也說不上多么貴氣,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額頭,像是被人用重物狠狠打過一般,腫了起來,似乎還帶著紅紅的淤血,看上去有些滑稽。
李躍師弟在眾師兄們不甚友善的注目下,按照空山的安排,走到最后排的空位上坐下,對著同桌咧嘴笑了一下。
同桌是一個身材矮小臉色蒼白的十一二歲少年,默默將攤在桌上的一堆書本收了回去。
空山道人清了清嗓子,道:“道祖生平昨日已經講完,今日開始講昆侖史,大家翻到第五頁……”
嘩嘩翻書聲響起,同桌將書推了過來:“一起看?”
李躍禮貌而干脆地推辭:“謝謝,我不識字?!?p> 書縮了回去。
李躍左顧右盼,百無聊賴,聽著空山道人乏味的講解,心里無名火騰騰竄起,突然站了起來。
空山道人楞了:“什么事?”
“稟師尊,我內急?!崩钴S抱著肚子,急不可耐。
空山大搖其頭,心里想起一句名言“懶人屎尿多”,不快地揮手放行。
奔出教學室,躲到教學室后墻一叢灌木處,李躍長須了一口氣,暗罵了一聲晦氣。
他自然就是楊戩。
數日前在沙河城三和觀里,眼見云空要強迫他留在當地教館,不得不開口向祭天令大人求助。
誰知道祭天令比云空還絕,非但要收容他這“流浪孤兒”,而且執(zhí)意要帶他回天道教總壇,聲稱要用天道教義感化他。
起因不過是因為他曾經說了一句“學來學去都是什么沒用的天道”。
這理由著實牽強,即便是當時在座的云空臉上都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來。
“感化你大爺!”楊戩氣憤地踹了一腳教學室的后墻。
眼看著就快要回到家鄉(xiāng),現在卻被帶到這狗屁不通的天道教總壇,學什么道祖生平,什么昆侖史。知道了道祖生平有什么用處,能吃能喝能成仙嗎?知道了昆侖史有什么用處,能去昆侖長住嗎?
腳下傳來一聲低低的吠叫,楊戩歡喜地蹲下,二郎從灌木叢里鉆了出來。
相較于前幾日,它又長大了不少,黑毛油光水滑,后背結實,頭部滾圓,兩眼烏亮,可惜四條腿一直未見長長,因而依舊如同肉球一般,跑動時見不到腿腳。
楊戩充滿了希望地問道:“找到什么洞了嗎?”
總壇的殿閣樓宇周圍圍了一層極高極厚的墻,以他之力根本無法越過,只能寄希望于讓二郎找到狗洞,偷偷爬出去溜下山。
二郎牽他褲管,將他帶到了一顆大樹前,樹下霍然有個樹洞,淺淺的積著一堆樹葉。
楊戩無力地扶額:“還有沒有?”
二郎又帶他來到另外一個樹洞前,里面積了一些土,濕濕的,帶了些臊氣??此鼧幼?,似乎有些難為情,敢情這是它的私人“茅廁”。
“我要你去找那種洞,就是前次你追那只鳥爬進去的那個洞,狗洞,不是樹洞?!睏顟炷椭宰?,模仿著那只白色大鳥,張開雙臂上下舞動,在空地上跑了幾圈,口中還發(fā)出嘎嘎的聲音。
“噗嗤”
身后傳來了一個忍俊不禁的笑聲。
楊戩吃驚地轉身,與那人打了一個照面,頓時臉上一紅。
那是一個年紀約有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烏發(fā)雪膚,明眸皓齒,笑意妍妍,慧黠地偏頭看著他,脆聲道:“你在學鴨子走路么?”
楊戩臉色漲得血紅,如同一塊大紅布,期期艾艾著道:“不,不是。你是誰?”
小姑娘眨了眨眼,道:“我跟我娘來看望我表哥,他叫夏洛業(yè),在這里修行,你認識么?”
楊戩搖頭,道:“我新來的,誰都不認識。”
小姑娘老成地點了點頭,道:“我姓藏,名叫藏紅花。你呢?”
臉上的紅漸漸褪去,楊戩斟酌著道:“你叫我李躍罷?!?p> 小姑娘似是想起方才他張著手在地上亂跑的樣子,抿著嘴笑道:“你很有趣。我從來沒有見到一個為了逗自己的寵物開心裝鴨子的人?!?p> 密林的另外一頭,傳來了一聲隱隱約約的呼喚,藏紅花忙高聲應了一聲,看了楊戩一眼,揮手道:“我娘找我呢!”
說著轉身向著聲音來處奔了過去。
楊戩呆了一會兒,低頭對二郎道:“二郎,我剛才真的像鴨子么?”
“汪汪”
楊戩嘆了口氣:“?”
……
……
楊戩磨磨蹭蹭地回到教學室,正遇到空山道人考校弟子們的學問。
所提考校學問,就是老師問,弟子答,問題內容無非是一些陳年老調,至少在楊戩眼里可笑得讓人想吐。
“道祖有哪些別稱?”空山道人威嚴地掃視著一眾弟子,一點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對弟子們的智商是一種蔑視。
沒有一個弟子愿意起來回答。
與楊戩一樣,空山道人也是新來的,不過只比他早到一日而已。
之前講授教史的道人,在前不久的天下會試中通過考試成為祭天師,空山是繼任。
執(zhí)拗的空山道人對于教程進度一無所知,也沒有興趣了解,執(zhí)意將教史從頭教起,由此引起弟子們的反感。
道學館里共有弟子一百多個。這一百多個弟子,按照年紀劃分為六個組,每組年紀最大的與最小的相差不會超過三歲。
弟子們來自五湖四海,除了皇室子弟外,都經歷了各地教館的層層選拔,無一不是聰慧上進舉一反三的孩子。
而皇室子弟們,身份地位和脾氣架子都擺在那里,誰若將他們當做白癡,誰就是白癡。
空山耷拉的眉毛高高抬起,詫異得很:“都不知道?”
“這先生真蠢?!蹦樕n白的同桌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話,卻目不斜視,
楊戩頗有同感,將頭低下,含糊應了一句:“不蠢不是道士?!?p> 許是聽到了一些動靜,空山道人的眼光向著最后排射了過來,在楊戩與同桌身上來回逡巡了數遍,最后還是落在了楊戩身上。
“李躍,你來回答?!?p> 楊戩不情愿地站起來,猶豫著要不要再來一次尿遁。
同桌在牙縫里給予友情提醒:“昨日有人答問時態(tài)度不好,被罰去山下教館做雜役一周。”
“竟然有這回事?”
楊戩驚喜交加,頓時覺得空山老師的嘴臉變得可愛無比。
山下教館的環(huán)境想必比山上總壇寬松一些,要想脫身想來不是難事。只要能走出這天道總壇的大門,到了山下,還不是天高海闊任鳥飛么?
一定要把握好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先生,你剛才問什么我沒聽見?!睏顟灬j釀著說辭,躍躍欲試,腦子里快速閃過好幾個激怒先生的方案。
空山耐著性子重復了一遍問題。
“先生,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請說明一下,知道道祖有哪些別稱,有什么用?”楊戩侃侃而談,生怕老師脾氣太好不發(fā)怒,“所謂教史,就是歷史,弟子以為,歷史的作用,在于警戒后人,總結教訓。先生特意提到道祖的別稱有哪些,莫非是想提醒我們,道祖之所以有如此光輝的事跡,乃是因為他有很多的別稱?”
空山道人愣了一下,繼而臉漲得通紅:“我叫你回答問題,別說那么多廢話。”
楊戩大聲道:“先生的這個問題本來就是廢話。弟子認為沒有必要回答?!?p> 整間教學室靜悄悄的,所有弟子們全部石化。
空山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門外大吼:“滾出去,滾去廚房報到,你不配在這里聽課,罰你去山下教館做雜役一周?!?
君子愛財
三十四章已經補充完畢,個人感覺比較滿意。只是造成了一個惡果——今晚的更新估計有點玄。哎,今晚同學聚會,先去吃頓好的,回來再碼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