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邊城孤女
鹿溪將手伸向她的臉,孟君影也不避不讓,任憑鹿溪在她臉上細細摸索,最終在耳后找到一線細微突起,然后順著那一線撕下整張薄如蟬翼的面具。
面具完全被扯下,露出絕世無雙的容顏。然而所謂的“絕世無雙”此時卻真的有了一雙,只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相互對望,一個沉靜,一個驚艷。
即使現(xiàn)在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外貌,鹿溪依然覺得自己頂著這樣的軀體,出現(xiàn)在這天仙兒般的人物面前,就是關公門前甩大刀,由不得她不自慚形穢。
之前都是在鏡子里看到這張臉,雖也驚艷,但主要還是為著那張臉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而震撼。現(xiàn)在真正見到了本人才純粹是被美到震撼。
絕色的美貌可以復制,無雙的氣質(zhì)卻難以模仿,面對本尊,鹿溪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傾國傾城,什么叫做遺世獨立。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對一個這樣的美人,鹿溪覺得自己脾氣也好得多。第一反應竟不是興師問罪,而是由衷夸贊道:“你本人可比那面具好看多了!”
“過獎了,”孟君影有些戲謔地輕笑了一下,“畢竟,那張面具是隨便做做的,我卻不是隨便長長的?!?p> 看來是聽說了當初她說來噎孟婉音的話,鹿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立場有誤啊。
于是轉過身恢復成自己原本的模樣,再次轉過來的時候,孟君影覺得眼前的人好像突然矮了那么一截。
終于回到本來面目的鹿溪,圓溜溜的眼睛里充滿傲氣,下巴驕矜地一抬,質(zhì)問道:“說吧,當初是你自己把我易容成你的樣子的?”
孟君影點頭,“是我。”
“那也是你故意選擇山賊出沒的山道,好讓車隊混亂,你好趁機逃離?”鹿溪下巴抬得更高。
孟君影頷首,“沒錯?!?p> 鹿溪拿鼻孔看她,“最后我明明躲得很成功,是不是你透露我的行蹤,讓孟府的人找到我的?”
孟君影嘆了口氣,“的確。”
自己做足了架勢,對方卻始終那么淡定,鹿溪哼了一聲,感覺一拳打到棉花上。
最終還是收起那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她懨懨地問:“你說!你看我每天頂著你的臉,還自稱小姐,用你的身份跟你的親人打交道,是不是覺得特別好笑?你一定在心底里嘲笑我吧?!”
不行,簡直越想越覺得羞恥。鹿溪不自覺地捂了臉。
“沒有?!泵暇扒辶枇璧穆曇粼诙享懫?,“我覺得你很厲害,表現(xiàn)一直很好,換做我本人肯定做不到那么好?!?p> “真的?”鹿溪移開手指,透過指縫看她,“你是不是怕自己表現(xiàn)不好,一見我就看出我冰雪聰明伶俐可人,所以才讓我來幫你作弊的?”
“……你想多了?!甭犞癫恢獝u自夸的話,孟君影清冷出塵的臉上,神色有一瞬間微妙抽搐,而后疑惑地看向她,“你不生氣?不疑惑?”
“當然生氣,當然疑惑了!唉……”鹿溪眨巴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幽幽地望著孟君影。
但見對方只是挑了挑眉,分明把自己的把戲看了個清清楚楚,鹿溪這才收起臉上的表情,認真說道:
“一開始真的生氣和疑惑過,畢竟是稀里糊涂被你抓來頂了你的身份。但是,后來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又進了孟府看清了許多人情冷暖,也就大概能理解你為什么會這樣做了。說起來,頂著你的身份在丞相府蹭吃蹭喝也不賴,不過以后能不能先打個招呼?”
這樣說著,鹿溪臉上隨即又浮現(xiàn)出委屈的神色。
孟君影那張清冷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了一絲動容,她也有些吃驚于鹿溪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但她能看到鹿溪說這番話時眼底的真誠與善意。
她沒有生氣,反而對自己的做法表示理解,孟君影覺得心似乎豁然打開了一個口子,一股暖流在其間緩緩流淌。
在這個丞相府里,她看慣了所謂“親人”之間利用和偽善,卻沒想到如今竟在一個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真心。
孟君影在心里想著,待看見鹿溪那張無辜的小臉時,不禁有些無語,那幽怨的表情能不能收一收,搞得自己跟個負心人似的。
鹿溪又笑嘻嘻地拍拍她肩膀,欣慰道:“你還是個有良心的,自己明明已經(jīng)逃之夭夭,結果還是放心不下,又回來看我怎么樣了是吧?”
“并不是?!睕]想到孟君影搖了搖頭,否認道,“我回來只是為了弄清是怎么回事?!?p> 喂喂喂不是吧!鹿溪瞪大了眼睛,這位姐姐也太實誠了!你就不會順水推舟地承認???哄哄她怎么了?
“你如果不是自己想金蟬脫殼逃開,干嘛還要讓我來代替你?你想知道什么自己來不行嗎?”
孟君影沉默了一下才道:“或許,我自己真的不行?!?p> 世間有大能者,可通鬼神。
天心國邊界有萬仞高峰名無妄,無妄之巔有摘星寺,天心國萬人敬仰的圣禪師便常住寺中。
圣禪師乃世間集大智慧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占星卜運無一不通,在國中地位崇高,每一任皇帝即位都會請圣禪師出山賜福,所以即使是一國之君見了他也得禮讓三分。
而孟君影從小生活的渭城就在無妄峰腳下,在孟君影八歲那年,有個下人不知受了誰的指使,在她的吃食里下了慢性毒,毒發(fā)之時頭痛不止,許多郎中看了都束手無策,直到后來被圣禪師所救。
其實在她的成長中,暗地里下絆子的事層出不窮,說來可笑,她孟君影沒怎么享受過相府小姐的福,卻因為相府小姐這個身份受了不少罪。
她一個幼女孤身一人遠在邊城生活,飽嘗人間冷暖人心險惡,是以養(yǎng)成了清清冷冷的性子。
所幸有圣禪師,那次給她“看病”后便悄悄收她為徒,傾他所學教會她許多,讓她有了自保的手段方才能安穩(wěn)長大,后來邊城的下人都被她調(diào)教得服服帖帖,也不敢往天京這邊瞎傳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