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令狐莞爾正兩眼無神的坐在書桌前煞有介事的的想著什么,面色一如往常的發(fā)白,眼圈黑的發(fā)青發(fā)紫,兩個俏麗的小丫鬟正拿個小木錘一前一后賣力的敲打著令狐莞爾,這……算是捶背?只見那連個女孩累的是滿頭大汗,可坐著令狐莞爾卻像是毫無知覺的發(fā)呆發(fā)愣。
而在此時,秦老四龍馬精神的邁步進門,笑容滿面,意氣風(fēng)發(fā),爽朗的夸贊道:“老弟啊,自從服了你送的舒骨壯腰丸和特強三鞭丸后,我這可真是精力充沛,元陽亢健,腰不疼了,膝也不酸了,好東西呀!”
令狐莞爾慢慢轉(zhuǎn)過頭來,淡淡的一笑,并沒有說話。
秦老四大大方方往椅子里一坐,嘿嘿一笑道:“老弟,枯坐也是無趣,不如咋們兄弟約上哥幾個出去好好瀟灑一番!好久不見弟兄們都可想你了。城里新近來了些好的,一起喝酒耍樂去品鑒一二如何?”
令狐莞爾看著秦老四有氣無力的道:“你臉上的傷還沒好,出去不怕丟人嗎?”
秦老四拿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腮幫子,憤憤道:“殷大權(quán)這混蛋下手也太狠了,等落在我手里要他好看?!?p> 令狐莞爾側(cè)臉斜眼瞅了秦老四一眼,那般高高在上,仿佛帶著無比的優(yōu)越感,不答話,不接茬,更不想把麻煩惹上身。
“麗人坊的那幾個小娘子真是夠勁夠辣夠風(fēng)騷,賢弟你肯定喜歡!哈哈哈……”秦老四帶著男人都懂的笑繼續(xù)攛掇道。
“哦,喜歡什么呀?也說來我聽聽,看我喜不喜歡?!边h(yuǎn)在走廊上,金鳳至就聽到秦老四那可惡可氣的話,當(dāng)即沒好氣的道。
秦老四尷尬的干咳了兩下,緊接著就看見金鳳快步進了門,訕訕的一笑,完全不敢直視,他已經(jīng)可以想象到弟妹那不善可怕擠兌的目光,聽令狐莞爾斷斷續(xù)續(xù)咳嗽了好幾聲,可能是提醒自己不要露陷穿幫了,于是秦老四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啊……哈,弟妹啊,我這還有點事情,就先告辭了。”言罷扭頭朝令狐莞爾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等有機會咋們下次再出去一起浪。繼而扭頭就走,也不敢多逗留。
沉著臉冷眼看秦老四離去,金鳳至這才轉(zhuǎn)過來,秀美的面龐微笑,水潤的雙眸靈動,帶著一絲絲抱怨的嬌嗔道:“看你神不守舍的瞎琢磨什么呢?”
“呃……”令狐莞爾遲疑了許久,想要說些什么卻始終沒有說出口,微閉雙目還是要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你大晚上的出去,回來還這么遲,好歹把順三他們幾個帶上,萬一有什么事情也好有個照應(yīng)呀。左半邊身子又開始疼了吧?你要遵循大夫的囑咐,切莫勞累?!苯瘌P至又是嘮嘮叨叨的叮囑道。
“鳳媽,你早出晚歸的也要自己當(dāng)心身體啊,若是累了就別這么辛苦啦,何必親力親為呢?”稍微猶豫了一下,令狐莞爾還是如實說道:“這兩天晚上出去溜達,也只是偶爾遇上了夕顏,多聊了兩句?!?p> “哦……”金鳳至略一沉吟便道:“你若是中意我這就找人去說,韓妹妹是改嫁想來韓伯父伯母只要風(fēng)光體面,名分什么的不會太過計較,而且……”
沒等金鳳至說完,令狐莞爾就搖搖頭沒有說話。
“哦?”金鳳至又是狐疑的看向令狐莞爾。
感受到金鳳至的目光,令狐莞爾很平淡的說道:“如玉美人,傾國佳人,若是說不動心倒是顯得我虛偽,也拉低了鳳媽你的智慧,只是我不愿意耽誤別人,更不愿辜負(fù)金鳳你。”
聽聞此言,金鳳至心里是美滋滋的,嘴上卻是不信道:“是嗎?”
令狐莞爾淡淡道:“男人都好色,這放之四海而皆準(zhǔn),區(qū)別只在于是下半身控制上半身,抑或上半身控制下半身,僅此而已?!?p> 金鳳至有些俏皮的微微撅起小嘴輕“哼”一聲道:“終于說實話了吧!”心里卻納悶,你說的頭頭是道的怎么就沒見你碰過我呀?
令狐莞爾慢慢睜開眼睛,微笑著望向窗外。今天的他和往常稍微有些不同,似乎一直都有什么心事。
“既然這樣,我就先走了,今天的事兒還多著呢,閑人俗事你以后就別理會了,和秦老四那幫人混在一起沒什么長進,是該好好想想多考慮一下將來了呀?!备星樗褪莵碲s跑秦老四的。
“金鳳……”
“嗯?”金鳳至已經(jīng)出了門,聞言又退了回來。
令狐莞爾又是猶豫了一下才問道:“你說答應(yīng)別人的事情能反悔嗎?承諾能不遵守么?”
金鳳至心里好奇,不知道令狐莞爾為什么會有此一問,十分謹(jǐn)慎的回答道:“這也是要區(qū)分不同的場合還有環(huán)境對于什么人而言的?!?p> “都說人無信不立,這也要區(qū)分場合環(huán)境還有人嗎?”
“那是當(dāng)然啦,打個比方說一個人年輕,有可能是夸那人年輕有激情有活力有沖勁,也可能是暗指此人資歷淺,能力不足,難堪大用。場合環(huán)境人不同,所蘊含的意思也會發(fā)生變化?!苯瘌P至是故意曲解岔開話題道。
令狐莞爾沉吟點頭。
“偌大的天下,其實很多事情都沒有邏輯性,很多事情也分不出個對錯。又比方說某人做了壞事,關(guān)系好有心包庇的可以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而有心落井下石的可以這么說‘只有懲前才能毖后’,可謂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陀^的說出事情的兩面性其實就是把有的沒的、好的壞的、真的假的全讓你一個人說了,話不管怎么說你都有辦法圓回來。而若是有人想要挑你的毛病攻訐你,你總是可以找出子曰、先賢曰、圣人曰來為自己辯駁洗白,人家有一句,你這就有十句等著?!苯瘌P至知道令狐莞爾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別看他平日嘻嘻哈哈的,其實心里或多或少都是帶著一絲的負(fù)罪感的,所以她故意如是說道。
令狐莞爾有些傻不啦嘰的撓著腦袋,想了半天琢磨著是這么回事,自言自語道:“這可真是麻煩啊,還有這么多門門道道?”
“哼,你以為,整天和秦老四他們混在一起,除了吃喝女票賭以外還能學(xué)到什么?天下大了去了,要學(xué)的能學(xué)的也多了去了?!?p> 令狐莞爾原本呆滯的目光開始變得清澈,不停的閃爍轉(zhuǎn)動,像是在想著什么。
見令狐莞爾有興趣,金鳳至又道:“人只要占據(jù)了品質(zhì)人格道德的制高點那就可以立于不敗之地,可即便有些人在做人方面存在很大問題,世人往往也都喜歡隱惡揚善,吳起殺妻求將,母死不歸,貪婪好色,但見諸典籍史冊的多為其彪炳功績……”說著說著,金鳳至朝著侍女們瞪了一眼,等隨侍的婢女下去,左右無人,金鳳至又是小聲的說道:“即便英明如太宗皇帝陛下也不是弒兄殺弟逼父征高麗銀兄弟妻,這與隋煬帝楊廣又有什么不同呢?只是做到了順天應(yīng)人符合絕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讓家國天下民安和樂,所以才會有人爭相為太宗陛下粉飾?!笨赡苁菫榱嗽黾诱f話的可信度,金鳳至不惜大逆不道揭皇帝陛下的短幫著令狐莞爾開解。
“那少數(shù)人的心聲誰來傾聽,少數(shù)人的利益誰來維護?”令狐莞爾自小就被正統(tǒng)武林所排斥視為異類,故而有此一問。
金鳳至愣了愣,一時沒明白令狐莞爾話中含義,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道:“凡事不可能面面俱到,有些時候少數(shù)總要服從多數(shù)的?!?p> 令狐莞爾輕輕嘆息一聲,沒有再說話。
“若是你真的注重名聲名譽那也簡單,不管發(fā)生什么事,等風(fēng)頭過了,多找些人歌功頌德沒幾年也能洗白,更何況像你這樣的人不管做了什么都是對的。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凡事只求問心無愧即可,何必死守教條圭臬。”見令狐莞爾今天有所不同,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金鳳至還是苦口婆心的說了這么些個,就算不能幡然悔悟,也總希望有些變化吧。
令狐莞爾默然許久。
而金鳳至就在一旁,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令狐莞爾,在她長遠(yuǎn)依稀的印象中,令狐莞爾可是個聰明人,有些事情一旦想明白了,一通則百通。
“呼……”令狐莞爾長長的舒口氣,自嘲的冷笑道;“食古不化,墨守成規(guī),這可不是褒獎人啊,變通變通,變則通,通則達,大丈夫因時制宜,相時而動,我……”
金鳳至終于明白令狐莞爾為什么要說守信重諾,她是知道令狐莞爾一路走來經(jīng)歷的,也知道他和叫清玄的老道士之間的約定,于是嫣然一笑又一次鼓勵道:“小隱于林,中隱于市,大隱于朝。血魔鬼童已經(jīng)成了過去,你現(xiàn)在可是令狐莞爾。”
令狐莞爾一咬牙,皺著眉,搖晃著腦袋只是嘆息,想起了小時候發(fā)生的一幕幕,一段段經(jīng)歷。夢想成為大詩人、大文豪,讀詩書,明事理。著書立說,文章傳千古。出將入相,文武雙全。我是令狐莞爾,我……還是令狐風(fēng),我依然是我!令狐莞爾的手在微微的顫抖,不知道是身上疼痛難耐,還是因為激動,喃喃自語道:“功名為塵,光陰為金。我,我……我失去的太多,還能來得及嗎?”
金鳳至上前一步,與令狐莞爾緊緊的貼在一起,雙手有力的握著令狐莞爾的手,堅決而肯定的點點頭。
令狐莞爾深吸口氣,微微低著頭,就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在痛定思痛下很大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