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老太和張大姐走遠，坐在干草上的顧致遠，忽然沉聲說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p> 雖然這里很是黑暗，但孟小梳仿佛看到了他臉上的認真之色，一想起他脈脈的眼神，心中就不由自主地有些發(fā)毛：“什么事？”
“事實上，我就是九公子?！鳖欀逻h說。
“你是燒糊涂了，還是在說真話？”孟小梳正色道。
若顧致遠說的是真的，那就意味著段泰是故意為之，可段泰為何要故意為之，這其中難道有自己不知的隱情？
“我說的，是真話。我的確是九公子，之所以會到孟山來，是要替人查一件事。”顧致遠凝視著她雖近在眼前，卻有些模糊不清的身影，語氣中是難得的認真。
“替什么人，查什么事？”孟小梳追問。
“替一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的人，查云飛天之事?！鳖欀逻h定定地看著她的雙目，仿佛想從中瞧出一些什么，無奈卻是什么都未能瞧出。
孟小梳不禁皺眉：“你是在說繞口令嗎？”
“其實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鳖欀逻h微微嘆道。這嘆息中暗含一絲蕭索，與他平日里溫潤如玉的氣度極為不符。
“哦？”孟小梳心中一緊，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人的城府，比自己想象的深許多。
“在京城時，元宵佳節(jié)上，我們曾見過一面。孟山腳下相遇，風(fēng)吹起你面紗的一刻，我便認出了你?！鳖欀逻h劍眉緊鎖，他知道孟小梳有自己的秘密，可他也有難以言說的苦衷，“我是來查云飛天之事的，本以為，會要花費不少時間和精力。直到見到你，一切真相，就都大白了?！?p> “什么真相？”孟小梳心頭涌現(xiàn)濃濃不安，事情似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難道這顧致遠，是一直潛藏在身邊的敵人？那為何云飛天，不對自己加以警告？
“你在京城時，云飛天在京城，你來到孟山腳下，不日，這里就傳出了云飛天劫官糧的消息。而且，那日太子的人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了云飛天的行蹤，一路追趕，竟追到了你的閨房?！鳖欀逻h越說越快，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意味。
“你這是何意？”孟小梳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這人竟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就是孟家遺女孟茜心，而且似乎還曉得，那劫官糧之事與自己有關(guān)?？伤?，為何一直不動聲色，眼下在牢中，為何又要將一切說出來？
“你殺野兔的刀法，我見過，若不是幾年如一日的訓(xùn)練，根本不會那般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鳖欀逻h閉緊了雙目，像是有什么事情攤開了擺在面前，卻不愿去承認，“你就是云飛天吧？”
“這就是你得出的結(jié)論？”孟小梳提起的心終于落了地，抬手在他腦門上，狠狠扇了一掌，“二貨，蠢材，小白臉，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
聞言，顧致遠猛地睜開眼睛，眸中的欣喜似要滿溢而出：“這么說，你不是？”
若她是云飛天，自己遲早會因為身份的緣故，站到她的對立面，成為她的敵人。若不是，還有什么好顧慮的？
“廢話，我當(dāng)然不是！”孟小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看來，你是太久沒經(jīng)過我這‘專治腦殘掌’的治療，所以病癥才越來越嚴(yán)重了?！?p> 顧致遠像是沒有聽見她的嘲諷，滿臉笑意地喃喃自語：“不是就好……”
“究竟誰派你來查云飛天的？”孟小梳問。好歹云飛天也是三皇子，他的安危，關(guān)系到她的復(fù)仇大計。
“既然你不是，就更不用知道了，知道了反而會有危險?！鳖欀逻h認真地說。
“說話說一半，吊人胃口?！泵闲∈崞财沧?，恨不得將他的腦袋揪下來，好好瞧瞧里頭究竟裝了些什么，“對了，那段泰既然知道你是九公子，為何還要將你關(guān)押在此？”
顧致遠沉默良久，忽然發(fā)現(xiàn)有些極為簡單的話，卻比什么都難以說出口，好半晌，才嘆道：“或許是因為你。”
“因為我？難道他知道我的身份？”孟小梳大驚失色，要真是這樣，那一直以來，她都將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
“不是，那日我與他飲酒，告訴他我對一個姑娘十分著迷，奈何那位姑娘，對我絲毫不在意?！鳖欀逻h定定看著孟小梳，面色依舊溫潤玉如，目光中卻多了一抹執(zhí)著。
孟小梳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后來呢？”
“他說，他會想到辦法幫我?！鳖欀逻h說。
孟小梳的臉，幾乎抽搐得有些變形了，繞了無數(shù)個圈子，她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何會被關(guān)押在此：“所以說，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
“小梳姑娘，實在抱歉，我并沒想到他會出此下策。”顧致遠的語氣甚是誠懇。
孟小梳不是蠢人，自然明白他方才那話中之意，腦海中像是有一團亂麻，心頭尷尬得難以復(fù)加，環(huán)顧四周，見王老太和張大姐帶來的那醬肘子，還裹著油紙靜靜躺在地上，便拿在手中大口吃了起來，不愿再去理會顧致遠。
顧致遠的眉頭越皺越緊，起身奪過那被啃了一半的醬肘子，定定地直視孟小梳的雙眼：“你為何總是一味逃避我？”
孟小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比他矮了大半個頭，在這種近距離的對視中，可謂毫無優(yōu)勢。
“要你管？”她憤憤地伸手去搶，雙手卻被顧致遠用一手攥住，絲毫動彈不得，當(dāng)即詫異地瞪大了雙目——這小白臉的力氣，怎會如此之大？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厲聲問。
“一個在乎你的人?！鳖欀逻h回答。
孟小梳冷冷一笑：“你在乎的，恐怕是我的身份吧。若我是云飛天，能帶給你什么好處？”
“沒有好處。若你是云飛天，我就再不回京城。你在孟山，我就在孟山，你在別處，我就在別處，不讓你遇到任何危險?！鳖欀逻h一字一頓，目光太過明亮，幾乎要將她灼傷。
孟小梳咬了咬下唇，臉色有些蒼白。她從未想過，事情會發(fā)展成眼前這幅模樣?；蛟S是想過的，或許真如顧致遠所說，她總是一味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