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世人千面
云枧會過來祭拜，讓張灼非常意外，他今年十五歲，和云枧年齡相差不大，可十五歲的少年還顯青澀稚嫩，十八歲的少女就有了大人姿態(tài)。
她和周季昀走到張灼前，雙方行禮致意，隨后到張奶奶靈前鞠躬獻花，祭拜結(jié)束，云枧讓周季昀出去等她，她走到張灼跟前，遞了個平安符給他。
“我第一次到云塔胡同那天，張奶奶給了我一個蘋果，她說是你買給她吃的，很甜，讓我一定要嘗嘗。”
張灼抬頭看她，云枧將平安符塞進他衣服口袋里，“她活著時最在乎你，過世了，依舊最記掛你，要讓她走得不安生嗎？”
“聽奶奶說，你是個很厲害的人?！彼蛟S是好久沒開口說話，聲音沙啞得厲害。
“厲害談不上，只是我這雙眼睛，能看到一些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p> 張灼希冀地盯著她，“你能看到她嗎？”
云枧笑了笑，“當(dāng)然可以，她讓我轉(zhuǎn)告你一句話?！?p> 張灼跪了下去，雙手相扶貼地，頭扣在手背上，“您請說。”
“存折里的錢，可供你讀完大學(xué)，萬不可荒廢學(xué)業(yè)，墮落頹廢，房子車子要你自己去掙，那間香燭店，可賣掉，也可留著，不用掛念她，骨灰找個地方撒了，不要花錢買墓地，她不喜歡黑漆漆的盒子關(guān)著她，望你珍重?！?p> 云枧說完，張灼已經(jīng)泣不成聲。
云枧話已至此，其他不必多說，她走出靈堂，外面陽光正好，有一絲絲暖意入骨，她瞇著眼睛直視太陽，直到周季昀來到跟前，她才回過神來。
“小舅舅知道你秘密多，所以不會多問，只是家里邊，恐怕需要遮掩一下，外面這些個朋友，在他們眼里，都是上不得臺面的市井小民，你知道的，在高處呆久了的人，總喜歡用下巴和鼻孔看人?！?p> 云枧笑了笑，自然懂這個道理。
“小舅舅別操心了，沒人能找我的麻煩?！?p> “看來又不需要我?guī)兔α?，真讓我沒有成就感?！彼粗鴼泝x館的大門，一輛靈車開了進來，這里的工作人員似乎早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他們神情自若，不悲不喜，戴上口罩手套，新的工作開始了。
“介意我抽根煙嗎？”
云枧沒再他身上聞到過煙味，還以為他從不吸煙，“小舅舅也是個俗人，抽煙喝酒，沒有不沾的?！?p> 云枧搖頭，“自然不介意，去那邊吧，那里有吸煙區(qū)?！?p> 兩人走了過去，路過三人，其中一個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嘴里喊著“我的女兒。”后面一個男人低著頭，路上有個小石子，還伸出腳踢了一下，石子踢到云枧跟前，男人抬頭看到她的臉，眼里劃過一絲驚艷。
“親家母，你別哭了，哭得我頭疼，你沒了女兒，我們沒了兒媳婦，一樣難過，更何況我們家還留下一個沒斷奶的小丫頭片子，我們家寶柱以后帶著個女兒，怎么娶老婆，我都還沒哭呢?！?p> “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我女兒難產(chǎn)沒了，她尸骨未寒，你作為婆婆就開始張羅著給你兒子娶老婆，你還是人嗎？”
“人都死了，難道我們?nèi)兆硬贿^了？別人生四五個都沒事，怎么她生一個就難產(chǎn)？是她福薄命短，還生了個丫頭片子給我們家當(dāng)拖油瓶。”
這話說得有意思，云枧來了興致，也不走了，打算看個熱鬧，周季昀脫了西服外套搭在手臂上，黑色的襯衣袖子被他挽起，頗有幾分浪蕩公子的意味，這人總能在正經(jīng)和不正經(jīng)之間隨意切換。
“那是你孫女，你怎么說她是拖油瓶，孩子剛出生沒了媽媽，她才是最可憐的?！?p> “她可憐個屁，就是個災(zāi)星，如果是個兒子，肯定不會把她媽克死了，我們家這情況你也知道，親家母，我就問你，這孩子是你女兒唯一留下的種，你認不認？”那婆婆咄咄逼人，老太太憤怒又無力地看著她。
“我當(dāng)然認，那是我的親外孫女?！?p> “那就好，反正孩子還沒上戶口，你要是認，這孩子可以讓你帶回去，不過我有個條件?！?p> 老太太閉了閉眼睛，冷笑問道，“什么條件？”
“你得給我們二十萬，這個孩子就可以歸你，以后她就和我們無關(guān)，你要是不給，這孩子我們就送鄉(xiāng)下了，我老家有個姐妹的媳婦生不了，正好，她出得起這個錢。”
男人從始至終都不表態(tài)，只是時不時瞥一眼云枧，順便把她從上往下打量一遍。
“不挖那雙眼睛，這人也要斷只胳膊斷條腿?！敝芗娟缹煶橥?，云淡風(fēng)輕說著這話。
“小舅舅何必生氣，讓這種人臟了自己的手?！?p> 周季昀想帶她趕緊離開這里，可她看熱鬧正起勁，怎么可能離開，“好人的好有上限，壞人的壞卻沒有底限，小舅舅，這出戲不比你聽的那些戲差，不過你那些戲聽了修身養(yǎng)性，這些戲看了，難免心塞?！?p> “你說什么？你怎么有臉提這種要求，你們還是不是人？”
“我們兒媳婦死了，要把孫女給你，你總要給我們一些補償，再說了，住院的錢，火化的錢還是我們出的，娶你女兒還給了彩禮，結(jié)果嫁過來一年就死了，我們吃虧了?！?p> “你最好快點做決定，孩子我們過兩天就要送走，反正對方家庭富裕，對孩子來說是更好的選擇?！?p> “你敢這么做，我就報警?！?p> “你去啊，我家外甥就是警察，我告訴你，這叫過繼，是合法的，你告老天爺都沒有用。”
老太太見他們鐵了心，臉色越發(fā)灰敗絕望，她最終含淚點頭，“我給你們錢，把孩子給我。”
“二十萬，一分錢都不能少，這可是我們家的損失費?！蹦瞧牌判Σ[瞇看著她兒子，“寶柱，媽過段時間就給你物色個新媳婦，這次肯定能生兒子?！?p> “媽，我要娶一個那樣的?！彼钢畦牛劾锒际切肮?。
“那不行，那個一看就是個狐貍精，不正經(jīng)，媽和你說過，太漂亮的女人都不是好東西?！闭f著，拽著兒子走了，留下那個崩潰的老太太。
云枧笑了笑，完全不在意這番話，周季昀眼里滿是狠戾，世人有千面，丑陋的人性只是其中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