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坐而論道
那女巫走了進來，對這幾個人打量了一下，目光定在陸越銘身上，開口說出漢話：“這個可是你的？”
陸越銘抬頭一看，她手里拿的正是那個十字形飾品，上面刻著一個人的，也懶得多說，就道：“是。”
女巫操著含糊不清的口音道：“莫非你們是信士？”
陸越銘問道：“什么信士？”
賀婷玉聽陸越銘講過那摩尼教的教主就是被判妖言惑眾而處死，然后得教徒敬仰。心里想著這個架子上的人或許也是如此吧，不如偽裝成信徒，和那女巫套個近乎也好，于是忙接口道：“不錯，我們也信這個的?！标懺姐戭D時明白她的意思，不過他隱約覺得這個根本不靠譜。
那女巫笑道：“我聽說你們中原禁絕此道，你們?nèi)绾文苄牛俊?p> 賀婷玉道：“偷著信唄，唉，這可苦了我們了?！?p> 女巫指著那個十字架子上的人，對賀婷玉道：“那你且說一說，他生在何處？”
賀婷玉哪里知道，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道：“唉，我們這里講經(jīng)的師父，那是一人講的一個樣兒，我也不知道信哪個了，可惜我就是一個弱女子，不然我真想效法玄奘，去西天求得真經(jīng)，前輩您能幫一幫我么？”
女巫笑道：“那我也不為難你，我且問你，他為人如何？”
賀婷玉也只能瞎掰：“這位天尊爺爺啊，他是救苦救難，大慈大悲，普度眾生……”
女巫搖了搖頭，又對陸越銘道：“你說說，他為人如何吧?！?p> 陸越銘搖頭晃腦道：“此高尚士也，為人至純，志趣脫俗，有惠于民。罷了，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倆根本不知道這個架上天尊是何許人也，剛才騙你做個樂子?！彼杏X到賀婷玉狠狠瞪著自己，他也不在乎，心想你是極精于人事，但終究少讀書，這教派一事，你若沒有精研，連磕頭都磕不對，跟關(guān)內(nèi)漢化的師父還好說，遇上關(guān)外的原旨信徒，搞不好能把你殺了。那是你隨便就能偽裝的了的么？
女巫坐下來道：“也罷，你們命已經(jīng)不久了，何不在此皈依圣父，死后也可上得天堂？”
陸越銘道：“先別說這個，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巫笑道：“我的家鄉(xiāng)在極西之地，也不知道用你們的話應(yīng)該怎么說，后來蒙古人來了，他們看我會這些秘術(shù)，于是就讓我為他們效命。”
陸越銘冷冷道：“蒙古人去是打劫你們的吧，虧你還為他們賣命？”
女巫對著那個十字道：“這是父親的旨意?！?p> 陸越銘道：“恩，他是顯圣了還是給你托夢了？等等，你們教講究認這家伙作父么？”
女巫道：“我說的父，是他的，還有我們所有人的父?！?p> 陸越銘道：“罷了，我猜一下，這個架上天尊，是不是他娘還是童女，被老天尊吹了口涼氣，就把他生下來了？”
女巫頓了頓，道：“他的確是母親未婚而生，但那是神靈，不是吹氣?！?p> 陸越銘又道：“我就一直懷疑，你們這一套是景教的，景教正好拜祭的就是十字，現(xiàn)在看起來，確實挺像，你且把你們的東西好好說說，我對一對?！?p> 那女巫道：“我也不知傳入你們那里究竟是如何的?！庇谑撬沧聛恚c陸越銘講起了教義，講了一會兒，陸越銘笑道：“沒錯，就是景教，沒跑了，你們那個老天尊，小天尊，還有他們的道行三元歸一的，不就是景教的‘難尋無及正真常，慈父明子凈風王’么？”說罷看了看那個十字，道：“原來所謂的移鼠天尊，就是這個裸身釘著的樣子，我要是能活著回去，定然帶回去給人開開眼?！?p> 女巫嘆道：“孩子，你這樣對父不敬，死后怎么上天堂？我們都是有罪的，你這樣豈不是讓罪過加重？”
陸越銘不屑道：“誰認你那阿羅訶作父了？你們祖宗偷了阿羅訶的果子，關(guān)我們什么事，我們中原漢人是女媧氏用泥作的，你那阿羅訶要討債，莫討我們頭上?！标懺姐懕緛硪驗橘R婷玉的事情，一直自慚形穢，所以此時說話也格外的沖。
女巫又問：“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愿皈依？”
陸越銘笑道：“聽了你們那個老天尊阿羅訶的事情，我只覺得連桀紂也算得上是仁德圣君了?！?p> 女巫嘆道：“人有七罪，你如今當了一個傲罪?！?p> 陸越銘問道：“你這傲罪當如何解？”
女巫道：“人若傲慢，則自以為是，身有罪過而不覺。當日這移鼠天尊曾遇一婦人，受到亂世之刑，天尊上前問道‘汝等若有誰自覺無罪，可以石投之’，于是那些人便自覺離去?！?p> 陸越銘突然大笑道：“什么？你說你那天尊讓瞎子復(fù)明還更可信一點，這個也太離譜了，世間怎可能有如此良善的百姓？”
女巫奇道：“為何？”
陸越銘嘆了口氣，道：“世人只道桀紂暴虐，卻不知萬民才是真正的桀紂。那暴君無道，你要死諫，即便身死，也為萬世忠良。而且也沒幾個皇帝敢真正做的如此之絕。然而萬民若視你為仇，你有百口如何能辯？死于眾怒，又何能翻身昭雪？縱使后世風變，那罪責也僅僅歸咎于幾個領(lǐng)頭的，萬民把矛頭一轉(zhuǎn)，又是永遠的正義。這可真是羨煞天下暴君的事。你那移鼠天尊，居然敢面刺眾人之過，不止身安，眾人卻知自省，你這故事是哄孩子的吧?！?p> 那女巫一直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只說了句愿天尊恕你罪，便起身離去。
女巫一走，那鐵古思帖木兒便笑道：“你這小兄弟，沒想到這么能說會道啊?！?p> 陸越銘剛才說了一通，心里暢快，道：“就是對這一類喜歡多看點書而已?！?p> 武晉冷冷道：“可惜沒什么用。”
賀婷玉此時卻突然把一個東西用嘴扔到地上，道：“你們看看，這是什么？”
陸越銘等人一看，是一個小布口袋，上面還畫著一條線繪成的五角星形，原來賀婷玉剛才趁他倆談天之時，從那女巫身上偷來的這個。
武晉哭笑不得道：“你偷這個有什么用？又開不了鎖?！?p> 賀婷玉道：“玩一玩唄?！闭f罷用腳踩了踩袋子，袋子打開，掉出一些黃色粉末來。賀婷玉附身上前，打算用鼻子聞一聞。陸越銘忙制止：“且慢，你知道那是什么？萬一有毒呢？”
賀婷玉笑道：“怕什么？反正左右都是死?！闭f罷俯身上去，剛要聞那堆粉末，突然自己定住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這個粉末堆似乎自己動了動。
她仔細看了看，只見粉末堆突然炸開，一個東西鉆了出來，她這一看，嚇得渾身一哆嗦，那東西正是昨天遇上的沙漠毒蟲。
她慢慢的把頭往后仰，而那毒蟲居然也抬了起來，留著毒液的大嘴始終對著賀婷玉，陸越銘見了這家伙，也倒吸了一口冷氣。武晉等人雖然之前不知道這東西厲害，但也能判斷出來者不善，一時沒人敢動。
賀婷玉慢慢的把身子躺下，試圖遠離這蟲子，然而可能驚動了那毒蟲，只見它一口咬了下去，把陸越銘嚇得大驚了一下。然而過了一小會，就見那毒蟲干咬著賀婷玉，然而賀婷玉卻不像中毒毒發(fā)的樣子。陸越銘突然想到，對了，她穿了海蘭給她的護身軟甲來著。
那毒蟲咬了兩下感覺未果，又抬起頭來，這次正對著賀婷玉的臉，一口就咬了上去，賀婷玉忙一轉(zhuǎn)頭躲過這一咬，哪想頭卻一下子撞到了旁用來栓鐵鏈的木樁上，腦袋一暈，就見那毒蟲又咬了過來。
然而那蟲子就要咬下去的時候，陸越銘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蠕動到那里，一口咬住了那只毒蟲，嘴上一用力，那蟲子“吱”的一聲，幾乎斷成兩截了。陸越銘一甩頭把那蟲子甩一邊，然后發(fā)狂一樣的向地上吐口水。雖然他知道以這蟲子的奇毒，該毒早就毒死自己了，這樣基本不會有用?？磥磉@蟲子的毒只在毒牙上，血液體液里倒是無妨。
賀婷玉定了定神，低聲罵道：“你腦子壞掉了么？這蟲子這么毒，你不要命了？”
陸越銘道：“那我能怎么辦？”
賀婷玉臉上不忍，嘟囔道：“真讓你笨死了?！闭f罷掙扎著動了動，然而突然感覺到了什么，用力一掙，發(fā)現(xiàn)居然有一條鐵鏈垂了下來。
賀婷玉又仔細動了動，居然把那鐵索解了開來，她仔細看了看缺口，才知道那蟲子的毒液有極強的腐蝕性，居然把鐵燒的斷了。也只有五子門的軟甲才能抵擋。
其他幾人看著這一幕，心里都是又驚又喜的，但是又不敢大聲說出來。賀婷玉小心的撿起那條蟲尸，看了看，道：“不錯，它還有點存貨，等我給你們都解開。”
陸越銘道：“你別直接拿著，這東西有毒吧?！?p> 賀婷玉不屑道：“你動了嘴都沒事，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