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易青順著視線望去,只見到那單薄似紙薄的人兒渾身一僵,難以置信的回轉(zhuǎn)身來望向立在身后的她,清秀的面容上布滿的詫然,帶著三分柔弱,緩緩笑著。
她心中一酸,疾步行到那蕭姨娘面前,俯身跪下,輕聲喚道:“娘,青兒回來了?!?p>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這是她第一次當著別人的面兒,喚她一聲娘親。
蕭姨娘變了臉色,忙側(cè)過身子,拉著施易青站起來,蒼白透明的臉頰上含了幾分欣喜說道:“四小姐萬萬不可這樣叫喊,我雖是你的生母,卻當不起小姐這一聲娘的。”
這是前世今生第一次見到親生母親,施易青瞧著蕭姨娘卑微的形容,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伸手攙扶著蕭姨娘回到不遠處的牙床上,伺候著她簡單梳洗打扮了一下。
蕭姨娘雖生的極美,年紀輕輕卻一副形容枯槁,臉頰上一點肉都沒有,腕邊的一個成色極差的玉鐲子可憐兮兮的晃蕩著,倒像是雖是都能夠掉下來的樣子。施易青瞧著她生過一場大病之后,如今臉色也是十分的難看,著一襲早些年的素凈衣服,越發(fā)沒了姿態(tài),心中越發(fā)悲憫,想著前世的她就是這樣病重而死,身邊卻連一個人都不曾守候著,悲傷便洶涌澎湃的涌向她。
徐嬤嬤持著巾帕擦了擦淚水,讓隨著來的剪流拿了包裹走上前去,面帶喜色的說道:“蕭姨娘,這是四小姐特意為你準備的,都是你喜歡吃的?!?p> 蕭姨娘轉(zhuǎn)眸望向徐嬤嬤,欣喜的神情中含了一絲欣慰,笑道:“你們能夠來看我就行了,我這邊生活的很好,哪里還需要這些東西?!?p> 施易青瞧著蕭姨娘顯然是病的不清,只是說了幾句話便咳嗽個不停,忙矮身坐在她的身邊,關(guān)切的問道:“娘,這些日子苦了你了,若不是我,你也不用受這么大的苦?!?p> 蕭姨娘枯槁的手拍了拍施易青的手背,虛弱的說道:“青兒,你無需自責難過,這都是我的命數(shù),我命當如此,怪不得誰?!?p> 此時,本該貼身伺候蕭姨娘的丫環(huán)松子端著飯菜回到院中,遠遠瞧見在屋門口灑掃的剪流,禁不住一愣,急忙走上前去,撐著勉力的笑容說道:“這位姐姐,有勞了。”
剪流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松子笑道:“你是松子吧?之前咱們在棠梨院見過的?!?p> “啊?之前?姐姐是……是在三夫人身邊伺候的?”
“我是在咱們四小姐身邊伺候的?!奔袅餍α诵Γ拔医凶黾袅?,以后只怕是要常見面的,多多關(guān)照了。”
松子望著眼前剪流禁不住愣了愣,回過神來也笑了笑,向里面張望著說道:“不知道四小姐也來了,奴婢眼皮子淺,只帶回來姨娘的飯菜。剪流姐姐,還請你隨著我再去一趟廚房,將四小姐的飯菜也拿來吧?!?p> 在屋中伺候的徐嬤嬤聽見聲響便走了出來,瞧見是松子便是一笑,說道:“姨娘喚你進去,隨我來吧?!?p> 剪流詫然的瞧著一臉笑容的徐嬤嬤領(lǐng)著松子,越過她往里屋去了,心下有些嘀咕,又想著只怕蕭姨娘要跟施易青說說貼心的話,怕屋里面的莫芫耽誤事情,便轉(zhuǎn)身也進到屋子里去,尋思找個理由帶著莫芫出來。
施易青順著蕭姨娘的視線望去,瞧著徐嬤嬤領(lǐng)著一個清秀女孩進到屋來,見其很是面善,稍稍思忖一下,便記起她便是之前在老夫人面前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話來的那個丫頭。
松子落落大方的俯身行禮,笑道:“奴婢松子見過四小姐?!?p> 施易青好奇的打量著她,說道:“這個名字,取得倒是有趣的緊。你是府中的家生子?是一直都伺候蕭姨娘的嗎?”
松子垂眸斂眉回答:“回稟小姐的話,奴婢是半年前被總管買入府中來的,前些日子才有幸前來伺候姨娘。”
施易青臉頰上的笑容淡了淡,緩聲問道:“我瞧你神態(tài)自若,倒不像是個承受不住壓力的人,前些日子怎會在老夫人面前那般的失態(tài)?”
松子面色如常的說道:“回稟小姐的話,姨娘那日突然狀況,奴婢受到驚嚇,故而不能言語??墒墙袢张厩浦男〗阈に埔棠?,頓時覺得四小姐可親可愛,這才穩(wěn)住身形,未曾失態(tài)?!?p> 蕭姨娘含笑插話道:“青兒,松子不過是個丫頭,你又何必拿了前些日子的事情來為難與她?你我母女好不容易才見上一面,時間寶貴,何不給我講一講,你在外面的事情呢?”
施易青忙笑著安撫說道:“娘,你看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什么叫做時間寶貴?放心吧,我既然能夠前來此處,便是祖母同意了的,就算父親震怒,也不會殃及到我身上來的。咱們母女多年未見,我自然是有許多話要跟你說的,來的路上想了很久,可是見到你的面兒,我就什么都給忘記了?!?p> 說著,她順勢伸手環(huán)抱住蕭姨娘的腰,撒嬌的說道:“娘,你還像小時候那樣給我講講故事,好不好?”
徐嬤嬤帶著莫芫將飯菜擺上桌,轉(zhuǎn)身回到里間,瞧著這對母女正膩歪著,心下感動,不自禁的紅了眼眶。她急忙拿著懷中的巾帕擦了擦眼淚,上前喚道:“小姐,姨娘,飯菜都好了,吃些吧。”
蕭姨娘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沒有胃口,現(xiàn)在還不想吃?!?p> 施易青起身離開蕭姨娘的懷抱,瞧著蕭姨娘的神色越發(fā)的不好,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發(fā)現(xiàn)她的額頭越發(fā)的滾燙,蹙眉急聲問道:“娘,你還在發(fā)燒?。俊?p> 一旁伺候的松子眼淚汪汪的說道:“四小姐,姨娘過的實在是太苦了,起先只是得了風寒癥,可是沒有人給姨娘請大夫,連帶著飯菜也不給足,后來又出了那么一檔子事,現(xiàn)在姨娘身體里的毒素還沒有排出去,現(xiàn)下連藥都要吃不起了。”
蕭姨娘持著巾帕捂著嘴角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這個丫頭,誰來你都不忘記說上一嘴,看我以后還敢不敢用你!”
施易青蹙眉心疼的說道:“娘!松子只不過是說了一句實話,難不成你還要殺人滅口不成?放心,以后只要有女兒在,我便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了你。剪流,你先去回稟母親一聲,然后去街上請了大夫來給娘瞧一瞧,看看之前吃的藥到底有沒有效果。”
蕭姨娘忙伸出手來要去攔著,說道:“你這孩子,別聽松子這丫頭亂說,我不過是咳嗽了兩聲罷了,沒什么大礙的?!?p> 立身伺候的剪流心下有些焦慮,這邊雖是有徐嬤嬤在,可想來要防著莫芫跟松子這兩個人,到底還是人力不足。正猶豫著去不去的時候,那邊廂的莫芫行了過來,笑著對她說道:“剪流妹妹,你在京城不熟,還是我去請了大夫來吧?!?p> 剪流喜出望外,未曾想到莫芫居然會自請前往,剛要答應(yīng),轉(zhuǎn)眸又一想,只怕這莫芫打了去請大夫的名義,去老夫人那邊告狀,心下有意阻止,又不好太過明顯,情緒外顯之下,露在莫芫面前便有些猙獰。
莫芫擔憂的問道:“剪流妹妹,你沒事吧?我瞧著你神情有些不太對,可是身體不舒服?等我請了大夫回來,也讓他來給你瞧瞧。”說著,便要起身離開屋子。
剪流心下一跳,撐著尷尬的笑容急忙上前攔住,口不擇言的說道:“姐姐,莫芫姐姐,你剛來小姐身邊伺候,還是我去請了大夫來吧?!?p> 正與松子絞了手帕敷在蕭姨娘額頭上的施易青蹙眉不滿的瞧向剪流,思忖著吐了一口氣,說道:“剪流,還是讓莫芫去請吧,母親那邊她也熟悉,想來應(yīng)該能夠比你快些。”
剪流只好眼睜睜的瞧著莫芫奉著施易青的吩咐消失在院落外面,心下有些不安的要去尋施易青說話,卻礙著松子在前面伺候著,不好開口,忍了忍,最終還是出了屋子,自動自覺的在院子里打掃著。
施易青注意到剪流的情緒有些異常,卻選擇了視而不見,安安分分的陪在蕭姨娘的身邊,親自為她布菜,盼著她能多吃些:“母親,公中的飯菜雖是難以下咽,可到底還是糧食,還是少吃些吧,等過些日子我再給你送些好吃的過來。”
說著,她從懷中掏出五兩銀子來,塞到了蕭姨娘的枕頭下,輕聲說道:“娘,你拿著這銀子讓松子換了碎銀子來,想辦法吃些好的,補補身子才是?!?p> 蕭姨娘想也不想便拒絕道:“哪里有女兒貼補娘親的?不要,我怎么能夠要你的錢?”說著,她將手上的玉鐲子塞了過來,“這鐲子成色雖然不好,可還值些銀子,你拿去,買些漂亮的衣服穿來,別再穿的這般素凈,倒是旁人笑話?!?p> 施易青瞧著手里的玉鐲子,想到蕭姨娘過去那些日子的窘迫日子,眼眶禁不住紅了紅,險些掉下淚來,勉強忍住,笑了笑,將玉鐲子重新戴在蕭姨娘的手腕上,說道:“娘,你不知道,老夫人現(xiàn)在很喜歡我,連帶著賞給我很多的東西,那些衣服我都有,各色各樣的,漂亮極了,明天來的時候,我再穿來給你瞧瞧,如何?”
蕭姨娘雖然知道施易青說的話里半真半假,可為了不讓自己女兒擔心,勉力笑著,寵溺的瞧著自己的女兒,說道:“都是娘沒用,若是娘再得寵些,你也不會如此了。我的兒啊,這些年,當真是苦了你了。”
“娘,青兒不苦,只要娘還在,青兒就不覺得苦了。娘,你放心,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所以啊,你現(xiàn)在要健健康康的,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