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賽刁纏一個(gè)人站在從家大院門前的小空場上，手里拎著從四皇上給她配的一些草藥，心里不免有些凄涼。
她慢慢轉(zhuǎn)身，向刁家大院走去。
路過刁貴的草房時(shí)，她突然覺得那房子有點(diǎn)奇怪，似乎里面住著個(gè)鬼似的，一股陰森森的氣息向她撲來。她就感覺到那空氣中有個(gè)人形的東西在飄，一會兒在那草房的頂上，一會兒在那窗戶上，一會兒有跑到煙囪里……
她胡思亂想著往刁家大院走，不停地瞅一眼那草房子。突然，就見那草房子的門“吱嚀——”一聲開了，里面真的就跑出個(gè)鬼來。
這鬼沒長臉，破衣爛衫地耙扎著腿，似笑非笑，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賽刁纏立馬兒被嚇得頭發(fā)豎了起來，連滾帶爬地逃回刁家大院，手中的草藥丟到半路上，也來不及撿回來。
進(jìn)了刁家大院，長工們見她神色不對，就問：“盎！東家咋的了，病瞅好了吧？”
賽刁纏也不答話，回到正房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上了炕，扯過條被子把自己蒙上。
約摸過了倆時(shí)辰，賽刁纏清醒過來，心想，大白天的咋會見到鬼呢？是不是自己看眼花了呢？
她慢慢起床，把長工四寶子叫過來，讓他到刁貴的草房去看看。
不一會兒四寶子回來說：“盎，刁貴最近不知咋的了，全身長大瘡，尤其那臉上，長了一層，鼻子快要爛沒了！可難看了！要不是那兩只眼睛嘰里咕嚕地轉(zhuǎn)，你都看不出那是一張人臉。得了這病，本來是找他閨女刁英子去借錢來的，想到從四皇上那兒去扎咕扎咕，結(jié)果他閨女愣是沒讓他進(jìn)門。這順溜猴兩口子也真是的，那畢竟是他親爹呀！”
他順手把賽刁纏丟的草藥拎過來給她看，說：“盎，東家丟的藥讓他撿去了！他剛要熬藥，被我搶過來了！”
賽刁纏一聽，知道刁貴也傳上花柳病了，就說：“盎，這臟了咕嘰的藥，我還能吃嗎？給他吃去吧，回頭我再到我皇兄那兒去抓兩服回來?！?p> 四寶子答應(yīng)著出門，給刁貴送藥去。
剛把門打開，又被賽刁纏叫了回來。
賽刁纏從柜子里找出塊大洋遞給四寶子：“盎，拿這錢，請我皇兄給他瞅瞅去。不管他瞅好瞅壞，從今兒個(gè)往后，再也不要讓他邁進(jìn)刁家大院的大門了！我膈應(yīng)他！”
從家大院正房。
從四皇上一家子和侯張氏、楊翠枝一起吃飯。
“唵？咋不把文彪那幾個(gè)孩子一起叫過來呀？一起吃頓飯啊?！睆乃幕噬先雎镆幌抡f。
“盎，老二文虎在他姥姥家不愿意回來，文彪、文才、文閣都還是孩子，不懂規(guī)矩，上不了桌。”侯張氏瞥了一眼楊翠枝說，“翠枝已給他們做好飯了，在家吃呢?！?p> “唉——你呀，就是見外。你看往們家素花和素妙，不也上桌吃飯了嗎？啥規(guī)矩不規(guī)矩的。你們山東人呀，就是太講究?！卑菹烧f。
“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不到成年，不能到大桌上和大人們一起吃飯。都習(xí)慣了。”侯張氏往嘴扒拉一口飯嚼著說。
“唉——！今兒個(gè)我遇到刁貴了，也得了花柳病了?！睆乃幕噬习言掝}岔開，試探著說。
“盎！這事兒呀，我知道?！焙顝埵贤Ｏ驴曜诱f，“唉——！按理兒說呀，都是親戚?？擅黜樅偷笥⒆舆^不了那道坎兒，不認(rèn)這個(gè)爹了！一來丟不起這個(gè)人，二來呢，也不想為他花一分錢。就想讓他自生自滅，算了！”
“拋出親戚不說，畢竟一個(gè)營子住著，給他扎咕病，我不收錢?！睆乃幕噬险f，“就是呀，估計(jì)他的鼻子呀，沒救了。”
“盎，大哥呀，你是活菩薩，想發(fā)慈悲我擋不著。”侯張氏說，“這事別說明順，就我這兒，也過不了這道坎兒。說書的王瞎子不是說了嘛，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刁貴呀，憑天由命去吧！”
吃完飯，侯張氏和楊翠枝幫著收拾完碗筷，打算回家。
從四皇上過來張口想說話，又咽了回去。
侯張氏看在眼里，說：“盎，大哥有事你就直說，我大嘴張的嘴，聽嘡五式的（說話辦事利索，但不考慮結(jié)果），再不饒人，也懂得個(gè)四五六的（道理規(guī)矩）?！?p> 從四皇上皺了皺眉頭說：“盎，你，你給三結(jié)巴拿的是蜂蜜甘草膏吧？”
侯張氏臉唰一下子變了，說：“盎，是，是，是呀！就是在小藥房里，賽刁纏用剩下的那個(gè)藥碗里的?！?p> “盎！那咋回事兒呢？”從四皇上自言自語地說，“他的瘡，好像比馬老板的厲害，抹了藥膏后還是紅腫，接著爛?！?p> “盎！那怪誰呀，缺德缺大發(fā)了唄！”侯張氏說，“大哥，這種人的病呢，就不該給他扎咕。你給他扎咕病，那河邊樹上掛著的冤魂都不答應(yīng)?！?p> 從四皇上瞅瞅侯張氏，安慰他說：“你的心思，我心里有數(shù)。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各自回頭看后頭。我畢竟是看病先生呀！”
“有的冤家可以解，有的冤家就不能解。”侯張氏說，“盎，給豬羊看病，到頭來它回報(bào)你一身肉，給猍歹看病，不等啥時(shí)候呀，它會咬你一口！”
見倆人爭辯得有點(diǎn)紅了臉兒了，包逸仙上前勸侯張氏說：“哎呀，別說了，你的心思我明白。不過呀，那猍歹有時(shí)也有好猍歹，你看往們家貝吉，不是挺聽話的嘛。哈哈，回家早點(diǎn)歇著吧。”
從四皇上借機(jī)會出去，把田殿閣叫來，讓他給三結(jié)巴送去幾服藥。
侯張氏見了，趕緊和包逸仙說：“盎，那，往們娘倆先回去了，家里還有孩子爪子的呢?！?p> 侯張氏跟著田殿閣出了從家大院大門，把田殿閣喊住。
她從他手里搶過那幾服藥，放到門前的大石頭上。
她把那些藥一包包打開，從大衣襟里掏出個(gè)紙包，把紙包里的黑色粉面分撒到那幾服藥里，又重新包好，遞給田殿閣。
田殿閣也不答話，拎著那幾服藥向龔家大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