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便打了個噴嚏,多少有些著涼。
正如老板所說的那樣,自己這樣的身子骨,還總是想著幫助別人,似乎有些好笑那。
那晚將錢送到醫(yī)館后,少年又在那里呆了兩日,才被謝道恒接了回來。
其間少年一直昏迷不醒著,好在高燒漸漸退了一些。
醫(yī)館那邊不敢說什么保證的話,只讓接回家細細調(diào)養(yǎng)。
說到底,醫(yī)館也是不愿意擔(dān)責(zé)任的,再者,若是少年真的在醫(yī)館中死去,多少回影響到醫(yī)館的名聲。
病人被接回家后便無所謂了,若是不小心去世了,大可以說是家屬照顧不周,與所開的醫(yī)藥毫無干系。
自母親病后,謝道恒與醫(yī)館打交道的時候很多,也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索性便將少年接了回來,在家中與謝興一同輪流照顧著。
照顧病人的活兒他倒是做得熟練,這時候也不覺得如何繁復(fù)。
只是見到少年的臉色一日日好起來,不再像初見時那般慘白,心頭就微微松下一口氣。
因為那日著涼的緣故,謝道恒覺得腦袋有些沉。
之前吩咐謝興熬好的藥就擺在案上,謝道恒忍著苦喝了,又想起那兩千錢的事情來。
朝老板那里借了兩千錢,結(jié)果有些不夠用,用從自己的腰包中掏了百八十錢出來。
而且少年現(xiàn)下還是昏迷不醒,以后用藥的地方還多的是,錢財?shù)膯栴},實在讓人有些犯愁。
這幾日照顧病人,還一直沒有時間去苦雨齋,老板的病這幾日也不知道有沒有再犯……
胡亂的想著,謝道恒和衣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xiāng)。
敲門聲霍然響起,更準(zhǔn)確的說,應(yīng)當(dāng)是砸門聲才是。
謝道恒皺了眉頭起身,這一覺睡得難受,頭疼的癥狀沒有緩解,反而更加厲害了。
血液仿似一下子全都涌進了腦袋,跟隨著心臟的跳動一下一下的漲著,仿佛快要把腦袋漲破。
原先謝道恒就有這個頭疼的毛病,許久不犯,沒想這時候又疼上了。
砸門聲再度響起,大有若是不開門,就直接將門踹開的味道。
不想讓謝興對上不講理的人,謝道恒索性自己起了身,準(zhǔn)備去開門。
剛出了房間便見到探頭出來的謝興,謝道恒吩咐他回去照顧病人,自己走上前打開大門。
“我弟弟呢?”一聲暴戾的男聲在謝道恒頭頂炸開,而后一個砂鍋大的拳頭就徑直的沖著謝道恒迎面而來。
……
……
這些日子,林勇麟覺得自己過得很不順心。
十分不順心。
先是莫名其妙的得罪了上峰,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之后攆回了家。
回家之后又挨了自己父親一頓好罵。
罵完以為就算了,誰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留了個字條,便偷偷的玩了個離家出走!
家里人著急的要命,父親一腳就把自己從家門中踢出來,讓自己來找妹妹。
找就找吧,從城里找到城外,從城外找到建康,又從建康找到這小小的紫陽郡,竟然還是沒有找到妹妹的影子!
你娘的,就知道給老子我添亂!
這樣想著,林勇麟又覺得這句話罵的有些不對勁,好像妹妹的娘,就是自己的娘不是?
胸口一團惡氣,從出了家門便開始漸漸膨脹,活像一只被灌了水的氣球,直等著哪天直接爆掉。
這樣子追來追去,直到林勇麟領(lǐng)著人來到了建康城,終于發(fā)現(xiàn)了小妹的確切蹤跡!
哼,拍賣會?
小妹你自己跑出來玩也就罷了,不想被抓回去,卻又偏偏弄出這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來。
家里誰不知道你的那樣古里古怪的心思,什么拍賣會,肯定又是你那個小腦袋瓜子里想出來的沒用的東西!
比普通男子高壯許多的林勇麟怒氣沖天,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抓住小妹的機會,打探清楚之后,領(lǐng)著家兵就一涌而來。
他已經(jīng)聽說了不少東西,所以胸中的怒氣更加充斥了些。
什么?小妹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孩子,自己女扮男裝跑出來也就算了,竟然還跟一名男子住在一起?這要是被人傳了出去,我們林家還要臉不要臉?
因為家族清譽的問題,林家雖然一直都在找人,卻沒有透露出太多的細節(jié),外人更加不清楚林家正在找的,竟然是他們家族嫡傳的小娘子。
林勇麟出門之前也得了吩咐,只說是找自家弟弟,絕對不能泄露林蘊才的一絲身份。要不然這丫頭以后還能嫁的出去?
本著這樣的心思,林勇麟一路上找的遮遮掩掩、小心翼翼,可是等他找到了紫陽郡,竟然發(fā)現(xiàn)自家妹妹曾經(jīng)跟一名未婚的男子住在同一屋檐下!這事情還怎么忍?
打心眼里護著妹妹的林勇麟開始自動腦補劇情,他早就將那個什么謝道恒想成了一個花言巧語的花花公子,心里也認(rèn)為妹妹必定受到了這個謝道恒的欺負。
于是他攥起了尋常人兩倍大的拳頭,一雙眼睛因為憤怒而充血,領(lǐng)著人,殺氣騰騰的就沖到了謝道恒家的門口。
林勇麟在邊疆上親手殺的蠻夷,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時候怎么可能忍下這樣一口氣?
跟著林勇麟的下屬們看著他肌肉橫結(jié)的樣子,嘴角情不自禁的抽動了幾下,在心里為謝道恒默了默哀。
一騎當(dāng)先,林勇麟嘭嘭嘭的砸起了謝道恒家的大門。
年久失修的木門,因為這幾下劇烈的搖晃起來,甚至還掉了不少木頭渣滓。
緊隨著林勇麟的家兵們迷了雙眼,心里多少有些興奮。
這回把自家郎君惹成這副模樣,他們下面這些屬下,沒準(zhǔn)就有眼福了。
要知道,林勇麟這家伙在邊疆時,可是曾經(jīng)上演過手撕活人的。
謝道恒啊謝道恒,也不知道你這廝是什么模樣,竟然敢得罪這樣一位爺爺。
家兵們紛紛想著,而林勇麟也焦急萬分的再次砸起了房門。
其實他已經(jīng)很克制了,這要是在邊疆,他早就一腳踹開房門,二話不說的先把人打個半死出出氣,其他事情容后再續(xù)了……
這里畢竟是紫陽郡,是謝家的地盤。南北士族之間的關(guān)系本就有些微妙,林勇麟雖然驍勇卻也不是蠢貨,自然不會太過直接暴戾。
至于這個謝道恒,他早就派人查過底細。
既然這個人如今與謝家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那么自己出手也就不用顧忌這么多了。
把手指關(guān)節(jié)捏的啪啪直響,林勇麟想著自己的一肚子火氣,準(zhǔn)備直接把門踹開。
不過腳還沒抬起來,院門就被吱嘎一聲的打開,一道寬袍廣袖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林勇麟面前。
二十歲出頭的文弱書生,不是謝道恒還能是誰?
林勇麟連遲疑都沒有遲疑,一道怒氣縱橫的發(fā)問和一只拳頭徑直的就轟了過去:“我弟弟呢?”
……
……
雙耳被震得嗡嗡直響,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一陣痛楚就從胸前蔓延開來,而且有了些愈演愈烈的趨勢。
謝道恒微蹙了眉頭,看了看門外站著的一群男子,伸手捂住了胸口。
疼痛的感覺越來越明顯,謝道恒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胸骨碎裂的聲音。
臉?biāo)查g變得蒼白,冷汗也隨之滴下。
但強烈的痛楚并沒有讓他暈過去,反而讓他的思緒更為清明,他想著方才那領(lǐng)頭男子的問話,啞聲回應(yīng):“請問,尊弟是哪位?”
一開口,謝道恒便覺得嗓子處涌上一股腥甜,他強自忍了,卻仍有一口血涌了出來。
心里并非不生氣,但謝道恒的思緒卻清楚冷靜的可以。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家中另外的兩個人,一個還是孩子,另一個還在昏迷不醒。
而門外這些人,一看便知道都是練家子,尤其是領(lǐng)頭的這個,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種鐵血彪悍的氣息。謝道恒見過戍邊回來的人,知道殺過人之后,身上便會滲透出一種不一樣的味道來。
那種味道并不濃烈,卻又分明的存在著,那是一種視人命為無物的淡漠。
而眼前的這個人,身上的那種味道卻分外明顯,謝道恒猜得出,這人的雙手必然結(jié)果了不少人的性命。
說完全不害怕是假的,但謝道恒知道,慌張只會讓問題變得更加復(fù)雜。
反抗是不可能的,所以謝道恒發(fā)問,很認(rèn)真平靜的發(fā)問,甚至還保持著世家公子應(yīng)有的禮節(jié),就如同胸前并沒有挨那莫名其妙的一拳一般。
這一問,卻讓林勇麟愣怔了,他看著面前這個身子單薄、捂著胸口不斷咳嗽的書生,看著他胸前被血染上的幾點梅花,撓了撓頭。
心中剛剛集結(jié)起來快要爆發(fā)的怒氣,在他面前竟莫名其妙的消散了。
“你是叫謝道恒吧?”林勇麟開始發(fā)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事實跟自己猜測東西好像有些差距。但他問話的語氣,仍舊保持著軍人的威嚴(yán)與剛硬。
“正是在下?!敝x道恒仍舊輕輕的笑,只是說話的時候有些沙啞。他其實有些看不清東西,只能影影綽綽的看到林勇麟的一個輪廓。
“那個,我姓林,來找我弟弟。聽說我弟弟曾經(jīng)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不知尊駕是否清楚?”不知是不是被對方的情緒所感染,林勇麟說話也客氣起來。
謝道恒聞言看了他一眼,想起林蘊才臨走時的匆忙,開始懷疑眼前這些人的身份,同時也開始思索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