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杭在不可思議中推著行李上了四十五樓,那個她當初拿到信封時以為的四樓。
簡單收拾好以后,蘇一航下樓打算用樓下星巴巴的WiFi聯(lián)系其他人。
星巴巴門外的大街上停了一輛漂亮的超跑,和其他經(jīng)過的人一樣,蘇一杭也忍不住看了好幾眼,才走進去排隊買咖啡。
同一家咖啡店里。
一名黑發(fā)男子喝完咖啡打算離開,拉開玻璃門以前他突然往收銀處排隊付款的人看過去,好像受到什么指引似的。
那里站了幾個女子,金發(fā)的棕發(fā)的黑發(fā)的,雖然都背著或側(cè)對著他,但無一例外都是外國人,從她們的膚色就可以看出來。他只喜歡亞裔女人,頓時失了興趣。打開門朝著他停在那里的超跑走去。
蘇一杭本以為其他人和她一樣住在如此繁華的地方,以至于她在地圖上確認了好幾次,以為自己輸錯了名字,最后不得不相信其他人都被分在了很偏遠且交通不便的地方。蘇一航只好選了那個離她們最近的商場。
雖然那里離蘇一杭最遠,但她可以坐地鐵去。她的公寓大樓出門就是地鐵站。
辦卡,吃飯,買日用品,就這樣忙忙碌碌折騰了一個下午,等到晚上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的時候,蘇一杭才突然生出一種不真實感來。
ZY的招聘出了名的嚴,但每年報名參加面試的人依然趨之若鶩。有人第一年沒考過中間被禁考一年后還會接著來,和她一起參加二面的一個女孩據(jù)說考了六年,也就是三次。蘇一航在三面的時候沒有再見到她,估計還是沒有過吧。為此她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也沒有做什么準備就去了,經(jīng)歷一輪一輪的篩選都沒有被刷下來。最后經(jīng)過一個多月等待,等到了確認電話——那個她們戲稱的“golden call(黃金來電)”。
從通過層層面試到辦理手續(xù)到坐了九個多小時飛機來到這里,一切就好像一場夢一樣,她還來不及感慨,就因為一整天的勞累和奔波,沉沉睡了過去。
蘇一杭容易做夢,而且她的夢大多很真實,以至于她有時候會在某一刻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醒著。比如昨晚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懷疑自己在做夢;又比如今早醒來的時候,她也懷疑自己在做夢,并且她更希望現(xiàn)在的自己是在夢中——因為今天是入職的第一天,而她睡過頭了。
“作為一個空乘,你們需要有很強的時間觀念?!碧K一杭還記得二面時面試官對大家反復強調(diào)的這句話。
此刻這句連聲音都同樣清晰的話不停在她腦子里回蕩,夾雜著腦子里另一個“你完了、你完了”的聲音,像洗腦一樣在她耳邊循環(huán)往復,讓她都無法思考了。
她急得在房間里面走來走去。
“蘇一杭,你先冷靜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壓下了腦子里嘈雜的聲音。
“現(xiàn)在先換好衣服,我們打車去入職見面會的會場”。她自言自語。
一邊快速的換衣服,一邊在腦子里回憶關(guān)于入職見面會的會場地址信息。
“糟糕。”昨天負責接待的人只說今早9點樓下會有巴士來接他們,并沒有告知具體地址。
“我不知道地址”。她又沮喪起來:
“沈綺、林婷恬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到那邊了。”
已經(jīng)到那邊了,這幾個字讓她突然靈光一閃,抓住了一絲曙光。蘇一杭掏出手機從通訊錄里翻出昨天和大家一起辦電話卡時存的沈綺的手機號,之所以選擇打給沈綺是因為潛意識里覺得所有人里面沈綺做事最穩(wěn)重可靠。做這一切時蘇一杭的手甚至還在止不住顫抖。
剛接通電話,不等對方開口,蘇一杭直切主題:“沈綺,我錯過巴士了,你們現(xiàn)在在哪里?”
沈綺也沒料到會接到這個電話,楞了一下但她馬上反應過來,告訴蘇一杭:
“巴士剛把我們送到了一棟大樓,但我不知道這是哪里。”
“你看看附近有沒有類似接待大廳的地方,或者問保安”
“好,我去找找,找到打給你?!?p> 掛了電話蘇一杭一邊拿包出門,她的腦子此刻異常清醒,出門的時候甚至沒有忘記帶上化妝包。
坐上出租車駛向沈綺問到的地址——ZY航空公司總部。途中,她整理好了頭發(fā),簡單的畫了個裝,把自己打理到至少看不出是剛剛起床的樣子。
到了目的地準備付錢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昨天買生活用品和開通電話卡后已經(jīng)把現(xiàn)金花完了,只有張借記卡。
“我只收現(xiàn)金?!?p> 那個巴基斯坦的司機臉上赤裸裸的寫著不滿。剛剛明明在車上的時候還笑瞇瞇的不停問她是哪里人,還說中國人和巴基斯坦人是永遠的好朋友。
沒想到他倆的友誼如此短暫。
蘇一杭趕時間,來不及去取款機給他取錢了。只好理直氣壯加上狐假虎威:
“你剛剛看見我從ZY的住宅樓出來的,打車目的地又是這里,我們ZY的人還會賴你這幾十塊錢嗎?我現(xiàn)在趕時間,今晚七點來我樓下我賠雙倍的錢給你,這是我的手機號你且留著。”
說完把寫了手機號的紙條扔給他,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ZY的中國籍空乘林逸今天放假。
本想睡個懶覺卻接到經(jīng)理讓他去公司要和他“談一談”的電話,有什么不能在電話里說嗎?他收拾好下樓,錯過公司巴士了,懶得再等,叫了一輛出租車。
ZY總部有專門給出租??康奈恢?,他剛下車,就看見前面一輛車的車門打開,一個穿著便服的黑發(fā)女孩子鉆出來,從側(cè)臉看應該是個亞裔。不過他沒看清,因為她跑太快,一溜煙似的就消失了。
“女士!女士!”前面一輛出租車的玻璃大開,司機帶著怒氣朝女孩消失的方向喊。可能知道喊了她也聽不見了,低頭罵了一句臟話。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在公眾場合一位男性用臟話罵一個女性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怎么回事?”他走過去問。
“剛剛那個中國女人,她坐車沒給錢!”
聽到“中國女人”這個詞,林逸皺了眉。這是ZY總部,一般來這里的都是公司員工,中國人少,很多他都見過,所以他猜測那個女孩兒是今年新來的。
可能有什么原因吧,他想。
“她欠你多少錢,我?guī)退o了?!?p> 蘇一杭進了總部大樓,按照沈綺留的信息,她尋到了大禮堂門口。
那是個類似于大學里面上公開課禮堂的地方。沈綺偷偷給她打電話說里面很多人,都是新員工。只有一個經(jīng)理模樣的人在講臺上,不知道什么原因還沒有開始點名。后門鎖住了,斷了蘇一杭想偷偷溜進去的念想。
她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都已經(jīng)做好硬著頭皮進去直接承認錯誤并且自愿接受懲罰的準備了,突然看見十幾個人急急忙忙朝這邊走來,其中兩個她昨天見過,也是新人。
那群人進了大堂無視站在講臺上的經(jīng)理就找座位坐下了,也沒有對遲到表示道歉。經(jīng)理并不了解那一群遲到的具體有多少人,所以也沒有留意到混在那群人里面的蘇一杭。
后來蘇一杭才知道自己那天很幸運,負責接那一群女生的司機由于堵車晚到了幾分鐘,造成她們集體錯上了另一輛巴士,去了航空學院。
畢竟他們也不知道今天入職見面會的地點在哪里。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會議延遲了,蘇一杭也許在入職第一天就會面臨被開除的風險。
蘇一杭本來以為那個入職見面會就是走走形式,就如同每次開學時學校校長們那讓人昏昏欲睡的演講一般。
沒想到這里的入職會議全是很實用的信息,不僅告訴了大家怎樣搭乘公司的24小時免費巴士往返機場上下班以及去航空學院,怎樣使用員工卡進出公司,怎樣使用密匙瀏覽公司網(wǎng)頁。還向所有人強調(diào)了這里特有的,而“外國人”普遍可能會觸犯的一些法律條款。
“未婚先孕是犯法的!”
“打胎也是犯法的!”
話音剛落,人群里就響起一片抽氣聲。
蘇一杭雖然覺得這些法律有點匪夷所思,但是認為自己應該不會有犯法的一天,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23歲了,跟人接吻的次數(shù)卻十個指頭都能數(shù)的過來。
直到聽見臺上的女聲說“公共場所發(fā)生親密行為也是犯法的,包括接吻”的時候,連她也無法保持淡定了。
“這是真的”她聽見后排一個外國女生對旁邊同事說:“有一對英國夫妻在地鐵站接吻,被判了一個月監(jiān)禁,還上了新聞?!?p> “還有更好笑的事,”
另一個女生說:“我昨天打車的時候,司機告訴我他晚上再也不會去酒吧外接喝醉了的人,因為大前天有一對情侶還在他車上就開始了造人運動。雖然他直接把車開到了警局門口,但是他為自己目睹了如此可怕的事一直在向他的主懺悔?!?p> 蘇一杭不想讓她們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偷聽,她努力的咬著手指才控制住不讓自己大聲笑出來。
“現(xiàn)在擔心這些還太早了吧,六個月的試用期有些人都過不了呢。”
林婷恬突然說話打斷了她的偷聽:“我約了我朋友吃飯,你們要一起嗎?可以跟她打聽一下怎么過試用期的事?!?p> 于是幾個人跟著她去了公司餐廳,有個女生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林婷恬很熟絡的跟她打招呼,甚至叫了一個在蘇一杭聽起來像是小名的稱呼。然后向大家介紹她。
“hi”那個女生也很大方的跟大家逐一打招呼,完了問林婷恬“你就是我爸那個同事的女兒吧?”
沒有人在意林婷恬的一臉尷尬,所有人關(guān)心的只是怎樣度過試用期。
據(jù)那個女生說,試用期以前的三個月集訓才是最難的。他們將面臨好幾輪的筆試,逃生和救援實操考試,機上服務考試。任何一輪考不過都會讓你打道回府。
“不過別擔心,“她不想讓這些新同事有壓力,所以安慰她們:”中國人都是學霸,距今為止沒有一個中國人考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