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七娘刀化長虹,直射而去,不僅躲在崔西成身后的羅雄嚇了一大跳,手中攥得出汗的腰刀登時便出了鞘。便是崔西成,也驚了好大一驚,不由后退了好大一步,聽得身后刀出鞘聲,扭頭看著額上浸出大顆汗珠的羅雄,狠狠瞪了羅雄一眼,深吸一口氣,大聲道:“江大當家這是何意?!?p> 江七娘心中早有疑慮,見船上崔西成和羅雄如此,更是有所明悟:“崔千戶不是問七娘事如何么,這刀就是例證?!?p> “好,好……”崔西成擊掌叫了幾聲好,又道:“江大當家著實辛苦了,上船來隨本官一同去滅了那干錦衣衛(wèi)罷?!?p> “崔千戶官船太大,七娘坐不慣?!苯吣锘貞溃骸暗故橇_兄弟,你怎么在崔千戶船上,咱們排幫的船呢……”
羅雄此時已然將刀收回鞘中,江七娘此時找他問話,登時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話,只是額頭上的汗珠滾得越發(fā)的厲害了。崔西成看他這樣子,也只得狠狠再瞪一眼,自己代替羅雄回話了:“江大當家有所不知,本官臨時做了些安排,管教那干錦衣衛(wèi)一個也跑不掉,具體如何,江大當家上來細談便知?!?p> 兩人一番對答之間,兩艘船已經隔得極近,江七娘暗暗一咬銀牙,打了個手勢示意船尾的艄公準備轉舵,自己拿起放在腳邊的飛虎爪準備勾住崔西成戰(zhàn)船船舷,借力上船。
崔西成見江七娘擲出飛虎爪,只道這寡婦已然中計,心中得意,借著身上披風的掩蓋,從腰后抽出一只已然上好彈藥,由西夷巧匠所制叩擊而發(fā)不用點火的短火銃,只待江七娘雙腳一離那快船,便即放銃為號。埋伏在船艙之中的弓弩手聽得此號令自然會迅速放箭,那時江七娘人在空中,是怎么也躲不掉的。
崔西成心中暗自算計,雙眼盯著江七娘一舉一動,眼見她已然準備好已然借力預備起身,捏著短火銃扳機的手不由一緊,竟是在江七娘還在蓄力尚未縱身之時將銃放出,直接將腳下甲板打出碗口大破洞,而埋伏于船艙之內的一干弩箭手聽聞號令,各自舉弩,從預留好的射擊口中將弩箭放將出來,一時之間,竟是漫天箭雨盡皆向江七娘所在之處射將而去。
處于箭雨目標中央的江七娘問得那霹靂一聲的火銃響,腦中便是一驚,一時之間竟然只有“那姓侯的官兒果然說對了”這個念頭,好在她常年習武,早就形成反應,立時便止了先前預備縱身之勢,將手中飛虎爪上麻繩一拋,一個旋身便離了船頭靠到了船艙之前,抄起艙門前早早便放置好的一大塊木板,不斷舞動,用以迎接那直飛而來的短短弩箭。
處于后梢搖櫓的艄公見機也是極快,見事有大變,便即抄起也是早早備好浸滿江水的棉被裹在身上擋箭,手中尾槳一抖再用力幾下,使盡了江湖之上二三十年得來的搖櫓本事,竟然讓這只快船極是詭異的原地打了一個轉,瞬時調頭,再一加力,便即順流而下。
崔西成一時大意,提前放出信號,使得江七娘躲過一劫,冷眼見著江七娘揮動已然被射成刺猬的木板將最后一只弩箭磕飛,不由大怒,喝了一聲:“火銃隊上!”
崔西成的火銃隊是他親信之中的親信,一月好幾兩銀錢三日一肉的養(yǎng)著的,訓練有素,一聽主官發(fā)令,便即舉著已經上好彈藥的火銃沖到船側,排成一排進行瞄準,每一名火銃手身后都有一名輔兵,舉著點好的火折點燃火銃之上半短不長的一根引線。
“砰……砰……砰……”
火銃射擊之聲接連響起,戰(zhàn)船之上煙霧彌漫,雖然這等火銃射擊精度并不是很好,打出去便不知道子彈飛向何處,但架不住十只同時發(fā),且距離太近,江七娘手中揮舞的木板登時便被打碎飛散。未及半息,她腿上便是血花一濺,本來站立著的她登時便是一跪,顯然便是受了傷。
好在除了這兩槍之下,其他火銃都打偏了,有在水面射出不小水花的,有將船篷船幫都打出大洞的,可是便再沒有一槍打到江七娘身上的。
江七娘預備起身,崔西成失誤提前放了短火銃,船艙之中弓箭手放出弩箭,艄公調轉轉頭以至于火銃手放槍,江七娘中彈,這一應事情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間,快得讓人無法分辨孰前孰后,似乎便是眨眼之間,江七娘中彈跪地,快船也完成了調頭,順流加速而下……
“放箭放箭……”江七娘中彈崔西成看得是一清二楚,只恨這火銃命中率實在太低,而重新裝填又太過麻煩,只得大聲呼和,命令在下層船艙的弓弩手們再度放箭。
可是弓弩手們重新上弩也是要時間,等到再有箭雨射出時,那只快船已然完成了調頭,弩箭射擊的目標由江七娘變成了艄公。
而與此同時,一直緊閉的艙門也忽的被打開,兩名舉著大塊似乎是桌板的東西的漢子跳了出來,擋在江七娘身前,而后那五叔并同另外一人也鉆了出來,將江七娘扶了進去,也便在完成這些動作的時候,快船離著崔西成戰(zhàn)船的距離也有所增加。
“加速加速……”崔西成大聲呼和下令,他沒想到在自己這等大陣仗埋伏之下,江七娘還能逃脫,而起看著這一干人的行動,顯然是早有防備,難不成……
崔西成思緒一轉,便即懷疑到了身后羅雄身上,回身揪起羅雄的衣裳,不由分說,來回順手便是兩個大嘴巴:“那死寡婦怎么會有防備,你哪里透了消息出去?!?p> 羅雄正經歷著心情由大喜轉為大悲的過程,還沒醒過神來明白這江七娘怎么就煮熟的鴨子飛掉了,崔西成兩個大巴掌就呼上了臉,更是打得他茫然不知所措,只是不斷的說著:“崔千戶,真的冤枉啊……”
雖然崔西成下令戰(zhàn)船加速,可是龐大的戰(zhàn)船要加起速度來,哪比得上小個的快船,二十丈,三十丈,五十丈……船與船之間的距離不斷被拉開,雖然裹著艄公的棉被之上插著好幾只箭,但并不影響他玩命的搖動櫓漿,催動著這條快船加速前行,而等到戰(zhàn)船上火銃手第二次槍響時,快船已離崔西成的戰(zhàn)船有五十丈之遙,一排槍子全然打空,再然后,快船便鉆入了茫茫白霧之中,不見了蹤影。
望著快船消失的崔西成恨恨一摔,將手中短火銃摔到了甲板之上,要是這貨色再晚上一點點響起,那江七娘此時便是江中一條浮尸了,如今這般可算是縱虎歸山了。
比之崔西成的懊悔,羅雄更多的是恐懼,雖然方才被崔西成揍了好幾個大嘴巴,但是恐懼勝過了憤恨,只能巴在崔西成身后不斷問著:“崔千戶,這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追!”崔西成終究還是舍不得那只短火銃,又彎腰拾了起來,眼中射出陰鷙神色:“那艄公中了箭,應該跑不遠,再說,那江七娘殺了侯嘉,錦衣衛(wèi)堵在下游,也會跟那船撞上,那邊別說繞不過那死寡婦,只要攔上一攔,我們過去就好辦了?!?p> “是是是……”羅雄點頭如搗蒜,灰敗臉色似乎有了些生氣。崔西成瞥了他一眼,也不由有些后悔方才情急之下太過了,畢竟自己還要靠眼前這人來控制排幫的,便即安慰道:“即便是錦衣衛(wèi)那邊攔不住,那寡婦腿上中了槍,定然要找醫(yī)館醫(yī)治,本官少時就傳令各地發(fā)消息給錦衣衛(wèi),搜捕腿上中槍的江洋大盜,她要找大夫便能拿下,若不找,那那條腿便沒了用,你控制了排幫,又有各地衙役捕快還有錦衣衛(wèi)一并搜捕,還怕缺一條腿的女人不成?!?p> 說著又拍了拍羅雄肩頭,陰測測笑道:“放心,那侯嘉是戴義那閹貨指望的錢袋子,死在那寡婦手上,戴義怎么都要把人挖出來宰了的,有東廠和錦衣衛(wèi)在,那寡婦再厲害也是沒有用的?!?p> 被崔西成斷定成死在江七娘手上的侯嘉,此時卻正好撕開了江七娘裹在腿上的軟綢勁裝,瞇著眼睛盯著被鉛彈打得血肉模糊的小腿,皺著眉頭強忍著撲鼻的血腥味,道:“打到骨頭里去了,必須挖出來?!?p> 由于侯嘉之前的提醒,這一船人幾乎是從鬼門關上撈回一條命來,對他的態(tài)度也有了極大改變,當下那五叔便猶豫著接了口:“侯……侯大人,七娘這傷……”
也怪不得五叔猶豫,這一船人本是氣勢洶洶的要去刺殺侯嘉的,此時不然承侯嘉之情揀了性命,甚至連江七娘的傷,都要靠侯嘉來救,這著實讓他們有些無法適應。
侯嘉嘆了口氣,道:“醫(yī)道我只通皮毛,我船上帶著大夫,要回去找大夫來動手?!?p> 五叔猶豫著尚未答話,一直緊咬牙關忍痛的江七娘卻開了口:“姓侯的,你到底想怎么樣……別以為救過我一命,就能任意擺布我們了?!?p> 侯嘉看著一臉倔強的江七娘,竟然笑了一聲,迎上江七娘倔強目光,道:“江大當家,來與本官做個交易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