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商行的大掌柜方從智這幾天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有些心驚,實則商行運轉(zhuǎn)一切正常,背后幾尊大佛靠山也是穩(wěn)得很,但便像是山中老狐能預感到獵手和陷阱的存在一樣,他總是感覺著最近商行會有什么大事發(fā)生。
難不成是因為蘇家商行?
方從智把自己關(guān)在處理秘密文書的小屋之內(nèi)半天,抽了有七八筒水煙,才找到可能是讓他心驚的源頭。
蘇家商行的來歷在半年前,那幾個外地掌柜來此開業(yè)時,他便已派人查得一清二楚的,蘇天德名下的蘇家商行,在江南一帶可是一等一的龍頭,可是要把枝蔓伸到湖廣道來,可便要看湖廣道上以三江商行為龍頭的七家商盟同意不同意呢。
這半年來,蘇家商行的那幾個外地掌柜行事倒也低調(diào),默默的開些鋪子,維持著不咸不淡的生意,也沒有什么擠壓同行爭奪客源之事,方從智雖覺得以蘇天德之名,不應當做這等無大益之事,可是那幾個掌柜行事實在是太過低調(diào),縱使方從智再三琢磨,也琢磨不出有什么別的用意,因此也便撂下不管了。
但是十日前伏波門碼頭上的一幕卻讓他再次緊繃了腦內(nèi)的那根弦,新科傳臚侯嘉回鄉(xiāng)省親,這本是官面上的事,跟商場上并沒有什么勾結(jié),但是聽說蘇家那幾個外地掌柜竟清一色的擠到碼頭上去了,還攔住了侯嘉見禮,又聽說那侯傳臚新娶了一房夫人,也是姓蘇的,莫不是……
“大掌柜,大掌柜……”門口響起長隨方小七的聲音,將方從智從種種推測中驚醒了過來。
“進來?!?p> “是?!狈叫∑咄崎T而入,卻被滿房的煙氣嗆得連連咳嗽,只得捂著鼻子,把窗戶推開散了一回氣方才好些:“大掌柜,知道的知道您在房里想事呢,這不知道還值當您這房子里走了水。您這是抽了多少煙啊?!?p> 方小七是方從智族侄,一向得方從智歡喜,雖是絮絮叨叨,方從智也不惱他,只是問道:“派去打聽的事有著落了?”
“是,還有幾樁子事一起到了,幾位分掌柜讓我給您捎個口信,讓您做定奪呢?!?p> “說罷?!狈綇闹橇晳T性的想去摸火折子,轉(zhuǎn)眼看見還在咳嗽的方小七便也停了下來,隨手將水煙筒放回桌上:“一樁樁說來,別夾七夾八的?!?p> “嘿?!狈叫∑咝α诵Γ阕约赫伊藗€凳子在方從智面前坐下,竟是掰著手指一樁一樁的說與方從智聽。
“那侯翰林的夫人果然是蘇家商行的,還是那蘇天德蘇老爺?shù)莫毶鷲叟菐讉€掌柜的就去去拜見蘇家大小姐去的,聽說前天蘇大小姐從湘陰到了岳州,正采買著應用之物呢。那幾個掌柜這兩天連柜上都不顧,整日里陪著他家大小姐逛街呢。”
“逛街?”方從智一驚,卻有搖了搖頭,那蘇小姐已然身為人婦,在娘家再怎么有才能,嫁人之后也沒有管娘家生意的道理,更何況嫁的是官面上人。那侯翰林替岳家在官面上招呼招呼或許有,但更多其余事等卻也未必有,想來是自己多心了,畢竟人家是讀書人,跟自己這圈子也搭不上邊。
“這樁事知道了,還有什么事。”
“湘陰那邊分掌柜傳信過來,說是侯家那邊有個舉人被韋明府拿了站枷,想讓咱們出面用錢保了出來。”
湘陰侯家在三江商行里有三成干股,也算得是個大股東,這等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方從智可有可無的應了,正待問下一樁時,卻是一個激靈:“小七,那侯翰林也是湘陰人,也是姓侯,你可知道那侯翰林跟侯家是不是同族?!?p> “這個倒是不知道?!狈叫∑邠狭藫项^:“不過大概不是罷,真要是同族的,那侯翰林一張?zhí)颖憧梢粤私饬?,何用提前挪用分紅,讓咱們花銀子給保出來呢。”
侯宣與同族反目之事,侯家一直引以為族中恥辱,雖是族內(nèi)鬧得熱鬧,但是族外卻是少有知曉的,即便方從智這等有著極是親密的利益關(guān)系之人,也不曾知曉。
“嗯?!狈綇闹屈c了點頭:“這事讓二掌柜派人去辦了罷,人贖出來之后直接送回去,莫要留在岳州旁生枝節(jié)?!?p> “是?!狈叫∑邞?,這次卻是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黎平府那邊收貨的掌柜傳了消息過來,說這次有批貨……”
“噤聲……”方從智橫了方小七一眼,接過信,也不拆看,揮手道:“你去找二掌柜把侯家那事辦好,順便……”他沉吟了一下,還是道:“叫二掌柜派幾個面生的,去盯住蘇家商行那幾個掌柜的,還有那個蘇大小姐,不管什么事都記下來告訴我?!?p> “是……”
在三江商行派出人窺視著蘇書玉及一干陪同掌柜的行蹤的同時,某些不懷好意的目光也投向了三江商行。
“頭兒,咱們真拿這么個大肥羊下手?”三江商行總行對面一個賣涼面煎餅豆腐腦的小攤上,幾條大漢正圍坐在一處,一人端碗豆腐腦正喝得稀里嘩啦,但看向?qū)γ娴难凵駞s都不怎么友善。
“肥你個大頭?!蹦潜唤蓄^兒的漢子卻是雷知力,他此時褪了錦衣衛(wèi)服色,只罩了件短打麻布衫,拿塊破布胡亂綁了頭,一眼看過去,倒像是賣苦力的漢子,只是煞氣重了些又像是好勇斗狠的閑漢頭兒?!吧项^只叫咱們盯著,咱們便盯著?!?p> “可是老盯著這里能盯出什么?!?p> “你們這幾年光學著看家護院,把咱們的看家本事忘了不成?”雷知力招了招手,一干人等都湊了上去,靜候著雷知力吩咐。
這邊悉悉索索許久,那邊三江商行門前,方小七也一邊,跨了匹丑驢子便往城門方向行將過去,小攤下自有人盯著,方小七這邊還未轉(zhuǎn)過街口,那邊雷知力便接了耳報:“老大,那個才騎了驢子出去的叫方小七,是大掌柜方從智的長隨,也是族侄。”
“好。”雷知力陰測測一笑:“看來咱們得去找找這位長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