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若然

　　華清宮內(nèi)，和熙剛到，和姝就醒了。觀其行止，清醒了大半。

　　和熙親自給和姝斟了茶，又摸摸她的額頭，點點頭道：“看起來沒什么大問題，你自己覺得怎么樣？”

　　“現(xiàn)在倒是好些了，熙姐姐，你從哪里來？”

　　“我去你母妃那里了，你幾位表哥都來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和熙盯著地面看了半晌，沒聽見回答，補充道：“要是想去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只是我不能陪你了。方才我給賢妃娘娘說過了，餃子蒸好后你七個我六個。”

　　“呀！我哪里就比你還能吃了？”

　　和熙笑道：“我們歲數(shù)相差不大好吧，就大你幾個月。能吃怎么了？”

　　“我舉雙手雙腳妥協(xié)?！?p>　　和姝仰面躺在床上，舉起“雙手雙腳”。

　　和熙都要笑死了，問道：“你不去看你表哥們了？我記得你可喜歡他們了?！?p>　　“哎呀，熙姐姐你都讓錢姑姑把餃子送過來了，我多跑一趟干嘛？母妃才是他們的親姑母啊，我時間充裕，想召他們進來就進來，誰能說什么嗎？”和姝收回“雙手雙腳”，滾到里邊，斜支著身子，道：“他們再重要也沒有熙姐姐重要啊！”

　　“還挺會說話的?！焙臀觞c了點和姝的鼻子，笑道。

　　“那是。”和姝頗為認同，勾著和熙上床同她嬉鬧。

　　“大公主三公主，餃子來了?！?p>　　和熙一下子跳起，喊道：“來了來了，吃餃子了?！?p>　　孫姑姑道：“賢妃娘娘說，她那里煮了鮮奶茶，二位公主吃好的話，可以過來喝奶茶。”

　　“哼，母妃煮了奶茶也不叫孫姑姑一起送來，又要叫我們跑一趟！”

　　和姝氣鼓鼓地坐起，穿鞋整理衣服。

　　“賢妃娘娘說奶茶要熱熱的，才好喝。讓兩位公主吃好后坐轎攆過去，省得勞累?！?p>　　“嗐！”和姝故作深沉的嘆了一口氣，“坐轎攆不活動冷啊?！?p>　　“不冷不冷，這里有兩件羊毛做的披衫，薄薄的，好看又輕便。”

　　和姝使了個眼色，讓寫詩過去取，道：“既然母妃考慮得這樣周到，孫姑姑幫我們叫人，我們吃好就來。”

　　和熙就著蘸料吃了兩個，覺得沒什么辣味，又加了一些辣椒粉，甚覺美味，由衷夸贊：“賢妃娘娘的手藝比御膳房的師傅好?。　?p>　　兩人吃好后，坐著轎攆就到了永和宮。

　　大家都在喝奶茶，見兩個公主到了，孫姑姑小黑子忙過去，一人抱了一個。

　　“呀，還挺香的唉！”

　　“是聞著挺甜的?！焙臀醣容^喜歡甜食。

　　端起冒著熱氣的瓷白茶盞，輕輕搖晃，奶白色的茶冒出的甜絲絲香味充斥整個鼻尖，一看就很好喝。

　　“想不到淑嬪娘娘竟然有那么多鬼點子，真棒！”

　　“什么淑嬪娘娘啊，這個不是姑母自己研制的嗎？”裴戍問。

　　“不是啊，淑嬪娘娘點子多，我母妃手藝好。強強聯(lián)合，就很贊！”

　　和熙撥開茶葉，輕輕喝了一口，那香甜滑過舌尖，漫過喉嚨，直達心底。

　　“姝兒，你說錯了哦，這次不是淑嬪的點子。”

　　“嗯？是誰的？”

　　“你前幾天拿的《單泗食考》，你忘記了嗎？”

　　“哦，那本啊。那是隨便在淑妃娘娘那里拿的，沒怎么翻過，真不好意思。”

　　“我的喝完了，翟表哥，你怎么一口沒動，是不喜歡喝嗎？”和姝端著光溜溜的茶盞，巴巴地看著裴翟。

　　“看你饞的?！辟t妃站起來，往廚房翻了一下，出來笑道：“唉，沒預算合適，大家的剛剛夠呢！”

　　“沒事，我這個還沒動過。華平殿下要是不嫌棄，我勻一些給你?！?p>　　“不嫌棄不嫌棄?！焙玩谷唤邮芤淮蟀肽滩?，坐回位置。

　　裴翟道：“早聽父親說姑母在家時就喜下廚，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姑母好手藝！”

　　裴戍也將奶茶喝完，要了杯雨前龍井，去去甜膩，道：“我們家的人，除了大哥，各個都是吃貨。大哥咋就不愛品嘗美食呢？”

　　“戍表哥，你能說出問出這句話，據(jù)我猜測：你將來會是個大胖子！你會吃得很胖很胖?！?p>　　裴戍看看裴乾，又看看和熙，道：“他兩也愛吃好吃的，華平你怎么不說華寧和乾哥哥以后也會是大胖子呢！”

　　“嗯，讓我想想?！?p>　　“哈哈，這都要想，擺明你就是故意針對我。”

　　和姝嘿嘿一笑，也將奶茶喝完了，要了杯菊花茶，道：“因為他們沒有問出這樣的問題。而且，戍表哥你胖的可能性要大些。因為崔姨娘比較風韻，而乾表哥呢，現(xiàn)在就長得那么好看，以后肯定也會很好看。我姐姐是女孩子，老愛美了，肯定不會胖的。至于翟表哥，嗯，柳家人的血脈，你以為會差嗎？”

　　裴戍完敗，弱弱道：“那是父親的問題，父親喜歡姨娘那種胖胖的，我有什么辦法？那，也有可能，我以后像父親多一點呢，不久瘦下來了?！?p>　　和姝嗯了一下，這倒也是。

　　賢妃娘娘到底沒有偏疼哪一位侄子，著人取出一早備好的文房四寶，一一交給裴乾、裴翟、裴戍，道：“你們兄弟三個，進了尚學堂后，要刻苦學習，謹記夫子的教誨。要是誰犯了錯，別怪姑姑不手下留情。”

　　“是?！?p>　　離開永和宮后，和熙便步行回去。

　　“華寧殿下——”走到永和宮拐角處時，裴乾叫住了她。

　　“裴公子，有事？”和熙面色有些尷尬，只恨方才圖輕便，沒有叫上青黛頌藍，現(xiàn)在一個人，難免不大自在。

　　“我丟了一塊玉佩，殿下可曾見著？”

　　“你那玉佩長什么樣的，什么時候丟的？讓嬤嬤們給你尋一下?！?p>　　“原來殿下不曾見到嗎？”

　　“裴公子的玉佩是什么樣子的，丟在哪里了？”

　　裴乾搖搖頭，嘆氣道：“我不記得了......”

　　“這樣吧，我平素會留意的。如果有看見什么玉佩的話，會差人去丞相府送給公子的。”

　　和熙抬腿便走，心中一片清明。

　　說起來，裴乾是不知道她落水的事的，上一世也不是裴乾主動問她玉佩，而是她見裴乾在找玉佩，問他模樣，然后給他的。然后，她便認定“救命恩人”是裴乾，一錯誤終生。

　　她越走得快，越覺得熱，索性將羊毛小披衫解開，放在臂上抱著，想著一些荒唐的事，不知不覺就回到了華清宮。

　　母后正在看書，見她回來，就站起來拉住她，摸摸臉摸摸耳朵，又給她把披衫系好，責怪道：“怎么沒個宮女跟著就出去了，披衫也不披好，率性做事，也不怕著涼？”

　　和熙咬了咬唇，讓母后摸個夠，道：“母后，我覺得我還是太弱了，您給我找的師傅呢，怎么樣了？我要做大俠哦?！?p>　　“尋了尋了，是你舅舅找的。我正要給你說呢，你就問了。”

　　“那是，我是很能吃苦的。今日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我都沒回過神來，我和姝妹妹，怎么就暈倒了呢？”

　　“你，唉，熙兒，我苦命的孩兒。”柳氏緊緊摟著和熙，好不容易壓下的情緒，又抽芽似的冒出來，就差哭得肝腸寸斷了。

　　“母后啊，您是我的依靠啊，誰垮您都不能垮，難過啥呢？”

　　柳浣紗拭了拭眼角，平復心情，道：“熙兒，后宮平和太久了，總有人要攪一攪?！?p>　　“母后查到誰了？”

　　“一個暫時入不了宮的美人，你說的那位妖妃—賈美人?！?p>　　“她嗎？那柳錦瑟呢？”

　　“柳錦瑟有下落了，但不姓柳，與你說的那種身段有八九分像，她姓吳，是漢縣縣令的養(yǎng)女?！?p>　　“漢縣嗎？那離得可真夠遠的，母后是怎么找到邑珥去的？”

　　“嗯說來話長，一句話就是查人而已，用柳家軍真是大材小用了。”

　　和熙噗嗤一笑，“這倒是。只是母后，你說，這個柳錦瑟按因早就死了，怎么會還活著，她與柳容仙又是怎么相認的，可真是奇怪??！”

　　“你上一世沒記得？”

　　和熙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當時追著裴乾滿宮跑，誰留意一個民間女子呢？”

　　“我今日還查出一個人來，是儲秀宮的?！?p>　　“小鄧子吧？”

　　“是，你怎么知道?！?p>　　“他那點雕蟲小技，換作是以前，沖撞了我我肯定大發(fā)脾氣。現(xiàn)在嘛，不能讓人利用?！?p>　　柳氏不禁感慨，“柳容仙的手伸得可真長?。　?p>　　“那行，母后，我現(xiàn)在暖和多了，先去沐浴換身衣裳，汗?jié)n漬的怪不舒服的?！?p>　　“你別跑，慢點走。”

　　和熙應了一聲，便到了自己的西暖閣。先吩咐人燒水，然后往御花園去，打算掐點花。

　　“華寧殿下——”

　　誰叫她？和熙轉(zhuǎn)過聲去，便見鋪著玉石的地面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對行她叩首禮。

　　“你起來說話，你有什么事嗎？”

　　和熙看了她一眼，仍在選花，猶豫著要掐哪些。

　　“殿下，奴婢有事要同您稟報?！?p>　　和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問：“你有什么事，你是哪個宮的？”

　　“殿下，奴婢是華清宮酒灑宮女，奴婢叫若然?！?p>　　和熙嘆了一口氣，道：“你起來吧，不要再跪著了，地上涼涼的，對女子不好?！?p>　　“殿下看哪里說話方便?！?p>　　“你跟著我來吧?！?p>　　和熙最終還是掐了五支不同色的花，因為才學的關(guān)系，嗯，她不知道花名。

　　若然跟著和熙來到西暖閣，水還沒備好。和熙暫且忍住不適，坐在桌前，吩咐道：“青黛頌藍關(guān)好門，沒有我的吩咐，不要讓人進來?！?p>　　若然走到和熙身側(cè)，跪在地上，面色坦然：“殿下，奴婢是戴罪之身，不敢站也不敢坐，您別讓奴婢起來?！?p>　　和熙輕輕說了聲好，提筆在宣紙在寫下“若然”二字。

　　“前幾日，裴夫人身邊的香玉姑娘突然找到奴婢，說奴婢的家人她們安頓好了，讓奴婢乖乖聽話，否則就......”

　　“你在撒謊?！?p>　　“啊殿下真是聰明?！比羧惠p笑了一聲：“殿下不是那個殿下了?！?p>　　“真相呢？”

　　“我與殿下一樣，重活了一世?！?p>　　和熙提筆在宣紙寫下“重生”二字，“然后？”她開口道。

　　“上一世殿下死后，奴婢做了太子殿下的新太子妃。在柳容仙的操縱下，朝政不穩(wěn)，三國對立，本來是上國的我們反而一敗涂地。最后，徐氏一族還是死光了?！?p>　　“你為什么給我說這些？”

　　“因為，奴婢是胥國子民?！?p>　　“說人話?！?p>　　“奴婢想要主宰自己的命運。奴婢喜歡裴乾。”

　　和熙看她的目光略帶欣賞，道：“你方才說你有罪，是怎么回事？你是內(nèi)奸？”

　　“奴婢人微言輕，哪能做得了內(nèi)應?！?p>　　“那是什么，一口氣說完?！?p>　　“奴婢擅毒，卻不會解毒。殿下身上的毒，是奴婢下的。”

　　和熙提筆的手一頓，將筆擱下，從椅子上下來，蹲下去勾住若然的下巴：“你敢對我說那么多，不怕我一怒之下殺了你？”

　　“奴婢知道殿下不是濫殺無辜的人。如果奴婢賭錯了，奴婢認命?！比羧挥挚牧艘粋€頭。

　　“恭喜你，你賭對了。你起來吧，后面的真相，你慢慢告訴我。從今天起，你跟著青黛，你晉為七品二等，不用做酒灑那些粗活了?！?p>　　“是?！?p>　　若然拉開門，和熙將方才的話對青黛重新說了一遍，道：“頌藍晉為一等吧，與你一樣，若然補頌藍的缺?！?p>　　“是，公主。水燒好了，公主可以沐浴了。”

　　“嗯，你去把我剛才摘的花拿上，我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