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uitshill城,新世界歷,三百年。
霓虹廣告映照整個城市樓居的錯落縱深,然而燈光明亮并沒能讓整個城市如白晝般軒敞通透,反而使得角落無人管束的夜色更黑,更深沉。
不過,在新世界行走并不需要懼怕小街暗巷,因為光芒與黑暗平等地滋生著罪孽,這種平等就是新世界的自由。
孫,是個沒有名字的人。
不是因為他天生叛逆,覺得名字是標(biāo)簽也是束縛,便舍得那名字。
只是因為某種意義上他是孤兒,分配到的父母還沒來得及為他取名字甚至見過他就去世,被尸體回收處的人收垃圾似的拖走。
聽隔壁賣電池的張奶奶說,他倆是嗨電池嗨過頭死了。
這是一種窮人追求刺激和快樂的廉價方式,把電池連接到頭部義體的電極產(chǎn)生短路,來獲得一瞬間昏厥痙攣般的快感和刺激。
所有快樂都伴隨著風(fēng)險,可能是電池嗨多了,一剎那刺激讓大腦空白,孫的父母大腦空蕩得能跑摩托,所以他們并沒有明白這種風(fēng)險來自于何處。
每當(dāng)張奶奶說起這件事時,總會用廉價的合成聲音模板和她獨有的污言穢語咒罵天宮集團,罵這該死的世道。
武器傷害了人,不會是商人的錯,只該是政治的錯,電池大抵也是如此吧。
孫現(xiàn)在靠拾荒為生,從城外規(guī)模龐大的垃圾堆里翻找些不太垃圾的東西。
他的生活其實還算不錯,在城市邊緣的普通人居住地里,孫的收入數(shù)一數(shù)二又勝在安全。
因為,他有固定的送貨渠道。
撿垃圾不是麻煩事,賣出去才是。
孫和他的朋友總會把撿來的東西賣給一個綽號叫“墊鼻子”的舊貨商人。
除了那如同倒扣長柄勺般,從天靈蓋覆蓋到鼻梁的金屬義體改造,“墊鼻子”對舊貨也是來者不拒,從家居百貨、計生用品到槍管、撞針、引擎甚至約束器,就沒有他不要的東西。
【墊鼻子舊貨商店——我們對環(huán)保的貢獻在于循環(huán)】
孫看看那塊臟兮兮時不時發(fā)出“吱吱”電流聲的牌匾和上面突起的虛擬霓虹,踹開虛搭著鐵索的大門,繞過院落地面因溶解工業(yè)垃圾留下的,遍布的黃綠色廢水坑,看著收購站后院不知焚燒什么冒出的黑綠色刺鼻濃煙,停下了腳步。
這是某種腐蝕性液態(tài)溶解基產(chǎn)生的煙,無論賽博人還是原生人吸入都討不到好。
他自口袋里翻出個破舊的圓形金屬球體,甩了甩,球體吱吱嘎嘎令人牙酸地響了幾聲,冒出了墊鼻子那張老臉的投像。
墊鼻子帶著一個兔子嘴圖案破舊外置呼吸濾,配合他像長柄勺一樣的金屬腦殼和鼻子,有點滑稽。
“什么事情,我親愛的孫,怎么想起老墊鼻子我來了?”
“賣貨,沒呼吸濾,關(guān)焚化爐?!睂O的回答很簡潔,他素不愿多說什么話。
“我給你拿一個?!?p> “不要兔嘴?!睂O仿佛預(yù)見了什么似的提醒道。
不多時,舊貨店的氣密門“呲”的一聲打開了,伴隨的是墊鼻子那老貨手上的豬鼻子圖案呼吸濾。
孫無奈的看了一眼,略顯嫌棄的接了過來,沒有說話。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庫房積壓的陳年舊貨。
可愛圖案的成人大小款式,只有那些富裕體面又生活悠閑的男男女女想要,但是很可惜他們既不住貧民區(qū)也不買垃圾舊貨。
至于窮人,他們也不青睞這般貨色,他們只希望東西實用耐操又好修,審美上也巴不得兇悍一點再兇悍一點,最好嚇退那些潛藏著的貪婪和惡意,讓寡淡的日子過的安生些。
帶上呼吸濾,孫拖著自己膠皮線纜湊成的手工編織袋子,跟著墊鼻子的屁股進了門。
跨過那道敞開的舊世界金庫似厚重的氣密大門,一股電子脊髓液的腥味混合著金屬銹和工業(yè)油的氣息透過呼吸濾撲進孫的鼻子。
這是所謂高檔次呼吸濾獨有的“嗅覺復(fù)現(xiàn)功能”。
“護佑原生肺,莫忘輕嗅花香?!睂O記得路過的虛擬屏廣告上賣過這類東西,廣告里的虛擬偶像“嫦嫦”--一個長著月亮耳朵的卡通兔子這樣說。
門里還是孫熟悉的老樣子,以至于他曾經(jīng)私下跟相依為命的兄長“六十二”腹誹,這陳設(shè)定是藏了什么密室暗道,才這些年動都沒動過一下。
迎門是一個碩大臟兮兮的立式營養(yǎng)液維生槽,孫沒見開過觀察燈,也沒見換過里面深褐色的營養(yǎng)液,只能依稀看出里面枝枝杈杈帶著銀灰色,像是什么復(fù)合異變植物,至少怎么也看不出合法來。
右手側(cè)是一個黑鐵色的大號懸浮臺,大小不說做桌子夠不夠格,縱使并排躺上兩個人也似乎可行,底部桃紫色霓虹裝飾發(fā)暗熄滅的占大多數(shù),就剩下少數(shù)部分頑強的閃著光。
孫常見到墊鼻子把這當(dāng)工作臺用,只是這東西隨時一陣電流聲之后就會懸浮失靈,要注意不砸到腳,落了地需要狠狠踹上兩下,方才能繼續(xù)升空。
墻上掛著五塊表現(xiàn)形式不同的鐘,石英,電子,輝光,虛擬,還有網(wǎng)域標(biāo)準(zhǔn)鐘,但卻都是相同時間,似乎只是無意義的消遣裝飾。
左側(cè)的墻上是一墻的電子元件、線纜組成的錯綜復(fù)雜的服務(wù)器組或者其他什么運算設(shè)備,從未見過停止閃爍。旁邊立著一個機械類人型設(shè)備或是模型,似乎是好些年前服役過的外骨骼武裝,看那完好無損黝黑發(fā)亮的金屬色漆面,該是不錯的古董收藏品。
孫把拖著的近一人高的大袋子一丟,不客氣地翻身坐在了懸浮臺上。
“都有些什么?。俊眽|鼻子也不見介意,一屁股坐上另一側(cè),一邊從口袋里摸出個電子熏煙隔著呼吸濾聞味,一邊扭到孫身邊。
“二十九爛百,三十斤枝子,四腔子,還一尖貨。”
“尖貨?稀罕啊?!?p> “稀罕?!睂O簡略的應(yīng)和著。
所謂爛百、枝子一類的,這倆人說的是廢品行業(yè)的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