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以假亂真明風(fēng)草
陸洲聽出他的意味深長,強裝鎮(zhèn)定地反問:“封閣主想說什么?”
封岐輕笑:“叫我大哥。”
陸洲頓了頓,從善如流地喚道:“大哥?!?p> 封岐這才回答:“你孑然一身回到瀛洲,一身舊傷幾乎不治。若非意外引動明風(fēng)草,此刻,已然是個死人了?!?p> “意外?”陸洲的眉緊緊皺著,他用盡一身沉穩(wěn),勉強維持平靜,沒有露出顫音。
直覺告訴他,封岐隱瞞了某些東西。
怎么可能這么巧?
縱然不合時宜,但陸洲竟感謝起打過交道的甲方們。若非如此,他還無從打磨這一身老練的修心功力。
“你以為是什么?”封岐眉梢輕揚,看起來頗為慵懶,“你毀了一株上好的明風(fēng)草,卻也因禍得福,得了一身好天賦?!?p> 眼前金光越發(fā)明亮,陸洲下意識地瞇起眼。
此舉自然毫無作用,這一陣光芒,分明就刻在他的眸中。
“至于我封仙閣的損失,就需要你自行彌補了……弟弟?!?p> 與那一聲意味深長的稱呼一并到來的,是一株若隱若現(xiàn)的奇異植物。
青草盛滿金芒,如同散碎波光。
此刻,陸洲心中隱有領(lǐng)悟,這就是所謂的“明風(fēng)草”。
在陸洲眼里,這一株似真似偽的靈草,竟然如同活物一般,在他的眸光之間上下騰躍,看起來十分歡欣。
此情此景,更是令人脊背發(fā)涼。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封岐的模樣好似欣賞,他噙著笑問道:“看見什么了?”
陸洲回神,有意無意地沉下嘴角:“和你看到的會有不同?”
一句像極了頂撞的試探,令封閣主雙目微瞇。
陸洲強忍驚懼,狀似坦然地與他對視。他的臉色確實平靜,只是肩脊的輪廓更加挺拔,如同掙扎的困獸一般苦苦蓄勢。
封岐揚眸嗤笑,似有幾分威脅之意:“你我勉強算是兄弟,看在過往的情分上,我便教你一點東西?!?p> 陸洲的身形更加僵硬,此刻的封岐比之先前,顯然更加危險。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這一聲大膽的試探。
渾身氣息幾不可聞,陸洲死死盯著封岐。盡管早已意識到他與對方——或者說,與這個世界的差距,但他絕不可能坐以待斃!
經(jīng)年冷靜盡數(shù)浮現(xiàn),陸洲正在尋找絕境之中的渺茫生機。
然而,直到額角泛起薄汗,他仍未等來封岐的聲音。這位封閣主好似有意讓他吃個教訓(xùn),竟然始終不置一詞。
陸洲死死按捺住逃離的沖動,以余光探尋周圍之景。
至此,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始終不曾看清這間屋子的全貌!
彌漫的朦朧金光,原本明亮怡人,換在此刻,卻成為莫大之障礙!
牢牢追隨著陸洲的雀躍光影,無法擺脫、無法驅(qū)散,仿佛一道迷障,死死綁在陸洲眼前。
強裝的冷靜陡然消失,難耐的僵硬翻涌而來。汗滴沿著身體慢慢滑落,每一寸感知都十足清晰。
“靜心?!狈忉鋈婚_了口。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這一道聲音,竟似響在陸洲心底,徘徊不散。
而陸洲的復(fù)雜心緒忽然沉寂,下意識地聽從囑咐,經(jīng)久不去的金光就此消失,再也不見分毫蹤跡。
“你應(yīng)當(dāng)學(xué)會控制它們,如若不然……”
封岐和緩地笑了笑:“封仙閣不留廢人?!?p> 陸洲渾身凜然。
封岐睨他一眼,恢復(fù)了懶散的模樣:“既然失去記憶,就理應(yīng)更加謹(jǐn)慎。你的天賦十分奇特,外人無法窺視——至少我做不到?!?p> “放眼天下十洲,能勝過我的人沒有多少,你也不必連番試探。”
陸洲沉默片刻,而后忽然起身,誠懇地頷首致意:“謝謝?!?p> 在他看來,封岐身份成疑、性情詭異,顯然不可輕信??扇绱艘晃豢v橫睥睨的上位者,無論所言是真是假,他都只能選擇配合。
封岐有意無意地挑起唇角:“你最好盡快適應(yīng)它,另外,記住我說的話?!?p> 話音一落,封岐起身便走,沒有半分停留。
陸洲腳下仍在僵持,不敢輕舉妄動。
他不過是一介初來乍到的異世人,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陸洲甚至無法確定,封岐是否真正離開。
所以,他只能保持著緊張和機敏,不敢表露半分放肆。即便如此,他繃緊的面容之上,仍然浮現(xiàn)一絲解脫。
活下來了。
這個險,沒有白冒!
多年打拼得來的敏銳,令陸洲察覺到了封岐的態(tài)度。
無論他是誰,“陸洲”又是誰,他能站到封岐的對面,便已足夠證明,封岐此刻不會殺他!
所以陸洲才敢試探封岐,這才是他的真實目的!他最關(guān)心的,當(dāng)然還是自己的命!
尚且不敢放松身體,陸洲死死克制著大口喘息的本能。不過,他終究記住了封岐的話。
神念一轉(zhuǎn),綿延的金光自虛無之中流淌而來,爭先恐后地躍入一雙黑眸。陸洲的眼簾微微墜著,把這一株如影隨形的“草”拖到面前。
他鼓足勇氣伸出手,如同撫摸一般,將指尖搭上葉片。
與想象之中完全不同,這株光影交纏而成的明風(fēng)草,莖葉完整,入手滋潤,甚至能摸到葉片邊緣的細(xì)密鋸齒。
不算尖銳,卻極真實,陸洲一時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摩挲幾遍。只是這般舉動,似乎令它生了誤會。
金光橫流,主動且自覺地纏住他的手指。隨著一股溫潤流入掌心,陸洲恍然意識到,原來他早已遍體生寒。
這股溫和的氣息,令人久久眷戀。
“能補全靈者之魂魄,緩解死地絕崖的侵蝕。”
這一行字,再次突兀地躍入陸洲心底。
絕崖?侵蝕?
幾乎在一瞬間里,陸洲就察覺了其中關(guān)鍵。若以封岐之言推斷,這顯然正是“他”的經(jīng)歷。
他需要這一株草。
他需要活下去。
封岐說,他意外引動了明風(fēng)草……然而陸洲能控制它!
原來,這才是所謂的“天賦”。
恍惚一陣劫后余生,陸洲悲喜交加。他找到了生路,卻不知何處是歸途。
他是誰?“陸洲”又是誰?
封岐那一聲熟悉的“陸洲”,指的究竟是誰?
過了不知多久,他終于將心思從這一株似真似偽的靈草之上收回。而后,陸洲抬頭環(huán)視四周,慢吞吞地走向墻邊。
這間屋子之中,唯一的床榻,在封岐的操縱之下,已然變成一把圈椅。
此刻的陸洲需要休息,需要靜心,需要找個可以倚靠的東西支撐身體,但那一張遭受雷劈的椅子……
若無必要,陸洲不想接近。
巧的是,他才挪出兩三步,不遠(yuǎn)處那一扇古樸的木門“咔嚓”輕響,與他的腳步恰恰錯開。
有人從外面將它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