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酒色財氣，五毒俱全
楚才與小沙彌說話之時，景略也在問帶路的那孩子：“你自小生長在廟里？”
孩子卻如同啞巴似的，并不答話，將景略帶到廂房處才開口：“貴客稍等。”說完跑去敲開第一間小屋的門：“湛明師兄，有貴客來訪。湛圓師兄說，收拾兩間干凈廂房，設下茶水點心招待?！?p> 他說起話來條理清晰，一雙眼睛低低垂著看向地面，不敢亂動。
那湛明師兄人沒動彈先聞其聲，懶洋洋道：“湛圓師兄那可是方丈面前的大紅人，他的吩咐我們自然照辦?！?p> 這句話說完后，他才慢慢悠悠從屋里出來，看見景略后忍不住愣了愣，而后伸手將那孩子撥到旁邊，向景略問道：“這位就是貴客吧？”
景略不喜歡陰陽怪氣的人，又見那個帶路的孩子衣服上到處都是稚嫩補丁，或許是破了之后孩子自己補上的，便會想到自己幼年時候落草為寇的遭遇。他摸了摸袖口，銀票或許數(shù)額太大，給了孩子也不好花費，便掏出一錠銀子，“賞你的?！?p> 湛明以為賞給自己，眼神幾乎放出光來，邊伸手去接邊道：“多謝貴客香火?！?p> 景略兩指夾著銀錠往孩子那邊偏了偏，正巧躲過湛明伸來的手，對著那看過來的孩子道：“來，引路的賞錢?！?p> 帶路的孩子不敢接錢，湛明面色沉下來，看起來極其可怖?？墒撬鎸Φ氖蔷奥?，這位功高震主的攝政王殺過的人何以數(shù)千數(shù)萬計。景略見那孩子似乎懼怕湛明，又重復道：“你來，賞你的?！?p> 景略平日在軍中說一不二，若是誰讓他一句軍令重復第二次，怕就要受到責罰，此刻他卻拿出耐心來，兩指捏著銀錠穩(wěn)如泰山，眉眼淡然。
湛明冷聲道：“十三，既然是貴客賞你的，你就拿著吧?！?p> 十三在原地踟躕半天，才緩緩走過來，頂著湛明幾乎可以吃人的眼神，收下了那錠銀子。
景略道：“收好了，是你的誰也搶不走?！?p> 若是在平時，湛明必定要把這銀子威脅收回來，可是景略這話一出，他破天荒有些怵得慌。
十三抬頭看向景略，見他眉目沉靜，不像以往任何一個香客，他情不自禁點了點頭。就算他明知道在這客人看不見的背后，仍然要被湛明將銀兩搶走，但是這是他人生中許久未出現(xiàn)的一抹光。
廂房環(huán)境只算普通，好歹干凈些，景略看著端茶遞水都是由十三來做，小小年紀奔來跑去頗為辛苦，而其他成年僧人卻多數(shù)在動嘴，兩個人花了一炷香時間才整理好被子。
等湛明要領著眾人退下時，景略又道：“十三，你留下?！?p> 湛明頗為不解，可是正在這時楚才也已經(jīng)到了，他面面俱到，即使面對湛明也笑意不減：“這位小師傅長相倒是跟公子貼身小廝王通有些相似，怪不得能得了我家公子眼緣?！?p> 他剛來，湛明自然不會認為他是光憑猜測就這么說話，只認為楚才說話七分真三分假，楚才又笑道：“這位看來便是湛明師父，湛圓師父跟我說您是這寺里管束一切庶務之人，我們主仆二人在此下榻齋戒，還需要師父多多照顧?！?p> 湛明顧著跟楚才打機鋒，沒注意景略已經(jīng)帶著十三除了院子。
楚才還在舌燦蓮花：“要說來小佛寺之前，還真是去了不少香火鼎盛的大廟，可是沒一個讓我家公子覺得有緣的。說來也是慚愧，這次出來匆忙，身上竟只帶了五百兩銀子，剛才都給了湛圓師父作定金。還得勞煩湛明師父您給我備下筆墨紙硯，我讓家里跑腿的下人回去知會一聲，再取金銀來作香火供奉?！?p> 湛明哪里還記得十三手中的銀錠，早就被湛圓的五百兩迷失了心竅，再加上楚才許諾日后的金銀珠寶，他剛才懶惰不屑模樣瞬間一掃而空。
要知道小佛寺內(nèi)有乾坤，所以最常給錢的人其實也就是信武侯府。那點錢多數(shù)落在了方丈海燈手里，分給他們的不少，卻也不多。生活倒是綽綽有余，要想有點別的愛好可就是難如登天了。
他們寺中人各自有不同的愛好，這點楚才看不出來，景略卻是一眼就能看出。
迎接他們的小沙彌湛圓，拇指與食指指腹有粗繭，看起來是賭桌?？?。湛明身形雖然也十分魁梧，可是步履虛浮，而且身上總帶著股復雜的脂粉香氣，這是個淫窩里的和尚。給景略鋪床那兩個，一個宿醉未醒，一個衣服上還有不明顯的油手印。
酒色財氣，五毒俱全。
唯獨這小少年十三，除了畏懼之外他看這群和尚的目光還潛藏憤恨，景略全數(shù)看在眼里，開口問道：“你們寺中，可有一個胭脂井？”
十三恭恭敬敬道：“是有一口井，可是沒人叫胭脂井，我們寺中都叫他死井。這口井已經(jīng)枯死許多年了，井口也被封住?！?p> 景略問道：“能帶我去看看嗎？”
“自然可以?！?p> 景略又道：“那寺中有什么重要把守之地嗎？”
十三道：“貴客是來燒香拜佛，千萬不要惹禍上身?！?p> 景略再問十三，他卻死死閉著嘴巴。景略往右側(cè)一看，只見那里門內(nèi)粗略數(shù)來有近十個僧人，各個豹頭環(huán)眼，十分警惕。
十三就在這時輕聲道：“貴客別過去，這處是方丈住所，院內(nèi)外有數(shù)人看守，白天黑夜輪流巡視，只要有人接近便會點燃煙草發(fā)出訊號，讓全院僧人立刻趕來。您遠遠看上一眼就好，千萬別讓他們注意到您?！?p> 景略面對除了衛(wèi)寄歡的所有事情，都頗為多疑，他一邊跟著十三狀若無事散步往胭脂井去，一邊問道：“方丈院子里為何要這么多人鎮(zhèn)守，莫非有什么寶貝？”
景略現(xiàn)在有幾分肯定衛(wèi)寄歡猜測沒錯，有時候重兵把守的地方反而是煙霧彈，而一口枯井罷了，誰又會特別去注意它呢。
十三努力回憶，眉頭皺起：“似乎聽說有幾冊珍貴經(jīng)書，還傳聞方丈得到過清凈大師的舍利子，只不過誰也不知道真假罷了?！?p> 二人說著話已經(jīng)接近胭脂井處，景略卻猛然將十三拽進懷里，腳下步履一錯帶著孩子躲到墻壁之后，他低頭示意錯愕的十三噤聲。十三不了解發(fā)生了什么，可是他卻極其乖巧不發(fā)出一點聲音。
有腳步聲自遠而近傳來：“今天來的可是大肥羊，怎么湛圓倒不讓我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