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人心方寸
太子動作很快，衛(wèi)寄歡剛用上午膳，他已經(jīng)請了小佛寺方丈進東宮。
衛(wèi)寄歡笑道：“嬤嬤，咱們就不去湊熱鬧了，只等著去恭喜皇太孫平安吧。”
沈嬤嬤開口問：“小佛寺這位方丈在京郊數(shù)十年了，雖說寺廟小，香火不旺，可光從時間來看，莫非這棋數(shù)十年前就開局了？”
衛(wèi)寄歡這幾日都吃得清淡，她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便跟沈嬤嬤解釋起來。
“小佛寺方丈定然是個有心之人，嬤嬤不常外出參拜佛門，不了解我朝寺廟其實有個暗中的規(guī)矩。小廟稱住持，大廟才可叫方丈?！?p> “方丈原是道家稱呼，意為‘人心方寸，天心方丈’，道經(jīng)有言，方丈乃人天教主，度世宗師，演龍門之正法，撐苦海之慈航，作全真之模范，律門之綱領，非有道之師，不可立也。后來被佛門借來稱呼，只是素有規(guī)矩，只要是佛寺便遵從七十字排名，只要是小佛寺就不能稱方丈而要叫主持。他已經(jīng)自封了小佛寺方丈，那下一步皇后便只能封他國師。”
“本朝立國以來尊佛抑道，導致佛寺眾多，聲名出眾的大師也極多。按著他們佛家七十字排名來論，如今世上有五輩之多。清凈真如海，湛寂淳貞素。京郊皇家寺院的真如方丈，乃是當今僧侶第一人?！毙l(wèi)寄歡不僅自己記憶出眾，而且還有九淵幫手，說起來分毫不差，“當初他邀天下人前來講經(jīng)論法兩天一夜，最終無人不心悅誠服?！?p> “當時小佛寺方丈就在京郊，如此盛況想來也去了，只是敗下陣來。他既然沒辦法從正道上贏了真如大師，自然要想一些旁門左道。這局棋或許十幾年前就在走，可是這位方丈卻不一定完全忠于郁家和景含光?！毙l(wèi)寄歡慢條斯理道。
沈嬤嬤還是有些疑問：“照這么說來，景含光布置下這么多步棋，到底是為了什么？”
“為了誅心。”
殺人誅心。
他第一步先是多年聯(lián)合萬貴妃，不著痕跡給皇帝下毒，幫萬妃固寵的同時也能挑起和孫皇后的斗爭。之后萬仙儀自作主張下藥，雖然不在景含光計劃之內(nèi)，可是他多年部署，如今只是提前了時間而已。
他真正要做的，是報復。登基復國都是其次，他要折磨所有皇室中人。
衛(wèi)媛媛跟他還有萬氏親近，讓她來欺辱柔惠，萬家去欺凌壽安公主，皇子們就更簡單了，楚王威脅太子，如同懸在頭頂一柄利劍。齊王、趙王身死，這對膽小的燕王來說，也時時刻刻始終恐懼著，更別提因此皇后與太子被臣民認為不慈。
皇太孫與九皇子重病，興寧大長公主成為嫌疑人，還捎帶上了衛(wèi)媛媛，把西南王府也牽扯進其中。
若非衛(wèi)寄歡、景略與孫沉魚等人，京都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衛(wèi)寄歡輕聲道：“只是為了從未謀面的南疆之仇，不至于如此吧？嬤嬤，全妃的死是不是也有蹊蹺？”
“老奴當年并未伺候過全妃，對她也不甚了解，全妃宮中后來的老人，走的走死的死，很難詢問出真相。不過的確有些疑點，若是當年烏夫人自己放出毒蛇，那為何后來久久不愈，甚至產(chǎn)下死胎。再有懷第二胎之時……”
沈嬤嬤話到嘴邊，都覺得這個猜測有些殘忍：“若非全妃難產(chǎn)出血，命懸一線，大家都來不及關心剛娩下的死胎，按宮中慣例，是要嬤嬤、太醫(yī)多人驗過是死胎，才能送出去處理?！?p> 前朝也有類似的事跡，寵妃生子后，以為是死胎，便匆匆要處理掉。誰知過了一會兒，孩子又哭鬧起來，太醫(yī)診斷后說是剛出生時嗆咳憋悶，短暫失去了心跳，嬤嬤后來晃悠顛倒的時候偶然將孩子羊水拍了出來，恢復呼吸。
從此之后，只要是后宮女子生產(chǎn)，宮內(nèi)外都是遍布了人的。尤其是皇子出生后，要從接產(chǎn)嬤嬤手里，送到太醫(yī)處一起診斷，就算當場沒了呼吸，也不能立時處理。
就算能夠買通當天的嬤嬤和太醫(yī)，也會有其他人前來檢查，可是當年全妃難纏，皇帝進了產(chǎn)房，到處喧鬧一片。
“全妃之死若是別有隱情，再加上南疆被滅，國仇家恨，景含光有此謀劃并非絕無可能?！?p> 思來想去，一切都是皇帝的錯。
他見烏夫人貌美就將人帶回宮里，又不妥善安置，疑心病太重，這才害得全妃年紀輕輕殞命。偏命運弄人，又讓景含光活了下來。他若是個普通人，像太子一般愚鈍，或者像楚王一般陰狠卻流于表面，都還好說。
如今看來，皇子里資質(zhì)最為出眾的就是景含光。
聰明，能忍，掌控全局不動聲色，對計謀與政治的敏感非常人所能及。真是諷刺，皇帝養(yǎng)在宮中這些兒子哪個不是名家教導，自幼接觸朝政。尤其是太子和楚王，這二人一個是儲君，一個是皇帝愛子，太子師承陳大儒，身邊圍著一堆大家講師，皇帝更是親自找人教他古往今來為君之道，制衡之術。
雖說皇帝自己玩的也不怎么樣，好歹無人造反，頂多出了個不講規(guī)矩的攝政王景略。
再看看景含光，自小被信武侯府養(yǎng)在深閨當做女子教養(yǎng)，人家卻憑借自己的天賦，硬生生把整個京都皇室與朝臣耍的團團轉(zhuǎn)。小姐貴婦圈中說她是大家閨秀，論起手段，皇帝這些兒子加在一起都不如人家，只能說全妃的基因真是不錯。
要是沒有衛(wèi)寄歡和景略，景含光殺了所有皇室中人，最后無論救不救活老皇帝，自己都能如愿以償?shù)腔?。既能報仇雪恨，又能做一國之君?p> 其實衛(wèi)寄歡的觀念并沒有太過古板，她很欣賞景含光，能走到這一步，景含光登基之后只要不肆意昏聵下去，會比太子和楚王做得更好，若是沒有郊外難民踩踏一事，說不準在必要之時，她會支持景含光。
可惜景含光著急讓齊王、趙王身死，不惜搭上許多無辜難民的命，他或許具備了上位者冷酷的資質(zhì)，這讓衛(wèi)寄歡并不喜歡他。
現(xiàn)在不喜歡景含光的，還有萬貴妃，她聽說景含光為皇后介紹了個什么小佛寺的方丈，要把皇太孫治好，忍不住抱怨：“召她進宮真是搬起石頭，砸了我自己的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