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闌估摸著這次沈峻之和郭氏之間是鬧得挺嚴重的,因為夜里給她接風洗塵的時候,郭氏直接沒出現(xiàn)。說是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來不了。
而就連沈玉珊也因為要在郭氏身邊侍疾,所以也沒出現(xiàn)。
一桌子的菜,卻是只有沈玉闌沈峻之以及金荷三個人吃??粗貌焕淝?。
尤其是沈峻之還一直繃著臉,一副不痛快的樣子。更是讓人食不下咽。
金荷尤其是如此。嚇得幾乎不敢動筷子了,就算是摸了筷子也是一直埋頭數(shù)飯粒,幾乎不敢伸筷子去夾菜。
最后還是沈玉闌看不下去,給金荷狠狠的夾了幾筷子這才好了些。
沈峻之大約也是意識到他這幅樣子嚇壞了兩個小姑娘了,勉強一笑緩和了幾分神色,生硬的勸道:“你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飯可要好好吃。多吃菜。”
甚至,沈峻之還給沈玉闌夾了一筷子菜。
沈玉闌看著碗里的那一筷子苦瓜,頓時有些感嘆了——沈峻之這個父親的確是很不稱職的。他大約從不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是不喜歡吃苦瓜的吧?
不過,原本的沈玉闌雖然不喜歡,可是現(xiàn)在卻倒是不大討厭,所以倒是也能夠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倒是金荷看得目瞪口呆——金荷本來是要出聲的,好在沈玉闌眼色去得快,所以金荷這才將話咽了下去。
沈玉闌可不想打擊了沈峻之的“慈父”心腸。
飯畢,沈峻之便是和藹的將曾經(jīng)對金荷說過的那一番話又跟沈玉闌說了一回:“雖然你娘不在了,可是還有我呢。你不必覺得有什么不自在的,以往如何,現(xiàn)在仍是如何。況且,家里還有玉珊,你們幾個在一處,也正好能一起玩。你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太太說就是了?;蚴歉艺f,也是一樣的?!?p> “是,娘曾經(jīng)教過,說二娘和她是一樣的,都是父親的妻子,也是我的另一個母親。想來,二娘也是如此想的,待我和玉珊妹子肯定也是一樣的。”這話自然不是吳氏說的,而是沈玉闌杜撰的。不過,吳氏卻的確是個賢惠的。至少,她從不在沈玉闌跟前說沈峻之一句壞話。就連郭氏的,也沒說起過的。唯一一句,還是吳氏臨死之前。
沈玉闌自然是不介意將吳氏好好的美化一下,然后塑造成賢良無比的形象。然后再借此好好的壓過郭氏。
果然沈峻之立刻便是感動莫名了,幾乎說不出話來。
見目的答道,沈玉闌暗暗一笑,又道:“既然二娘不舒服,那我和荷姐姐去看看二娘吧。父親要不要一同去?”
沈峻之猶豫了一下,最后點頭應(yīng)了:“既然如此,那就一同去吧?!鄙蚓共皇谴蛩銓系皖^,而是怕兩個小姑娘在郭氏那兒受了氣。
沈峻之和郭氏做了這么多年的夫妻,自然對郭氏的脾氣十分了解。郭氏雖然也不是什么惡毒的人,可是脾氣卻也不怎么好。尤其今兒郭氏和他吵了架,如今還在氣頭上。
路上沈玉闌趁機說了自己打算重新給吳氏守靈的事情。沈峻之自然沒有反對,只是囑咐了一聲:“不許累了自己。你一片孝心,你娘在天之靈也能感受到。若是為了這個累壞了,她反而擔心?!?p> 沈玉闌還問了沈峻之關(guān)于吳氏將來是送回老家去,還是就在京城附近尋了地埋葬的事情。
沈峻之只猶豫了一下,便是有了主意:“先葬在京城這邊。等到將來我百年之后,你就將我們夫妻一同送回老家祖墳里,合棺?!?p> 沈玉闌有些吃驚的看了沈峻之一眼,卻見沈峻之一臉的認真和悲傷。合棺是自古以來都有的事情。感情深厚的夫妻,大多數(shù)都會要求在一處合棺而葬。不過,能和男子合棺的,都只能是對方的發(fā)妻。決不能是小妾或是其他的什么人。
只有正妻,才是名正言順的。
如今沈峻之這樣說——是不是就代表了沈峻之的心里,其實真正的妻子,還是吳氏?而郭氏又只能靠后?
如果是如此,那么沈峻之對吳氏,或許還真有幾分真感情。而且,也還有良心。
沈玉闌低聲應(yīng)了。
沈峻之接著又撿著一些其他的事情跟沈玉闌說了——比如以后要去給郭氏請安,要和沈玉珊友愛。以及府里的一些規(guī)矩。最后還說了他每日什么時候出門什么時候回家。
最后還言道:“如今你們身邊也沒有伺候的人,先暫時用著,等到下次休沐的時候,我再帶你們?nèi)ベI兩個小丫頭。將來跟著伺候?!?p> 沈玉闌又看了沈峻之一眼——沈峻之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是覺得郭氏給他們的人不好用,怕郭氏的人不盡心?還是別的什么緣故?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至少都證明了沈峻之是對她這個女兒用了心思的。的的確確是放在心上的。
這顯然是好事兒。至少以后的日子,不會太艱難了。
沈玉闌微微松了一口氣。
不過隨后又想道——郭氏知道了這事兒之后,怕是心里又得不痛快吧?她是不是也該收斂一下?畢竟,郭氏這個人,可不是善茬。心狠手辣的,萬一惹急了,她再痛下殺手怎么辦?
再想起吳氏臨終之前的囑咐,沈玉闌越發(fā)的猶豫了起來。心道,千萬不能太過了才是。
深吸一口氣,沈玉闌下定了決心——還是先收斂收斂吧,是該示弱一回了。不然別真鬧得小命不保了。
到了郭氏的院子,沈峻之還沒進去,就先有人進去稟告了。所以沈玉闌進去的時候,就看見一桌飯菜動也沒動,郭氏歪在床上,一副懨懨的神色。
而沈玉珊則是垂頭喪氣的在旁邊坐著。
不過,沈玉闌眼尖的瞧見沈玉珊的腮幫子鼓鼓囊囊的,不停的動著。頓時心頭笑起來——看來,她是打斷人家進餐了。
沈玉闌拉著金荷上前恭恭敬敬的給郭氏請了安:“聽說太太心口疼的老毛病犯了,玉闌心頭擔憂,便是請父親領(lǐng)著我過來看看,打擾了太太的清凈了?!?p> 郭氏勉強笑了笑,垂著眼皮兒,聲音也是干巴巴的:“難為你有這份孝心了?!?p> 沈玉闌又關(guān)切的問了幾句郭氏的“病情”,拿捏得恰到好處。表達完了自己該表達的,她便是拉著金荷告辭:“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太太您休息了。”
郭氏讓身邊的丫頭送了她們出來。
而沈峻之,不知道為什么卻是留下了。
沈玉闌也沒去計較。更不放在心上——對沈峻之,她倒是沒什么好在意的。至于沈峻之和郭氏之間如何,那更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要知道,郭氏和沈峻之,那也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他們要如何,她還真管不住。
不過,郭氏的面色卻是緩和了許多。就連沈玉珊緊繃著的小臉也多了幾分笑意。
沈峻之自然是看得分明,當下心頭嘆了一口氣。更越發(fā)的不是滋味起來
待到沈玉闌出去之后,沈峻之便是緩緩的開了口:“你們可用了飯了?”
沈玉珊搶先開了口:“剛要吃呢,爹你吃了沒?要不要一起?今天可是有爹最喜歡的燒雞呢?!?p> 沈峻之沉吟了一下:“好,那我再陪著你們用一些?!?p> 郭氏的面色越發(fā)的好了,更是連“老毛病”也不藥而愈,親自下了床,笑盈盈的道:“我給你們盛飯?!?p> 面對郭氏如此態(tài)度,沈峻之顯然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只露出苦笑來——“你呀,什么時候才能改改這脾氣?”
郭氏抿了抿唇,橫了沈峻之一眼:“還不是老爺?shù)腻e?”
沈峻之皺了皺眉:“幾時成了我的錯了?你自己聽聽玉珊說的那些話!那些話也是能出口的?不管怎么說,玉闌也是她姐姐!”
郭氏沒有辯解,只是嘆了一口氣:“這事兒我會處理的。玉珊還小,你何苦嚇壞了她?那些個嚼舌的,我已經(jīng)處置了。以后玉珊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了。只是她的性子你也知道——從來她在府里都是明珠一樣的,是獨一無二的,如今突然多了個玉闌,她心里不得勁也是有的。慢慢開解就是了。何必發(fā)脾氣呢?”
沈峻之還能說什么?只能搖頭:“反正以后若是我再聽見這樣的話,我決不輕饒?!?p> 郭氏心頭不快,卻也是干脆的應(yīng)了:“嗯,我知道了。老爺放心,以后再不會有這樣的話傳出來?!?p> “太太一向辦事都是讓人放心的。如今玉闌的娘也去了,玉闌就靠你了。玉闌也是個懂事的孩子,你對她好,她自然將來也和你親熱。你就只當自己多生了一個,好好待她吧。也是我虧欠了她不是?況且,兩個小姑娘的吃穿用度又能有多少?如今玉闌已經(jīng)十歲了,再過幾年也就該出門子了?!鄙蚓粗希菩闹酶沟膭窠獾?。
郭氏似笑非笑:“老爺這是怕我對兩個孩子苛刻了不成?老爺放心就是,我倒是不至于那樣小氣。說起來,也是我的不是,當年若不是我橫插一杠子,這會子老爺和姐姐不知道過得多快活呢?!?p> 提起當年的事情,沈峻之皺了皺:“好了,快別說這個了。當著孩子呢。吃飯吧。你胃不好,別真壞了身子?!?p> 聽見沈峻之語氣里帶著幾分關(guān)切,郭氏的面色頓時看好了許多,重新笑盈盈的用起飯來。
一家子看上去,倒是和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