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如此治蝗
就算白海升再怎么神經(jīng)大條，此刻也隱隱聽出了白簇言語中的諷意，停止了他那番浮夸的介紹，一路上都靜默不再出聲。
大約行走了三十分鐘，天色此時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一路上街道安靜得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城市，白簇不由得對兩旁木欄后的民居是什么景象變得更加好奇。
終于，帶路的白海升停下了腳步，白簇見到達(dá)了目的地，向眼前掛著燈籠敞開大門的民居看去，很顯然這不是什么醫(yī)館，門上的牌匾上分明寫著“盛世客?！彼膫€大字。
白簇皺眉道：“我不是說我去看看大夫就可以了嗎？”
“喜大人，您已經(jīng)舟車勞頓一天了，哪能再讓你來回奔波啊。”白海升恭敬地做出請進的手勢。“我們已經(jīng)給您備好了一桌宴席，請您用膳歇息，我這就去把大夫給您請上門來。”
白簇雖十分不悅，但對方的態(tài)度也讓他沒有理由發(fā)作，便牽著秦柳的手引其下車，一扭頭，便看見客棧內(nèi)走出一人來。
“喜大人，久仰久仰，晚輩陸紅嬰，得知喜大人將要路過敝縣，喜不自勝。在下粗鄙，有對大人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闭f話的男子斯斯文文，臉上掛著一抹機械式的儒雅笑容。
“飯菜馬上端上來，還請大人屋里落座，賞臉與在下共飲一杯?！?p> “不必了，我不會喝酒?！卑状亟z毫沒給面子地回絕了?！拔依哿讼热バ菹?，你們照顧好公主殿下用餐吧?！?p> “呃……”陸紅嬰想說什么挽回，見白簇冷若冰霜的臉色卻也開不了口，扭頭看向秦柳，秦柳也直接說道：“飯菜送到我的房間去吧，你們就不用來了?！?p> 陸紅嬰尷尬地看著白海升，斥道：“你怎么得罪喜大人了？”
白海升委屈地擺了擺手。
……
一番洗漱之后，白簇躺在床榻上準(zhǔn)備休息，但不知為何，總覺得陸紅嬰安排的房間甚是古怪。
或許是小地方的衛(wèi)生條件不是很好，屋里的桌椅摸著總覺得油膩，木質(zhì)地板也滑滑的。
整個房間只有一扇窗戶，還被從外面釘死了，問起白海升，只說是外面臨近晝夜不息的集市，怕喧鬧到自己休息。
白簇剛剛小憩一會，外面便響起了敲門聲。
“誰？”
是白海升的聲音：“喜大人，我為您請來了城里醫(yī)術(shù)最好的大夫。”
白簇下床開門，門外乃是白海升和一名面有不悅之色的老大夫，白海升說道：“老東西，進去吧，好好給喜大人看病，開了藥回去連夜熬好明日一早送來，要是有一丁點怠慢，你別想在關(guān)耳縣混了?！?p> 隨后，白海升向白簇滿臉賠笑地退下了。
“老先生，不好意思這么晚了還麻煩你，請進吧?！卑状孛鎺敢獾匦Φ馈?p> 老大夫也沒敢多說什么，徑直走進屋，說道：“大人，我們開始吧。”
簡單號過脈之后，老大夫很快就明白了白簇的情況，說道：“大人，您只是普通的風(fēng)寒而已，我給您開好藥，明天給您送來?！?p> “這怎么好意思呢？明天我自己去取就是了，不知老先生的醫(yī)館在什么地方？”
老大夫慌張地拒絕道：“大人大人，千萬不可！怎么能麻煩你……”
白簇放低聲音問道：“老先生，請問，在你眼里，陸紅嬰是一位怎樣的知縣呢？”
老大夫一愣，說道：“陸大人是一位勤政清廉，愛民如子的好官，關(guān)耳縣在他的治理下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安居樂業(yè)?！?p> “可是我并沒有看到他勤政清廉、愛民如子的行動，也沒有看到關(guān)耳縣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安居樂業(yè)的景象，我只看到關(guān)耳縣民生凋敝，城外的農(nóng)田一片荒蕪，他的一切政績，我都只能聽到而看不到?！?p> “大人，你……”
白簇臉色平靜地道：“老先生，請您告訴我有關(guān)這關(guān)耳縣的真實情況，我可以幫助你和父老鄉(xiāng)親們?！?p> “唉……這——”
白簇繼續(xù)說道：“老先生，我聽聞陸紅嬰針對蝗災(zāi)采取了一系列英明的舉措，很好地減輕了鄉(xiāng)親們受到的蝗災(zāi)的負(fù)面影響，與周邊縣市形成鮮明的對比，百姓們都很愛戴他，對吧？”
“是……是個屁！”老大夫終于怒不可遏地罵道：“什么狗屁舉措！蝗災(zāi)來了，他們不還是和往常一樣待在縣衙里好吃好喝，他們的所謂舉措，就是讓老百姓自己想辦法去捕殺蝗蟲，戰(zhàn)勝蝗災(zāi)?！?p> “陸紅嬰不是制作了很好用的捕蝗工具？這也算是他采取的舉措吧？”
“陸紅嬰的捕蝗工具其實就是木棍綁上布條，成本極其低廉。他騙朝廷撥款，然后高價從別人手里買這些捕蝗工具，然而制作捕蝗工具的人是他的兒子，老子花冤枉錢從兒子手里買東西，不是左手倒右手是什么？
他買來這些捕蝗工具，便強硬地塞給百姓們，哪怕百姓們根本不需要。聽說最近制作捕蝗工具的成本負(fù)擔(dān)太大，我們百姓還需要自己花錢去買。以前十戶發(fā)一個捕蝗工具，十戶百姓輪流捕蝗，現(xiàn)在特殊時期，蝗蟲猖獗，必須人手一個！”
白簇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搖了搖頭：“在來的路上，我看見農(nóng)田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莊稼了，在沒有啃食對象的情況下，哪里來的蝗蟲猖獗？”
“可是陸大人不管這些，陸大人要求我們必須自覺捕蝗，每天派人把我們從家里趕出去抓蝗蟲，并監(jiān)督我們，導(dǎo)致農(nóng)不能農(nóng)，商不能商。
現(xiàn)在的百姓家里都沒有余糧，每天捕蝗回家，沒有米下鍋，餓死的不在少數(shù)?？墒顷懘笕瞬还苓@些，陸大人是不需要為種地吃飯這種事發(fā)愁的，相反，他越是捕蝗，越是會被朝廷嘉獎?！?p> 白簇嘆氣道：“也許等到蝗災(zāi)真正消失的那一天，百姓才能回歸正常的生活吧?！?p> “真正揮之不去的，并不是蝗災(zāi)，而是人心的欲望。”
老大夫絕望地說道：“像白海升這樣監(jiān)督我們捕蝗的人，每天都會把我們抓到的昆蟲尸體收集拿去攀比，相互之間比誰抓得多，最多的會獎勵一份水煮魚，在利益驅(qū)使之下，所有一切都會變質(zhì)。
一開始我們抓的確實是蝗蟲，可是漸漸的蝗蟲不夠用了，我們也會抓蜻蜓，抓蜜蜂，抓瓢蟲，說是蝗蟲變異了，是不是變異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蜻蜓、蜜蜂、瓢蟲都不會大規(guī)模啃食莊稼，那我們抓這些東西做什么？”
說到激動處時，老大夫的花白胡子也好似被賦予了生命，眉飛色舞地發(fā)泄著不滿的情緒，白簇還想問些什么，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喜大人，時候不早了，看完病該歇息了?！?p> 白簇聽到是白海升的聲音，便上前將門打開，白海升一見老大夫還在屋里，不由得心中大驚：“喜大人，這老東西沒跟你說什么不該說的東西吧？”
“什么是該說的，什么是不該說的？”
“喜安，我和陸大人好生招待你，你不識趣也就罷了，你往這群螻蟻一樣的人身邊靠，卻是什么意思？”白海升徹底拉下臉來?！凹热荒愦嫘囊鲗?，那就把你剛剛知道的事情永遠(yuǎn)化成灰吧！”
白海升將手中的燈籠狠狠往地上砸去，蠟燭摔落在地上，火勢竟迅速燒了起來。
白簇退后幾步，恍然明白過來：“我就說這屋里有什么蹊蹺，分明是提前打了一層助燃的油，你們早就做好了隨時燒死我的打算?！?p> 白海升冷笑道：“這家客棧的所有出口都被封死，更不會有人來救火。喜安，等到你明天化作木屑里的一捧骨灰，關(guān)耳縣依舊是那個欣欣向榮、繁榮富強的關(guān)耳縣！”
“謊言說一千遍也不會成為事實，說謊的人和被騙的人都知道，只有傳令的惡狗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卑状啬贸鰶Q斗盤戴上：“準(zhǔn)備好受死吧！”
“決斗！”“決斗！”